在霍普斯鎮以東數十裡,有一座矗立了上百年的城堡。那座古堡置身於幽靜的森林之中,沿著流動的河水走到儘頭,就能看到屬於羅德裡厄家族的建築:塔樓盤錯,石壁雄偉,構造得極其奢華,一個又一個尖頂仿佛劍刃指向陰霾籠罩的天空,美麗而充滿絕望,在黑暗中散發著蕩人心弦的氣息。
在這座寂寞的圍城中,生活著一群怪人。
他們容貌出眾,衣著華美,連用餐的刀具都是由純銀製成,雕刻著繁複的花紋。他們每一個都是羅德裡厄的繼承人,生來就擁有旁人豔羨的一切,城堡中侍奉的仆人隻是打翻了水,就會被他們用酷刑處置。
儘管如此,仍有人不顧那些被扔出去鮮血淋漓的屍體,想要成為羅德裡厄手下的擁躉。
在這華貴的表麵下,同樣有著慘痛的代價。
羅德裡厄家族百年來深受一種遺傳病的折磨,他們到了某個年紀,就會麵色發黑,重病在床,從美麗的貴族變成麵目恐怖的病人,在癲狂中逐漸死去。其中,女性的壽命不超過四十歲,而男性則活不過三十五歲。
據當事人說,那些臨死的羅德裡厄都被一種詭異的幻覺纏著,他們在床上喃喃著說:“看到了、看到了……”
當彆人問起看到了什麼,羅德裡厄們卻又無法描述出具體的內容,隻是說門要開了,他們馬上就要到那邊去了。
而死去的屍體無法下葬,在不到一周內就會迅速腐爛腫脹,因此隻能送進焚燒爐,燒出的焦灰被傾灑進河中,隨著幽幽的流水遠去,仿佛這樣做就能讓詛咒遠離。
怪病折磨了這個家族上百年,直到前段時間,雨水衝垮了城堡附近的一處矮坡,洞口坍塌,露出底下的陵墓入口。羅德裡厄的現任家主認為,這座神秘的墓穴就是噩夢的來源,他們所遭遇的一切不幸,都是被裡麵的東西詛咒了。
為了解除詛咒,他重金發布委托,請了六個人前往地下墓穴探索。
無論事情辦得如何,每個人都有八百帝恩幣的酬勞,在墓穴中探索到的東西也歸他們所有,羅德裡厄家主隻要求他們找到詛咒的源頭,並想辦法解決。
此刻,被雇傭的一行六人齊聚在墓穴入口,傾聽著羅德裡厄家主的介紹。
麵容英俊,卻異常消瘦的男人揮了揮手,讓仆人將探照燈和一些必要工具分發下去。他那突起的雙眼掃視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各位,事情就是這樣,隻要能為我們解決詛咒,羅德裡厄會保證你們後半輩子衣食無憂,請吧。”
路遠寒接過工具,悄無聲息地打量著隊伍裡的其他人。
儘管羅德裡厄家主在秘語者發布了委托,但這裡並不全是獵魔人,其中有一個披著黑袍的巫醫,一個身上被機械物填充的改造人,一個據說剛從海上回來的獨眼肌肉男,剩下的兩位則佩戴著獵魔人徽章。
“第七小隊,戴維斯,歐文。”
那兩名獵魔人朝著路遠寒走來,個頭略高的那個是歐文,臉上有些雀斑的則是戴維斯。他們身份特殊,在這種情況下最好和同伴協作,因此對其他小隊的同事釋放出了善意。
路遠寒朝他們笑了一笑:“第九小隊,奧斯溫。”
他報上名字,卻沒想到讓那兩人吃了一驚,轉過頭交換著眼神。
路遠寒雖然不知道他們聽說了什麼,但也沒有過多在意,蹲下去觀察著手杖一端沾上的土壤:洞口處的土質略顯疏鬆,因暴雨澆灌而沾滿泥水,基本上呈深褐色,發黑的地方散發出刺鼻的腥臭味,像是被屍體分解出的液體浸透,也難怪羅德裡厄家族認為下麵是座墓穴。
“各位,我們一個一個下去吧?”
機械改裝人開口了。他沉悶的聲音從金屬外殼下傳來,腦袋上的齒輪不斷轉動著,從某根細管下不斷噴出蒸汽,就像在呼吸一樣。
羅德裡厄家的人已經走了,他們確實應該開始工作了。至於誰先下去倒是沒有爭議,雖然他們有著競爭的關係,但在一開始探索的時候,需要先熟悉環境,才能找到墓穴中潛藏的財物。
望著漆黑的洞口,路遠寒走上前,將探照燈的光打下去,看到一片較為平整的地麵,確認了底下並不是太深。他用手杖勾著探照燈的提手緩緩放到了地麵,隨後翻身而下,穩當地落在地上。剩下幾人也陸陸續續下了墓,開始了他們的探索。
這座墓穴不知道被塵封了多久,幾人走進墓道,空氣中遍是一股潮濕且腐朽的味道,從洞口灌進來不少雨水,在燈光的照射下,像是一片蜿蜒向前的血跡。
那個獨眼的男人走在最前方,看起來頗為急躁。戴維斯剛想提醒他墓穴中可能存在著各種機關陷阱,男人的右腳就踩上了一塊凸起的石磚。
隻聽鐵鏈滑動的聲音唰唰響起,一排充滿釘刺的滾輪被吊著從上方砸過來,但男人反應很快,向著旁邊一撲就躲過了機關。而那滾輪來回晃動幾圈,才慢慢停了下來。
他雖是逃過一劫,卻引起了隊伍中其他人的不滿。畢竟前方不知道還有多少危險在等著,要是次次都觸發機關,他們就是有一百條命都不夠賠在這裡。
歐文看了眼其他人的臉色,率先開口說道:“兄弟,大家都想儘快探索,但是你這樣一直莽撞下去,未免有點不厚道吧?至少先熟悉了地形,再做其它事。”
獨眼男人麵色陰狠地轉過頭,似乎是想張口罵人,瞥見歐文腰側的配槍,又把話壓了下去。
接下來的探索仍然是他打頭,但是歐文緊隨其後,有獵魔人在身後時刻看守著,獨眼男人安分了一些,在眾人的提醒下避開了幾處看似尋常的機關。
然而這些陷阱隻是一道開胃菜,隨著墓道深入,鱗次櫛比的長廊出現在他們麵前,如蛇群盤繞般一條緊銜著另一條,而從那些牆壁上滲出詭異的顏色,在微弱的氣流下顫動起伏。
路遠寒仔細觀察,才發現它們竟然是無數人骨堆砌而成的,被拆下來的骨頭彼此交錯,縫隙處則由骨渣和碎片填滿。
而要修建這麼多堵骨牆,恐怕將半個霍普斯鎮的人都坑殺在這裡也不夠。
其他人也意識到了這座墓穴的不尋常,但此刻沒有一個人想要退縮。墓葬的規格越高,相應的陪葬品也會越價值連城,不光是獨眼男人的呼吸急促了起來,路遠寒留意到,那個巫醫似乎在黑袍下藏了什麼,手腕處正有東西順著他的衣角蠕動。
獨眼男人問:“走哪一條道?”
他們麵前有三條通道可以走,隻不過每一條通道都幽深黑暗,看上去並沒有太大的差彆。
在這種難以分辨的情況下,機械改裝人率先站了出來。他從身上拿出三個小齒輪,頗為費勁地彎下腰,讓它們朝著不同的方向滾去,並說聽到那些齒輪骨碌碌的響聲,便知道哪一條道好走了。
隨著齒輪消失,最左邊的那條傳來響聲,而剩下兩條走廊則保持著寂靜,聲音仿佛被黑暗中的某種東西吞噬了一樣。
所有人的麵色都不是太好看。他們朝著左邊的通道走去,燈光照亮了裡麵的情況,而看到的東西也讓他們感到一陣脊骨發涼。
這條走廊內的空間很狹窄,兩側牆壁上修建了不少坑洞,每個坑洞內都容納著一具屍體,其中有婦女、幼童、牧師、軍官……他們的脖頸被吊鉤懸掛著,釘在洞中,而屍體頭部下垂,如同在默默禱告一樣。這些屍體密密麻麻地占據了整條通道,想要到對麵去,就必然要從他們當中走過。
巫醫打量著他們的屍首,似乎有了判斷,用乾澀嘶啞的聲音說:“這應該是黑死病時期的人。”
眾人了然。
在黑區這樣的環境下,瘟疫並不是什麼少見的事,黑死病曾經殺死過無數人,病症的後果比畸變更讓人難以承受,隻不過上一次黑死病盛行,已經是數百年前的事了。
被這些乾癟的屍體圍著,他們不由得放滿了腳步。路遠寒忽然感覺到耳朵很癢,他伸手去摸,從耳廓內摸出一隻蠕動的小蟲。那蟲子體表呈血紅色,張口咬住了他的指尖,貪婪地吮吸著傷口滲出的血滴,隻不過很快就痙攣起來,打著顫摔在了地上。
路遠寒卷起袖口,又發現不少同樣的小蟲,隻是沾了血的蟲子都死了,而屍體還趴在他的胳膊上。
他抬頭望去,看到歐文和戴維斯的脖頸上也有這些小蟲,那些蟲子喝飽了血肉,因此顯得油亮漲大,正緩慢地朝著他們頭皮爬去。
路遠寒麵色一沉,開口提醒:“小心,有蟲子在我們身上!”
前麵的人還沒來得及回頭,某具屍首的嘴巴忽然張開,從中飛出一隻體型頗大的怪蟲,撲到了獨眼男人的臉上。
男人頓時驚叫起來,伸出的手指抓在臉上,想要將怪蟲拿下來,那些鋒利的鉤足卻扒得極牢,在他兩頰上紮出一個又一個滲血的窟窿。在他的搔抓之下,那條蟲子終於動了,竟然朝著他的口腔鑽去,而頭部已經進去了大半,纏著他的舌頭露出了尖牙。
獨眼男人驚恐萬分,由於說不出話,隻能嗚嗚地喊叫著。就在這時,一雙機械手迅速伸長,精準無誤地鉗住還在攢動的蟲子,從男人嘴巴裡拔了出來。
那怪蟲非常詭祟,落地的瞬間就要振翅飛走,然而機械手的掌心分開,從中冒出一圈高速轉動著的鋸條,血肉橫飛地將蟲身碾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