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1 / 1)

在兩人掉下來前,西蒙娜就已經研究過了這麵詭異的岩壁,發現隻能從洞窟另一麵傳送過來,在湖岸這側伸手觸上岩壁,得不到任何反應。

據路遠寒推斷,應該有另一處能通往洞窟的岩壁,那隻擬態生物才能出現在他們身邊。

於是三人順著湖岸邊尋找了一遍,沒能找到通往外界的岩壁,便開始向著湖心前進。從湖心島到岸邊有一條極狹窄的道路,稍有不慎,就會跌下去被漆黑的湖水吞噬,因此每個人都走得非常小心,緊盯著腳下的地麵,而那幽幽無光的水波,似乎在朝著這條路一點一點蔓延。

在地下山脈的洞窟中再看到一座地下湖,本就是件怪事,而上島後出現的東西,更讓人感到情況詭異。

島上的植物異常繁茂,空氣中彌散著一股檀木、薄荷混合的味道,本該清新撲鼻,不知為何聞著卻有些腐臭。一片接著一片的鋸齒狀草葉搖曳著蓋過三人的頭頂,等到走過去後又蜷縮起來。

種種怪象似乎都昭示著這些植物不同尋常,也讓他們提起了警惕。

隻見威爾斯的燈光照出地上一截截手指,還沒有完全萎縮的肌肉被青褐色的皮膚覆蓋,像是從地上伸出的死人手,顯得格外恐怖。待他們走到近處,卻發現那是種形同血肉的蘑菇。

就在路遠寒仔細觀察的時候,一隻小蠅嗡嗡扇著翅膀飛了過去。那隻乾枯的手有了動靜,細長的指節攢動收緊,竟是將蟲子攥在了蘑菇根部的掌心中,從指縫間溢出幽綠的汁液。

路遠寒臉色並不是太好:“這裡的植物有一些像是活著的。”

“沒事,我身上還裝了一枚燃燒.彈。”威爾斯摸了摸腿側的口袋,那裡裝著他的彈匣,“要是真遇上什麼危險情況,也能應付得來。”

像剛才那樣的植物在這座島上並不少見,顏色斑斕的大王花、長有無數觸須的枝節、散發著腐屍味道的肉根……畸態的物種占據了整座小島,他們幾個正常人類走在其中,反倒成了特殊的存在。

在穿行過一片草叢時,前方忽然有道黑影閃過。那影子隻是模糊地出現了一瞬,看起來像是有著類人的輪廓。

路遠寒和威爾斯還沒說什麼,西蒙娜已經追了上去,她的表現反常,讓剩下的同伴也不得不跟上。

西蒙娜呼喊著:“安傑麗卡!是你嗎?”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急促,與以往的冷靜大不相同。

安傑麗卡離奇失蹤三年,要是還待在這種詭異的地方,大概率也不會是什麼正常人了。西蒙娜當然很清楚,但那渺茫的希望仍驅使著她前進,隻要還有可能,她就要將安傑麗卡帶回去。

幾人匆匆追著黑影向前,卻不見安傑麗卡的身影。在這島嶼深處,隻見一棵巨大的槐樹拔地而起,樹蔭鬱鬱蔥蔥,打下的陰影遮蓋著旁邊的小屋,屋簷處掛著的燈在地上照出昏黃的光。

這島上竟然有人居住?路遠寒一怔,難道西蒙娜的妹妹真的隻是離家出走,來到這怪地方生活嗎……

出於警惕,他將槍拔了出來,緊跟在西蒙娜身後,以防突發情況。

那座屋子占地不大,緊鎖的窗戶上蒙了層灰,隱約可以看到裡麵似乎有黑影閃動,隻是看著門前迤邐的血跡,路遠寒覺得在這屋中的應該並不是人。

以西蒙娜的力量,甚至不需要動用異物,一拳砸下去門板就倏然裂成兩半,碎成一地尖銳的木塊。她推開這扇破爛的門板,向著裡麵走去,路遠寒持著槍緊隨其後,威爾斯則留在了門口看守。

越往進走,越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腥味,就像是血肉腐爛發炎生出的味道。

然而出現在兩人麵前的並不是安傑麗卡,而是那座讓人眼熟的血肉混合物。這怪物的形態與之前見到的略有不同,正試著伸手將擬態用的人皮往身上套,一半是人一半是畸變的怪物,看起來異常恐怖。

路遠寒發現,它呈現出的容貌既不是三人中的任何一員,也不是安傑麗卡,畢竟安傑麗卡還是少女,不可能長著如此濃密的胡須。

他沒有擅自開槍。這個人他們雖然不認識,但那怪物身上融合的東西裡未必就沒有安傑麗卡。

西蒙娜顯然也猜到了這種可能,目光由錯愕、震驚漸漸轉為沉靜,隻是握著劍的手仍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在那怪物發起攻擊前,她橫劍劃過,鋒利的刃麵將畸變物攔腰截斷,肢體潰散一地,那層人皮也就飄到了地上。

西蒙娜放下大劍,將手伸進那灘蠕動的血肉中翻找起來,虎口指腹沾得遍是泥濘的血汙,但她毫不在意,撥開一個又一個麵目扭曲的頭顱,直至這些東西被她攪得稀爛,才鬆下一口氣來。

“還好,沒有安傑麗卡……”

她轉過頭去,看到路遠寒正拿起一柄閃著銀光的手術刀察看。

他放下手術刀,又看了看器械盤中放著的剪刀、羊腸線、注射器等工具,態度凝重地說:“這是間手術室,那些怪物估計是被人為製造出來的。”

這種合成實驗無疑是違背人倫道德的,也難怪要在不見天日的洞窟中進行。路遠寒望著一旁手術床上發黑凝固的血跡,難以想象這座島上究竟還有多少被縫合出的怪物在遊蕩。

此時他注意到,手術床背後似乎藏著什麼東西。路遠寒悄無聲息地走近,發現那是一截殘缺不全的屍體,腹部被撕開大半,流出的腸子盤旋在腿上,而那張驚恐、憤怒而難以置信的臉龐,正是怪物剛才模擬出的人。

看來這就是做實驗的人了,路遠寒想。他蹲下去翻開男人的手掌,看到沾滿血跡的手套和一把手術鉗,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死得其所。”

西蒙娜對此評價。

在確認死去的怪物成分中沒有安傑麗卡後,她似乎又恢複了平靜。兩人在屋中搜尋了一遍,並沒有發現其他怪物或是有用的線索,於是又退了出去。

威爾斯得知裡麵的情況後,表現出了明顯的厭惡。畢竟那血肉混合物已經夠讓人反胃了,聯想到有人在屋內將它們一顆腦袋一隻斷手地縫在一起,難免生出強烈的不適。

島上還要繼續探索,就在他們從槐樹下走過的時候,忽然響起一陣沙沙的聲音。

路遠寒抬起頭,這棵槐樹的高度遠超過了小屋燈光能覆蓋的範圍,根係盤曲錯亂,龐大的樹影中一片黑暗,隱約能看到從樹乾上延伸出去的枝節。在那樹葉摩擦的聲響中,又幽幽地傳出一個聲音:

“姐姐……”

西蒙娜定住了。

她四處張望,想要尋找聲音的來源。隻是那聲音消失得極快,仿佛幻覺一般轉瞬即逝,但獵魔人的眼睛比貓頭鷹還要精準,迅速捕捉到樹後閃過的棕色發絲,西蒙娜快跑過去,看到一張純潔無瑕的臉龐。

“安傑麗卡!”西蒙娜的聲音充滿了驚喜。

路遠寒和威爾斯及時趕到,也看到了那美麗的容顏。少女的臉頰仿佛用細膩的羊脂擦過,鼻尖呈現出神秘的光澤,那雙眼睛亮而透徹,正靜靜地淌下淚水:“姐姐,你來了……”

淚水落在了地上。

西蒙娜這時才注意到,那張熟悉的臉下竟然沒有身體。不待她上前捧住安傑麗卡的臉,那顆腦袋就迅速向上飛去,露出脖頸下纏連的枝節,隨著槐樹甩動起黢黑的枝條,無數顆栩栩如生的人頭從黑暗中浮現,絕望地嘶吼起來。

西蒙娜徹底怔住了。

她沒有任何反應,身體僵硬地被威爾斯伸手拉到一邊。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定格,西蒙娜無法聽到外界的聲音,感知不到內心的痛苦,茫然無知的錯亂感將她當頭籠罩,武器沉重地砸在腳邊,而她被遺留在了一片黑暗當中。

每根樹枝的末端基本上都連接著一個人頭,安傑麗卡的腦袋再次出現,隻不過還伴隨著幾根空空如也的枝條,朝下方的幾人襲來。

眼看這些人頭發起攻勢,路遠寒拔出鋸肉刀,在樹枝的圍繞中跳起、揮刀,毫不猶豫地砍下一顆腦袋。那東西飛出去滾了幾圈,就像被槐樹同化成植物了一樣,很快就枯萎了。

儘管他用鋼刀收割著人頭,但那源源不斷的敵人實在難以招架。更何況西蒙娜似乎遭受了極大的刺激,愣在旁邊仰望著槐樹,他們誰都不敢擅自碰安傑麗卡一下。

威爾斯見他那邊情況不妙,將手中武器甩了出去,獵斧轉動著連續砍下七八個頭顱,而威爾斯已經拿出燃燒.彈,朝著槐樹扔了過去。

“嘣——”

爆炸的巨響讓他們腳下的地麵震顫起來,衝天的火光席卷了一切,火舌順著樹身躥上一根又一根枝條,燒得那些腦袋痛苦不堪地哭喊著、尖叫著,在高溫炙烤下化成焦灰,紛紛揚揚地撒下來,像是落葉歸根,又猶如雪花飄落在地上。

女孩的臉龐融化了,一麵焦黑,一麵純白無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