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話,所有人頓時驚疑不定。三個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仿佛這寂靜之中隱藏著一種無形的殺機。
一、二、三……
算上自己、威爾斯和西蒙娜,確實是三個人沒錯。路遠寒眉頭緊皺,又打亂順序重新數了一遍,得到的還是相同的結論。
他仍能感覺到身邊第四個人的存在,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對方一直跟在他們身邊,從剛進洞窟就待在了隊伍中,在遇到無麵怪物的時候,那人跟著他們逃跑,摔在眼球上的時候,也發出了黏稠的聲音……隻是他到底藏在哪裡,路遠寒百思不得其解。
他抬頭望著兩名隊友,照射燈的光芒向前麵打去,在嶙峋的岩壁上打出兩人的陰影。
影子!
路遠寒一驚,瞬間警惕地環顧起四周,甚至還拿出了備用提燈:“我們可能看不到他,但能照出他的影子,就能找到第四個人。”
剩下兩人也反應過來,多盞照明燈交織出緊密的光網,終於在地上照出一道本應不存在的影子。
阻礙著光線穿透的某個人、或者說某種生物,竟然朝他們微笑了起來,從那層無形的表膜上張開一條縫隙。而在其他人眼中,洞窟中憑空多了張嘴,張開的口腔內一層套著一層密密的細小牙齒,如此重複著,仿佛根本看不到儘頭。
這東西無形卻有影,看到地上的影子開始蠕動的一瞬間,西蒙娜揮劍就砍了過去。
劍風呼嘯,誰都能感受到劍上強韌的力道。那怪物身體扭動著迅速閃開了,要是讓它躲進燈光覆蓋不到的地方,他們就要時時提防著黑暗中的危險了。
路遠寒離怪物最近,在那東西翻滾受身的時候,他握著手杖,從旁邊找準時機一杖打了過去。
他下手極為狠重,又使用著異物的力量,這一杖要是敲在旁人頭上,恐怕早就血肉飛濺腦殼無存,而對於畸變物來說,至少也應該腦震蕩暈上一時半刻。
隻聽一聲沉悶的重響,那無形的怪物癱軟在地。它表麵上雖然不能被看到,流出的腦漿卻是黑中有紅,那灘濡濕的黏著物又掙紮著動了一下,被路遠寒用手杖連砸幾下,徹底不動了。
他蹲在地上,反手用鋸肉刀劃開了怪物的腹部,用刀身挑起透明的皮肉,察看著這種生物內部的生理構造。
它的內臟腸道倒是和人類差不多,隻不過口腔內重複的牙齒屬實有一種詭異感,路遠寒還發現,那層不可視的皮膚厚得像是肉凍,摸上去相當黏滑濕冷,就仿佛這怪物棲居在水底環境中一樣。
路遠寒沉思著:“不知道這種怪物還有多少。”
他的擔憂不無道理。僅有一隻怪物就能潛伏在他們身邊而不被發現,要是這些透明怪物是群居性的族類,還有數不清的同族隱藏在暗中,情況可比那些無麵野獸要棘手多了。
西蒙娜提劍走了過來。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這座洞窟的危險程度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測。她一人探索也就算了,卻不能將威爾斯和奧斯溫牽涉進來。
西蒙娜告訴他們,再往前探索半個小時,沒有結果就立刻折返,並且從現在起,要時刻保持光源常亮,不能讓怪物趁機潛藏進隊伍之中。
沒有人提出意見。三人順著幽深的洞窟繼續前進,一片寂靜中隻剩下他們的腳步聲和衣物摩挲的聲音,在這種幽閉環境下越發生出一種狂躁焦灼的感覺,連著身邊的同伴都像是某種畸形扭曲的幻影在蠕動。
威爾斯看了看兩人的麵色,主動解悶道:“等回去了我請大家喝酒,想喝什麼點什麼……呃,香檳白蘭地那種超過一百帝恩幣的就算了!”
“好啊。”西蒙娜微笑了起來。
威爾斯卻頓住了。他眉頭緊皺,用懷疑的目光望著走在前方高大的身影,一擺手示意路遠寒也退後保持距離。
他斟酌著開口:“西蒙娜大人,您不是一直不喝酒嗎?就連秘語者酒吧都很少去。”
“是嗎?應該是你記錯了吧。”
西蒙娜仍然保持著那種帶有笑意的腔調。不知何時,她已經轉過頭去,走在了隊伍的正前方。她的背影就如同獵魔人協會門口的那座雕像,肌肉起伏的肩膀下是持守聖劍的正義,隻不過那能撕開畸變物頭顱的手臂,同樣是惡魔的恐怖象征。
在兩人靜靜的注視下,她徑直向前走去,身體沒有任何起伏,腳下也重複著相同的節奏,仿佛她不需要呼吸,不需要換氣,連淡棕色的發尾都垂落在一個位置不動。
“是嗎?應該是你記錯了吧。”
“是嗎?應該是你記錯了吧。”
“是嗎?應該是你記錯了吧。”
隨著威爾斯的黑影出手從西蒙娜腳下揭起一層融化的人皮,一座由不同種類生物縫合而成的血肉混合物緩緩朝著前方挪動,每挪一步就從身上掉下無數震顫的肉塊。
它口腔翕張,一直重複著那句詭怪的話,突然間停了下來,轉向路遠寒和威爾斯所在的方向:“是嗎?應該是你記錯了吧。”
說完這句話它就閉嘴了,仿佛在觀察著那兩個人的反應,發現沒有任何效果後,瞬間憤怒地吼叫起來,從肉堆中擠出一條獸類的爪掌,將掉在地上的人皮搶奪回去,重新套在了血肉隆起的表麵上。
隻不過這次出現的不是西蒙娜,而是路遠寒。
顯然,那層緩慢流動的人皮並不是從具體某個人身上撕下來的,隻是一種用於擬態的偽裝。但這個怪物模仿得並不像原主本人,隻有外型和聲音起著以假亂真的效果。
沒等它再次開口,路遠寒就平靜地端起槍,砰的一槍命中了“自己”的胸膛。
子彈在人皮上打穿了一個無法修補的窟窿,露出裡麵被高溫灼燒的焦黑血肉。強大的擊退力讓怪物渾身亂顫,後退了兩步,隨即從它身上掉下一攤殘缺的肢體。那雙烏黑的眼睛眨了一眨,表情痛苦萬分,就仿佛受傷的不是怪物,而是正常人類。
路遠寒再開一槍,隔著表皮打中血肉模糊下另一處縫著肢體的節點:“前輩,把它的人皮揭下來!打散那些連接點,才能讓這個怪物解體。”
怪物已然襲了過來,威爾斯立刻操控著影子將它的假麵揭開,猙獰可怖的肉堆重新顯現出來。
隨著路遠寒一步一步後退,一次一次開槍,那些縫著畸變肢體的關節被彈殼消融打散,這座血肉混合物也解離成一地血水肉塊,雖然還在不斷顫動,卻已不再具有威脅性。
但事情並沒有因此而好轉。
剛才西蒙娜下令再探索半個小時就返回的時候,應該還沒有與他們失散,現在時間到了,西蒙娜卻不見人影,向前尋找還是撤退,成了一個至關緊要的問題。
威爾斯用斧刃將滿地的血肉徹底剁得粉碎,皺皺眉站了起來:“回去吧。循著這怪物的腳印,應該能找到它是在什麼地方跟上我們的,也就知道西蒙娜大人在哪裡和我們分開了。”
於是兩人順著蜿蜒的血跡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很快就找到了腳印最開始出現的地方。
此時又有了新的問題,怪物不可能憑空出現,它是從哪裡來的呢?搞清楚這個問題,或許就能知道西蒙娜的下落。
路遠寒頭頂的照明燈開始閃爍,預示著電量即將耗儘。
他正要從背包裡取出備用電源換上,卻有一枚螺絲從燈罩上脫落,滾到了旁邊的地上,在洞窟裡激起一陣回響。
他走過去撿起螺絲,望著眼前嶙峋跌宕的岩壁,臉色驟然一變:“威爾斯!”
沒等威爾斯拉住他,路遠寒就被這麵具有活性的岩壁裹了進去。本應堅硬的岩壁此刻正如潮水一般柔韌地纏著他的身體,將他往石壁內部塞去。威爾斯沒有例外,很快也被岩壁裹住身體。在黑暗的石壁中流動著,兩個人逐漸失去了意識。
而讓他們再次醒來的,則是落在臉上的幾個巴掌。
路遠寒睜開眼,隱約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漲痛。他轉頭望向一邊的威爾斯,看見他那張臉上青一片紫一片,連傷疤都顯得不再凶狠,也就明白了自己現在的尊容。
用這種方式將他們喚醒的,自然是西蒙娜本人。
“醒了?”西蒙娜的身影出現在路遠寒視野當中,確認著他的狀況,“看來你們也遇到那麵岩壁了。”
“我本以為這個洞窟是直進直出的,沒想到事實並非如此。洞窟內還有一處或多處隱藏的溶洞,被岩壁吞噬的人會掉到這裡來,不過你們來得太慢了,發生什麼事了?”
按照西蒙娜的推斷,即使岩壁中的流速不同,他們到達這裡的時間應該也不會相差太多。
在這種危險的環境下,誰都不可能拋下同伴單獨行動,她耐心等著,等到殺了一隻又一隻怪物,遍地都是屍體之後,昏迷的路遠寒和威爾斯才被岩壁吐了出來。
路遠寒將擬態生物的事情說了一遍,這時威爾斯才幽幽轉醒。
他們的背包和提燈都遺失在了洞窟中,好在威爾斯的照明燈還在,接下來他們三人就要靠這一盞燈進行照明了。
路遠寒觀察到,他們當前所在的另一處溶洞,地勢則較為平整,被岩壁圍著的區域呈圓卵形,在洞窟中央簇擁著一座遼闊深邃的地下湖。而在那漆黑的水域之中,竟然還飄浮著小島,遠遠望去,那座湖心島上植被繁茂,不斷散發出點點熒光,似乎在等待著他們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