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緝察隊的問題,西蒙娜和威爾斯兩個不知情者的回答是否認。
從路遠寒追著二道販子殺到這裡,離診所已經有一段距離,再往前拐過幾條街道,則到了秘語者酒吧。而那位督察失蹤的地點,就在他所管轄的這片街區。
隻不過整個轄區覆蓋的範圍不小,很難確定他具體是在哪一條街上失蹤的。
作為獵魔人領導者之一,西蒙娜多數時候都在協會管理事務,或是外出獵殺強大的畸變物,很少在霍普斯鎮上停留。如果不是剛好出差回來,而這附近有一處連通獵魔人地道的據點,她不會出現在這片區域,更談不上會對一個督察的失蹤有頭緒。
威爾斯倒是仔細想了想,表示每天來往於秘語者酒吧的人數不勝數,其中不乏帶著畸變物屍體售賣的獵魔人,想徹底排查周圍這一帶恐怕很困難。
“好的,感謝配合。”
督察點了點頭,在記錄檔案上象征性寫了兩句,視線落在路遠寒身上。
他的說法很圓滑,和前麵兩人說的大差不差,卻又有一點細微的變動,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毛病,但那與霍普斯鎮人有彆的黑發還是讓督察不禁留意了一下。
緝察隊的人最後什麼也沒說,就放路遠寒離開了。或許對於他們而言,當下最重要的是儘快把這些異物帶回緝察隊處理。
路遠寒打量著剛拿到的手杖,杖身質感堅硬,握著柄頭拔出來,就帶出一段殺人如麻的利刃。剛才追殺時他就領會到了異物的威力,現在得到一件,說不高興自然是不可能的。而且使用異物在獵魔人規章所允許的範圍內,不必像他身上的觸手那般處處受限,也能在戰鬥時大規模殺傷對手。
說來倒也神奇,雖然用它能打出千鈞重的力道,但手杖本身卻很輕盈趁手,而這正是異物的魅力所在。
威爾斯對他的手杖頗為好奇,正要問路遠寒借過來一試,感覺到西蒙娜嚴厲的視線,頓時把手收了回去,卻沒想到下一秒那枚扳指就扔到了他手上:“你也彆愣著,剛好有異物可以用,你們兩個跟我走一趟,有點事需要請你們幫忙。”
“您還需要我們幫忙?”威爾斯大感意外。
路遠寒卻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以西蒙娜的實力,想做什麼事恐怕沒人能攔得住她,卻還要帶上幾個能使用異物的獵魔人,可見事態的嚴峻。但為什麼不召集協會裡其他人,難道是有私事需要處理嗎?
西蒙娜並沒有將話說得太死,但她剛救了路遠寒和威爾斯一命,還給每人分配了異物,於情於理,他們都應該接受這項任務。
“對。我剛得到了一個地址,我需要你們陪我進這個洞窟。”西蒙娜臉上的神情有些微妙,“進去陪我找一個人。”
路遠寒還一頭霧水,威爾斯卻已經明白了她要找的是誰。幾人返回獵魔人協會補充好彈藥,又帶上食物淡水、急救箱和照明設備,便朝著西蒙娜口中所說的洞窟進發。
在武器室裝填彈藥時,威爾斯趁機告訴路遠寒,西蒙娜有一個比她小七歲的妹妹安傑麗卡。與成為獵魔人的西蒙娜不同,安傑麗卡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鎮民,容貌美麗,性格開朗。然而三年前發生了一場事故,安傑麗卡因此失蹤,西蒙娜一直追查多年,用儘手段,卻也沒有查到她的下落。而他們現在要去尋找的,恐怕就是安傑麗卡。
威爾斯對此很是同情,路遠寒卻覺得,當一個戰士有了弱點,有了軟肋,那就不再是無法戰勝的了。
雖然西蒙娜並沒有告知具體的情報來源,但這洞窟確實是處在相當荒僻的位置,甚至需要橫跨一座城鎮才能到達。
西蒙娜買了三張前往莫德爾鎮的火車票,在蒸汽機和齒輪的轟鳴聲中,兩個小時後,他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接下來的路需要步行,好在三人的身體素質都異於常人,即使穿梭在山崖小徑之中也毫不費勁。
縱然如此,當那座洞窟出現在眼前的時候,還是讓人吃了一驚。
那座洞窟鑲在岩壁上,洞口融蝕的範圍非常大,即使是火車通行的隧道,亦不能與之相比。幽深無垠的黑暗從岩石的輪廓隱隱滲出,他們站在洞口,仿佛站在一處海溝麵前,向前便是神秘莫測的萬丈深淵。
路遠寒明白了,想要探索這種地方,要是沒有同伴,一個人深入腹地,恐怕永遠迷失在洞窟中也不為奇。
照明設備此刻派上了用場,為了節省出把持武器和槍械的手,他們一人戴了一頂照明燈,雖然看上去有些滑稽,但在探索的過程中相當實用。此外威爾斯的背包裡還裝了備用的提燈,以備不時之需。
探照燈在崎嶇的洞壁和地麵上打出一束亮光,為前進的三人照出腳下的路。這座洞窟內非常陰冷潮濕,倒懸著千形百狀的石尖峰,越往深走越能感受到濕氣加重,不時有液體從頭頂滴下,如同指針滴答、滴答轉過的聲音。
西蒙娜問道:“我們走了多久?”
路遠寒看了一眼手表:“大概一個多小時。”
事情的詭異立刻顯現了出來。
他們筆直地向洞窟深處行進,而且始終保持著快於正常行走的速度,不曾停下來休息,就是要橫穿小鎮也足夠了,但這座洞窟仍然和剛進入時一樣深邃,甚至感覺不出他們現在究竟走到了哪裡。
“還要繼續走嗎?”威爾斯問。但實際上誰都知道,進來一個多小時都沒有走到儘頭,現在想出去,恐怕是相當困難。
路遠寒拿出手杖,用杖端將旁邊的岩壁擊碎小半塊,作為到過這裡的痕跡。為了不迷失方向,他們商定接下來每隔十五分鐘就做一次標記。
就在幾人稍作休整,準備再次前進的時候,洞壁上忽然傳來了一陣響聲。
那聲音起初很小,窸窸窣窣仿佛有什麼小型爬行生物從上方掠過,靠得越近,越像是某種皮膚摩擦的聲音,綿延不斷地從四周響起。所有人警覺地收好行裝拿起武器,隨著頭頂的燈光照向上方石壁,那些東西的麵目也露了出來。
那是一種……難以稱之為人的生物。
它們渾身覆蓋著濃密的毛發,曲起的四肢攀附在岩壁上掛住重量,肢體過分瘦削,脊椎後的一截尾骨明顯突起,胸腹之間的位置卻又如同囊腫般漲得圓潤。但最恐怖的是它們的麵部,沒有臉皮與五官,盤錯的血肉筋條依附在平整的頜麵上,卻能散發出充滿惡意的視線。
這些怪物成群聚集在岩壁上,一眼望去,至少也有三四十隻,在光源照射下憤怒地嘶吼著,迅速向著下方的幾人爬來。一隻可能還好對付,幾十隻蜂擁而上,恐怕頃刻之間就要被撕成肉屑。
西蒙娜下了命令:“跑!”
沒有任何猶豫,三個獵魔人立刻向著前方跑去。
他們一邊逃跑一邊舉槍掃射,帶著硝煙味的擊退彈驅逐了不少無麵怪物,但仍有十數隻怪物如影隨形地跟在他們身後。彈匣換過一輪便不能隨意浪費,於是威爾斯撫過扳指,應召喚而出的黑影纏住它們的軀乾,用力抓起一拋,將怪物丟到了遙遠的地方。
然而黑影在移動的光源下極不穩定,隻能時斷時續地發揮著作用。
全力跑了片刻後,三人終於甩掉了背後癲狂的無麵怪物。拜這些怪物所賜,他們的行進速度加快了不少,隻是沒有標記,更沒有順著筆直的方向前進,誰也不能確定現在跑到了哪裡。
唯一能看到的是,有許多黑色的樹木緊密拚接著,如同一道柵欄般擋在他們麵前。而且這些黑樹沒有枝葉,樹乾上也不見任何紋路,越往上越細越翹,洞窟中的風微弱得不值一提,而它們卻在微微起伏著。
現在調頭回去,就要迎上無麵怪物,繼續向前探索,還不知道將要麵臨什麼危險。
事已至此,三人循著樹林前的矮坡小心而謹慎地前進,路遠寒注視著顫動的樹身,心中忽然升起一陣強烈的怪異感。還沒等他提醒,腳下的大地已然裂開兩道橫貫樹林的縫隙,那些黑樹迅速向著兩側退去,他們則摔落在一片柔韌的肉膜上,渾身都沾上了濕潤的痕跡。
隨著肉膜緩緩轉動,由白轉黑,帶著隱約可見的紋理,路遠寒意識到,這是一隻眼睛,剛才那些樹則是它的睫毛。
而他們現在正坐在一張龐大無比的臉上,因對方沉重的鼻息而不斷起伏著。
西蒙娜和威爾斯的反應並不比他慢,三人的麵色都難看至極。隻是眼睛表麵就占據了如此大的地方,難道一張臉鋪開能完全覆蓋整座洞窟嗎?難怪那些怪物都沒有臉皮,畢竟這裡已經有一個足夠大的生物在沉睡了。
在身下的巨臉有所動作之前,他們就起身朝著遠在一側的眼瞼跑去,合力抱著睫毛根部,翻上了對方的眼皮。他們繞過肉褶,穿行在濃密的眉林之中,又持續了不知道多久,終於離開了那片活著的麵部區域。
“等等。”
路遠寒停了下來,掃視著身邊的隊友:“我們是不是多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