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牢(1 / 1)

白犬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置信的神情,他急促地喘息了兩下,隨後便重重將頭磕在地上,眼底滿是對王的恭敬與崇拜。對於他們而言,能被祂認可無疑是一種莫大的榮幸。

被蜘蛛選出的教徒紛紛上前,揚起脖頸,等待著神賜的降臨。

看著那些身披罩袍的背影,路遠寒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他不知道那位存在究竟要做什麼,但從前麵的血肉祭祀和這一路的屠殺來看,所謂的恩賜絕不可能是什麼好事。

祂動了,整座宮殿猛地一顫。血肉牆上翻湧的肢體開始潰散,砸在地麵仿佛在下一場器官雨。

高處的巨型蜘蛛抬起祂遍是眼睛的頭顱,最前麵的螯肢飛快伸展,像是朝著下方襲來的鋒利鐮刀,勾住了為首那名教徒的腹部。他表情痛苦地彎下腰,極力忍耐著賜福的過程,然而這鮮血淋漓的一幕卻沒能平息其餘人狂熱的信仰。

眾目睽睽之下,他的腹部突然有了變化。

隨著表麵皮膚開始無規律地顫動,那名教徒的肚子逐漸隆起漲大,被注入皮下的血肉吸收了營養,近乎將他的下腹撐得像個突起的球體,牽連著剩餘的器官往下墜去。

所謂的神賜,竟然是孕育王的子嗣!

路遠寒頓時感到一陣反胃,但教會裡的信徒早就對他們的王深信不疑,情願將自己獻出去接受神的降福。最開始那人抱著自己的腹部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而沾著血肉的螯肢已經開始了下一場灌注。

白犬是最後一個。輪到他時那龐大的足鉤已經被許多人的血液糊滿,駕輕就熟地撕開表層皮膚,將蠕動的肉團塞進去填滿空隙。

他的腸子將成為臍帶,腹腔將成為安置胎盤的胞宮,而這一切都是王的旨意,是祂的施恩。

被選中的八個教徒懷抱著王的後裔,匍匐在血泊當中,他們腹中的胎兒還在不安地蠕動,將包裹著血肉的皮膚撐出各種詭異離奇的形狀。

看到這種場景,剩下的人非但沒有表露出一絲惶恐,反倒成群結隊將他們圍了起來,主動伸出自己的胳膊,用匕首在手腕處割開口子。鮮血如注地灑出,一滴滴落在教徒們顫顫巍巍伸出的舌尖上,被舔進食管咽下。

為了維持受孕者的生命,堅持到神嗣誕生的那一日,教會的人必須要在這裡輪流喂養他們,如此循環往複,每兩個月進行一次。

路遠寒自然沒有加入其中。

他在發現事情不對的時候就開始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動,所有人都在忙著各司其職,沒人注意到有一個教徒悄無聲息從門口離開了。

對於倒懸在牆上的存在來說,路遠寒太渺小而不值一提,就像一粒微塵從眼前飄過,祂根本沒有留意到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

沒有幽光的指引,想在這座宮殿內找到出路簡直是天方夜譚。出門後的走廊猶如一方漆黑無光的世界,無論朝左朝右都感覺不到方向,隻剩下沙沙的腳步聲,以及黑暗中某種生物沉重的鼻息聲。

路遠寒停下動作,將罩袍下的鋸肉刀拿在了手中,不管武器在夢境中能不能起效,總要對意外有所防備。

他試著放輕呼吸,找準一個方向前進,漫長的煎熬後終於隱約看到了微弱的光芒。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路遠寒也看清了光源的長相:那是攀附在牆上的一隻長毛野獸,在它瘦長的爪掌中不斷有銀黑色的漩渦浮現。

路遠寒看到了它,而它也同樣注視著路遠寒。

怪異的光芒在眼前放大,強大的引力讓路遠寒身體不受控製地向著漩渦中心飛去,頃刻間眼前昏黑一片,驟然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路遠寒發現自己正待在一間囚牢之中。

由於是在夢境中失去的意識,因此他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並不知道神嗣的誕生進行到了哪一步。好在這囚牢的環境倒是比宮殿內亮堂一些,不會再被無垠的黑暗所吞噬。

路遠寒坐起身來,仔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很快他視線一凝,望向了牢房的角落,這才發現自己並非寂寞一人,還有具骷髏躺在那裡無聲地陪伴著他。

這位佚名前輩應該已經死去多時了,血肉都化為腐朽,隻剩下空蕩的骨架。路遠寒眉頭一跳,為什麼在夢境中死去還會遺留下屍骨,他不敢細想下去。

他謹慎地靠近骷髏,從對方胸前拿到了一個硬質外殼的筆記本。

翻開筆記,便能看到紙頁上那潦草狂飛的字跡,前麵還勉強能讀下去,隔了幾頁就扭曲得難以辨認出任何一個字,仿佛身後有什麼東西正追趕著筆者似的。

顯然,這是一本遇難者的日記:

“這一切都是騙局!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救贖。如果祂真的想讓子民們沐浴在神國的照耀下,又為什麼要讓那些怪物將我們的同伴折磨致死?沒有天使會長著巨大的口器和獠牙,我們被欺騙了……

我不想死。但同伴們都被蠱惑了,他們寧願讓肚子裡那詭異的東西長大把內臟撐破,也不相信我們的信仰是錯誤的,真相總是讓人絕望。

……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直被關在這個鬼地方。根本沒有人能和我說話,但是好像有無數隻眼睛在看不見的地方盯著我,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這種感覺太恐怖了,這樣下去我遲早會瘋掉的。

同伴們怎麼樣了?那些怪物降生了嗎?我還活著嗎?我真的好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

牆回應了我。它們發現我了!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沒有辦法逃出去,我嘗試著尋找出口,雖然出去很容易,但是每次都會被它們追趕,還是待在這裡比較安全。隻要我在牢房裡,就不會引起它們的暴怒。

我知道了!那扇門就是…

不不不不不不Nnnsgtyahbbagyajaujal………

它們來了。”

筆跡到這裡戛然而止,後麵便是毫無意義的塗抹與一些穢物。這些文字有著詭異的魔力,能將筆者心底那些不可名狀的驚恐與絕望呈現在字裡行間,甚至還在緩緩朝著下方流動,仿佛下一秒就要撕開紙張撲到路遠寒臉上來。

路遠寒合上日記,遠遠地扔到了一旁的角落裡。

雖然不知道寫日記的人在這裡待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最後遭遇了什麼,但從這些記述中看,這間囚牢外麵顯然有著不少看管犯人的怪物,一旦從這裡出去,就會被它們瘋狂追逐。

路遠寒來到柵欄前,立刻明白了所謂的“出去很容易”是什麼意思。

在夢境的王庭之中,遍地都是體型巨大的畸變物,這座監牢顯然並不是為了人類特製的,從不同欄杆的縫隙間就可以輕鬆地走出去。

但他並沒有輕易嘗試直接出去,畢竟有了那具屍骨的前車之鑒,他必須得時刻保持謹慎。路遠寒現在調用不了觸手,萬一被怪物追上來撕碎,那恐怕他在外麵的軀體也就相應地死亡了。

筆記中還有一點讓人很在意,那扇門。

路遠寒思考片刻,回想起在宮殿內穿過的道道門洞,捋清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他認為這裡提到的應該是朝覲者們從教會進來時打開的那一扇門。

既然他們從門內進入了夢境,那按照常理來說,應該也能通過它離開才對。

要想找到那扇門,至少需要先從這座囚牢出去,才能繼續尋找回去的路。路遠寒開始了規劃,被他血液毒死的蜻蜓再次浮現在眼前。他將罩袍的袖子卷起,控製好下手的力道,便用刀刃一端輕輕割破了左臂。

鮮血一股接著又一股不斷湧出,被路遠寒均勻地澆在鋸肉刀的兩麵。

沒想到最後還是變得和那些教徒們一樣了。

路遠寒將掌心按壓在傷口表麵,等到血流停下來了再鬆開。以往這把鋼刀都是被敵人飛濺的血肉浸透,現在卻沾滿了屬於他的味道,而這竟然隱隱激起了他的戰鬥欲。

他不再多想,握緊手上的鋸肉刀,立馬衝了出去。

路遠寒沿著走廊飛奔,看到兩邊的牢房大多數都空著,緊接著他便發現,地麵竟然是活的!一塊又一塊突起的地板像是鯊魚鰭似的飛快朝著他遊來,張開了鋒利的牙齒。

眼看就要被這些地板圍剿,路遠寒腳下借力,高高躍起,這一記重斬將其中某塊畸變物劈得滋滋冒煙,立馬撕開了突破口。

落地後他也不見絲毫停頓,轉動胳膊橫掃過去,掄出的鋸肉刀在低處劃出一道圓弧,把剩下的活地板也逼退出三丈開外。

這些血液量能維持的時間並不久,隨時都有失效的可能。

路遠寒一刻都不能耽誤,他健步似飛,如履平地,手上還在不斷揮刀清掃怪物。強烈的酸脹感將整條胳膊裹住,他狠下心一咬牙,頂著跟腱撕裂的劇痛感,猶如野獸般彈射而出,徑直跑上了那條通往上方的螺旋樓梯。

追趕著他的怪物似乎消失了。

路遠寒顧不上思考其他事,攀登這條樓梯對人類來說相當陡峭,他需要將鋸肉刀紮在上方,用儘全身的力量往上拉,才能爬上下一級台階。

漫長的時間仿佛在不斷旋轉,他被一隻看不見的食指推著往前走,直到失去了感知痛覺與恐懼的能力,終於看見了這座地牢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