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仕什麼也沒說,尹春華沒回答,靜謐得要眠下,無趣無聊,事後一根煙也不至於此。
“多謝你。”
李仕心如被油煎,分明隻要收手便能得到滿樹馥鬱繁花,枝與葉唾手可得,他卻不想觸碰,他想邀秋風把一樹梨花吹進他庭院。
尹春華再開口:“多謝你,隻可惜我不會報答。”
“我活該欠你的。”
他沒放尹春華回她的床墊,就這麼躺著,讓尹春華枕著他的手臂。
各取所需,她失去家人成流□□無依無靠,他正好享受被需要的情愫,比利用直接,比愛情簡單,似摩托油門踩到底,他們去到哪,隻讓漆黑寂靜的夜聞見,隻有路邊被熏得迷眼的花草記錄。
“回北京好不好?”
李仕以為尹春華睡下,看著她的後背,終究忍不住在黑暗裡,在恭州吹著風透著月光的夜裡,將渴求宣之於口。他也需要尹春華陪在身邊,不是天上人間裡的夜場女,不是世家裡門當戶對的大小姐,不是嘉欣不是菲菲,是藏在冰川裡都會隱隱發熱的尹春華。
尹春華沒說話,李仕便放心以為她真睡了。
她沒睡。
尹春華總睡到正午或午後,她睡眠時間比一般人長,每日要睡足起碼十個小時才舒服。她醒來時李仕已出門跑完步買完菜,回來又洗完澡上完藥,此刻正下廚用火鍋底料鹵牛肉來吃。
尹春華起床洗漱,下樓買包煙又回來,往沙發上一坐似豪門大太等著吃飯,她對李仕的生活能力很信任,憑他掃地洗碗整理東西安窗戶樣樣精通。
一鍋肉端上桌裡麵燉腐竹豆乾和雞翅,電飯煲就放餐桌,他們依舊在天台吃。今日TVB播大熱律政倫理劇,恭州天氣微涼,一口熱牛腩下肚何其滿足,尹春華嗯嗯兩聲誇李仕有手藝。
十七八歲正在長身體,尹春華邊看電視邊吃兩碗飯乾乾淨淨,李仕這輩子是真沒接觸過這年紀的姑娘,越看越新奇,不知不覺也吃了許多。
飯後吃個橘子,尹春華今日買的一包細支女煙,叼一根在嘴裡,她不想裝什麼都不知道,這非她個性:“我想再留一陣,再回北京。”
李仕答應她,收好餐具轉頭洗碗去。
尹春華抽完煙後坐到鼓架前發泄般狂練兩小時鼓,李仕在沙發上一言不發。下午室溫二十一度不冷不熱,昨日曖昧似煙灰被倒進垃圾桶,彌留今日隻剩指尖一點氣息。
他們的話都不算多,李仕在她放下鼓棒的時候才又開口道:“我留到你回去的時候,和你一起回。”
尹春華大概知道李仕中意她一張靚妹臉,又知道李仕暫不戀童,大方走到他麵前彎腰和他平視,勾勾唇予他一抹少女粉嫩,仗著李仕的人品便開始撒野亂講:“咋子,你怕我回北京之後和你裝陌生不理你?”
小心思被戳破,李仕有點露短,不過他也不是什麼死要麵子的人,還能大咧咧跟著笑:“是啊,你要是回北京就翻臉不認人,那我不就白忙活。”
對視不超過五秒,尹春華在李仕伸手想拉她的前兩秒走開,今天她又穿黑色長禪袍,輕飄飄抓不到,煩人得很,李仕吃癟。
尹春華心裡直發愁,她也不知李仕能忍幾時。
後一周內,尹春華跟李仕計劃滿恭州玩,又要開他李二少的車去建寧玩。尹春華說喜歡熊貓,喜歡音樂,他就答應帶她去動物園,去買磁帶,有求必應,阿拉丁神燈顯靈也沒李仕神通體貼。
恭州動物園是他們路途裡一站,園內本身夠大個,尹春華大早上耷拉臉鬨沒勁腳酸走不動,她早來過,今天是陪李仕。
李仕與她坐到一邊石椅上,從背包裡拿出熱粥遞給她。共住了有三回,雖隻有一天睡一張床,但他是摸明白了尹春華的寢食,她晨起不愛吃早餐。
尹春華被照顧,老實喝粥,她已習慣李仕的存在,偶爾也講兩句真心話給他聽聽:“其實你真沒必要照顧我,你就算把我送去拍賣,又翻最高價好幾倍,我也不賣你,哦,我不賣所有人。”
李仕到底有些大男子主義,讓小姑娘說教,何況春華是他現在的心心念念。麵子上瀟灑心裡還是堵,他大抵青春期被抑製多了,此刻難得瀟灑說一句小孩話:“我樂意。”
尹春華是一堵牆,不,應是鋼筋,不小心踢一腳都要穿過骨頭廢了腿,小大人兒說話也刻薄:“我隻怕你最後沒得償所願,回過頭來後悔這一程。”
踢到鋼筋便踢到鋼筋。
李仕點一根萬寶路銜在嘴裡,真真是官骨仔仔的帥,哪怕坐在路邊的椅子上都難掩倜儻。這位靚仔也不灰心,吸一口煙後轉移話題又話閒:“我查過你,你不是在恭州和北京長大,準確說你應該是閩南人啊。”
吃飯應專心,何況二手煙沒有一手煙健康。尹春華先用完早餐,而李仕的煙也早燃儘,在李仕收拾飯盒時她才姍姍來遲地回應他剛剛的話:“小時候和媽媽在閩南生活,小學去的北京,每年假期來恭州陪爺爺奶奶。”
“履曆挺精彩。”
“再精彩也需一所好高中做出國的踏板。”
尹春華眨眨眼,臉上無需粉飾的靈動是上帝賜予每一位少女的瑰寶。
李仕笑笑,背起包和尹春華接著逛,腹誹一聲人精。
“你總是看音樂劇,總來回播《音樂之聲》,為什麼?”
他與她並肩走,卻是第一次對她的願望她的未來發問。
少女對夢想未來最有膽量,她曾經在山間歌頌民謠,她也能大大方方說遠大理想,這便是未經社會渲染的花,未被培育得各式各樣,她回他:“藝術有時最純粹,我想讓人聽見音樂和台詞裡的真實。”
李仕記起來了,關於《音樂之聲》的劇情,他有瞬間恍然,尹春華才最真實,她想在劇本裡寄托無法言說的故事。
於是他下定決心守護她的真實。
實際上尹春華也不知道自己留在恭州做什麼,李仕已然將李家的事情辦妥帖,她無需再躲躲藏藏。也許她惴惴不安的十七歲即將落下帷幕,而十八歲的前奏蒞臨,隻是不知是溫和古典樂還是刺激搖滾樂?
夜色總伴隨TVB肥皂劇,尹春華和李仕在外吃完晚飯,回爛尾樓後各找一個桶泡腳舒緩神經,靠在沙發上剝花生米吃。
李仕挺想問問尹春華對他的看法,但想了想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一整天沒說什麼逾越曖昧的話。他良心不安,在某根煙後忽而發覺自己在家庭一方麵已很對不起尹春華,所以許多事他情願讓尹春華主導,讓她做決定。
他伸胳膊放在沙發上讓春華枕著脖子,問她:“你為什麼想出國留學?國內大學也不錯的,怎麼總在往外跑?”
尹春華腳腕的金鈴鐺取不下來,就在水裡泡著,她看著電視,隨口答一聲:“人總要往高處爬,李二少你理解不了。”
李仕的指節很小心地撫著春華的發絲。他用餘光偷偷看著她,一朵應季的花在預備怒放,他想讓她扶搖直上,雖然心頭偶爾也妄想獨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