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人(1 / 1)

“怪不得要我支付他兩萬裡弗爾的月薪,照他這樣揮霍,將劇院掏空底都是有可能的。”莫琳想到幽靈曾經寫給她的討薪信,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

既然幽靈讓她成了斷人財路的惡人,那麼她也可以選擇嫁禍到彆人頭上。

在得知那堵牆裡暗藏的玄機之後,莫琳當即決定讓奧斯頓儘可能的將這些金子收集起來。當然,她不是想讓他從那些“密道”的縫隙裡拿金子,那樣太耗費時間精力,也太容易引人注意。

莫琳的原話是:“你得跟著這些人,看著他們將金子拿到家裡去,再想辦法取走。”

她也許自己也注意到這件行為本身的不合理,自己似乎是在教唆彆人盜竊,又掩蓋似地耐心向他解釋:“我想你應該知道,這些金子本來就屬於是劇院的財產,所以即使我們將這些金子取回來,也是合法手段。”

她越說越覺得不對勁,似乎連自己也難以將邏輯圓回來,於是抬頭看了一眼奧斯頓,卻發現對方正眼也不眨地聽著她說話,絲毫沒有意識到事情發展的走向是否偏離初衷。

原來擁有一位忠實的仆人會是這樣的,莫琳的心情突然又愉快起來。

具體怎麼將東西拿回來,那是奧斯頓該考慮的,總不能什麼活兒都讓主人家來做。莫琳理所應當地將剩下的問題丟給了他。她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悠閒地透過那隻銀質咖啡杯的杯壁看上邊折射出奧斯頓的表情。

“您的意思,是讓我去偷金子?”見莫琳不再繼續往下說了,奧斯頓思考片刻,丟出一個結論。

莫琳才剛抿了口咖啡,正打算從這個犯瞌睡的春天早晨醒醒神,卻沒想到立刻被奧斯頓驚人的發言嗆住了。她彎著腰劇烈地咳嗽起來,急於在桌子上尋找一個支點。

奧斯頓扶住她,又怕這樣的舉動冒犯到女經理,於是思考再三以後,他用桌上的高腳筆架替換了自己的手,形成了一副怪異的畫麵。

——女人半弓著背,用一隻手撐著單薄的高腳筆架,另一隻手舉著咖啡杯。

“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的腦子是用什麼做的?”

莫琳從他胸前的外縫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來,將嗆在嗓子裡的咖啡吐了上去,這才勉強將自己從這幅尷尬的畫麵當中解救出來。

其實他說的也沒錯,隻不過過於耿直一些。但她不愛聽這樣的話。

“即使你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拿走那些金子,他們也不占理,最多也就是多上些流言蜚語的事。但如果你能做得隱秘一些,我們就能躲過那些不必要的麻煩。”

“您不想讓他們知道這件事是誰做的,這樣就能將罪責推到那個幽靈身上去。他們拿不到報酬,就會以為是幽靈吝嗇,所以才將許諾的金子收了回去。”奧斯頓一邊試探性向她提出了自己的分析,一邊自然而然地將莫琳剛才用過的手帕收回了自己的衣袋。

“你終於明白了。”

莫琳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叫她從頭調教一個愣頭青似的年輕人有時候也是件令人費力的事。

看上去這個年輕人現在是知道萊斯曼小姐最終的圖謀了。奧斯頓點點頭,快速地站起來收整好東西,大步離開了女經理的辦公室。

他的樣子看上去是睿智的,可行為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莫琳默默想,希望他不是那些喜歡不懂裝懂的傻男人,如果將她的事情辦砸,那麼即使是他那幅好皮囊,再加上一顆忠誠的心,那也救不了他。

莫琳目送他走出房間,心裡卻不似她表麵看上去的那樣平靜。要和那個魔鬼抗爭,要摸清他的老穴,要給他下絆子,可同時,她的命也得保住。

今天是這個月必須要拿到解藥的最後一天。

毒性已經開始在她的身體裡蔓延。莫琳能夠明顯得感覺到自己精力不濟,常常在工作時打瞌睡,甚至偶爾會發生昏睡一整日的情況。

如果埃裡克不能如約給她解藥,她怕自己就會徹底長眠不醒。

好在吉裡太太終於在幾刻鐘後將那封帶有紅色骷髏頭的信帶來了。她憐憫地看向自己的女經理(不知道她是否也是曾經這樣注視菲爾曼和阿爾芒的),說:“雖然現在說這些已經失去了意義了,但是萊斯曼小姐,有時候看似被迫的付出是為了避免更多的失去。”

“可如果每樣事情都要有這樣無謂的付出的話,人是會被掏空成軀殼的。”莫琳頗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回答:“把信給我吧,你知道我多麼需要它。”

吉裡太太輕輕歎了口氣,將信遞到她手上。

信封裡有一個小小的夾層,莫琳將它倒置過來後,裡麵就立刻滾落出了一顆拇指大小的棕褐色藥丸。直到將它咽進嗓子眼裡,她才有心情讀起那個幽靈的信來。

「親愛的萊斯曼小姐:

十分榮幸與您達成合作,為了確認我們之間的合作關係是否牢固,這是我為您布置的第一個任務:請您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幫助克莉絲汀全心準備演出,並清除子爵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

埃裡克

敬上」

莫琳將羊皮紙翻來覆去看了兩遍,才確認上麵的確隻寫了這麼兩句話。

“看來他愛極了克莉絲汀,對吧?”莫琳皺著眉頭說:“我都不知道該說這都是好事還是壞事,這似乎讓我要做的事情變得簡單了。吉裡太太,我要得到多少顆解藥才能確保自己不會死?”

“三顆就夠了,萊斯曼小姐。”

事到如今,吉裡太太也不再費力遮掩自己和幽靈之間的熟撚關係,她大方地回答了莫琳的問題。這也代表著她間接承認了自己幫凶的身份。

“那麼我又該給你多少錢,多少錢能確保我不再將一個禍患留在自己身邊?”莫琳問。

這個問題終於被問出口了。

事實上她早就對吉裡太太有所懷疑。無論是每次從她手上交由自己的信,還是她莫名其妙在言語上的偏袒和順從,都證明她和罪犯之間關係匪淺。但她畢竟是劇院的老員工,手下還掌管著整個芭蕾舞團的演員,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莫琳不敢輕易挪動她的位置。

但今天她有了,對方甚至選擇主動將命運交到了自己手上。

“告訴他如何對付我的弱點,如何激將我走入密室;告訴她萊斯曼的來曆,坎貝爾的痛楚;或許還告訴他夏朗頓路的十七號公寓。你還告訴過他什麼,吉裡?”

吉裡太太默默聽著她對自己的控訴,深吸了一口氣,回答:“沒有”。

“沒有,我沒告密過任何事,萊斯曼小姐,無論您是否相信。”

“但我要說的是,幽靈先生是真正的天才,他勘破一切秘密,也洞悉一切正發生的事。他不需要視鏡就能獲取所有目光,不需要測算就能搭建起高樓密塔,以至於沒有任何一位現存的能工巧匠能與他相媲美。這些事情無需由我來揭露,既然命運將您推到這個位置,就注定要走到如今的地步。”

“這就是你為什麼會選擇替他做事?”

“不完全是,小姐。這隻是一些事實。”

“您以後就會明白,人剛走入深淵的時候,往往誤以為是自己在給予救贖。”

莫琳看著她的臉,心中浮出一股奇異的感覺。她自始至終也沒能弄清楚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吉裡太太,這樣一位墨守陳規的古板女士和生活在井底的幽靈並不存在共通之處,也沒有她最開始所揣測的那種惺惺相惜的情誼,那麼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心甘情願淪為魔鬼的仆人。

“告訴他,我會按照信上說的做的。”莫琳最終敗下陣來,無奈地接受了自己為人脅迫的事實,對麵前的人說,“你當時說的對,我沒聽你的話,後果是我自找的。”

吉裡太太沒再多說什麼。她知道這位年輕的小姐沒能完全領悟她話裡的意思,不過她會明白的,她已經看著她走入這片沼澤了。於是她將信封折好,丟到旁邊的壁爐裡:

“萊斯曼小姐,您現在應該考慮的是,如何完成那位先生的要求。”

吉裡太太扭過頭,仍然不忘恪儘職守地給予莫琳忠告:

“他將克莉絲汀看得很重要,雖然分派眼線這樣的事有些不妥當,但子爵先生的初衷仍然是為了保護戴也小姐,所以您在行動時也應該適當溫和一些。“

“既然你這麼說,那麼一定是願意為我提供不錯的建議了?”莫琳淡淡地回答她。可就在吉裡太太正要自然而然順著這句話接上她的話茬時,她卻又將她打斷了。

“抱歉。我想我們都忘了一件事,吉裡”,莫琳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看上去頗為苦惱的樣子:“從現在開始你已經不再是劇院的員工了,從你這裡尋求意見看來還是不夠恰當的行為。關於克莉絲汀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的,你不必這麼著急庇佑你的孩子。”

吉裡太太愣了一愣,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在這場談話的某個節點就已經越界了。

麵前這位穿著考究的女經理遠不僅是她以為的那樣,一位欠缺思慮的年輕小姐那樣簡單,她擁有大部分人都望而卻步的財富地位,而這樣的人,無論是二十歲還是六十歲,都不會允許他人乾涉自己的決定。

克莉絲汀是她的養女,替她謀求福祉是她下意識的行為,也許正是這句話引起了萊斯曼小姐的反感。

仍然讓她留在辦公室裡完全出於這位女經理良好的教養。她算是很給她留麵子了。想想當初的卡洛塔夫人,她連把椅子都沒能留下。

她開始有些後悔了。

這是她生活工作了十幾年的地方,她將歌劇院視作家一樣的存在。雖然離開是不可避免的,但在那之前,她原先計劃著會有充裕的時間去安頓好自己的孩子們。

“您不能像對待卡洛塔夫人那樣對待我”,吉裡迅速冷靜下來,她仍然沒有放棄為自己尋找籌碼,“劇院的員工會在背後聲討您的行為,芭蕾舞團會崩潰,演員們會不知所措。首演在即,您不能這樣做。”

“正是因為首演在即。”莫琳回答。

“芭蕾舞團早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說實話,我從沒在倫敦見過這樣混亂嘈雜的演出。我能看出來你在儘力挽救她們,但我為什麼要在培養蠢材上耗費那麼多的精力呢?歌劇院又不是個福利所,我沒有義務向她們提供免費繼續教育的地方。”

“沒有人不可代替,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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