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丸蓮耶突然什麼都不想說了。
老人端坐在座位上，有些無語，卻又覺得這很正常，琴酒不是人，也向來不按人類的常理出牌。
“你以前從來都沒有提出過想要離開，是金菲士這件事讓你不高興了嗎？如果是因為這件事，我可以將金菲士交給你，隨便你怎麼處理，今後也不會再插手你的事情。”烏丸蓮耶苦口婆心地勸說著。
琴酒卻搖了搖頭，眉眼間流露出一抹溫柔。
“先生，我喜歡上了一個人類。”
烏丸蓮耶猛地坐直了身子，難以置信地看著琴酒。
“他很溫柔，也很有正義感，我在這樣的組織工作，他一定感到很困擾。”琴酒想象著高明的模樣，對方的眉眼仿佛可以用手指在空氣中描摹出。
正義的警官先生，還沒和他告白的摯友——
如果生命隻剩下一瞬，高明希望他離開組織。
琴酒的心仿佛融化了，猶如冬日裡不應出現的春水，好似夏日的冰激淩，他的心癢癢的，除了答應之外，不做他想。
“我想離開組織去陪他。”琴酒直視烏丸蓮耶的眼睛，森綠色的眼眸褪去冰冷，透著一絲淺淺的柔光。
烏丸蓮耶沉默了許久。
這個消息令他難以消化，整個人如鯁在喉，他親手教養琴酒長大，卻不曾想過琴酒竟然也會有談戀愛的一天。
“貝爾摩德幾次對你告白，你都沒答應她。”
“她隻想和我上/床。”
“所以你是真的愛上了一個人類？”
“是。”
“那個人比我還好嗎？”話說出口，烏丸蓮耶自知失言，迅速找補：“我的意思是，我一直都將你當做親生兒子看待，你要錢我會給你錢，你要地位我會給你地位，那個人類比我有錢嗎？比我能給你的東西要多嗎？”
琴酒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明白，卻直白表達自己的喜愛：“我喜歡和他見麵，喜歡和他在一起，我以後想住在他家。”
烏丸蓮耶急得脫口而出：“就因為喜歡他，你就要放棄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嗎？”
琴酒更加不理解了：“為什麼要放棄？”
“離開組織後，那些人就不會聽我的了嗎？如果我離開組織，先生您就不會再給我錢了嗎？可是我想在他家附近買間房，還想送他一輛車，先生如果斷了我的資金，我的確會非常困擾。”琴酒的語氣低緩溫柔，先生是撫養他長大的人類，所以他向來不會對這個人冷硬。
他訴說著自己現在所擁有的，又不是很理解的“耍無賴”。
人魚終究還是無法完全理解人類的占/有/欲。
當然，如果先生的確什麼都不給他，琴酒也不會幽怨與憤怒，他隻是認真地思考起來。
“那我可能要去找一份新的工作，可是正經工作賺錢都很少，如果先生將我的錢全收回去，我就隻能先付個首付然後慢慢還房貸了。”琴酒背過身，平靜地計算著：“還好，我的能力很不錯，可以去做富豪們的私人保鏢。”
“不行！那些富豪看到你，一個個都不懷好意！”烏丸蓮耶大聲阻止。
琴酒奇怪地回頭看了烏丸蓮耶一眼，又道：“偵探的話我也可以做，聽說做得好的話也很賺錢。”
想到琴酒以後可能會被雇主團團包圍的場景，烏丸蓮耶便忍不住想要狠掐自己人中。
不行，那絕對不行！
“我會給你錢。你想要到他附近買房子，我也給你買，想送他車的話，我可以幫你安排。”烏丸蓮耶直接一步到位，以免琴酒日後做什麼“不正經”的工作，又問：“那個人是誰？蘇格蘭嗎？我早看他像個臥底！”
琴酒的腦海內冒出大大的問號。
雖然蘇格蘭的確是臥底，但他喜歡的可不是蘇格蘭。
“不是他。”
“不是他？你還喜歡其他人？”烏丸蓮耶提高音量。
“先生，您太激動了。”琴酒平靜地安撫著烏丸蓮耶的情緒，想了想弟弟還要繼續在組織臥底，於是說：“那個人是誰我暫時不方便透露，他畢竟是個警察。”
烏丸蓮耶用力攥緊了椅子的副手，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蹦出來：“我、不、歧、視、警、察。”
琴酒：？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雖然琴酒在某種方麵來說可算得上是不通人性，但他至少還知道組織和警察是死敵。
烏丸蓮耶深呼吸，努力壓製自己的情緒，儘可能溫和地說道：“放心吧，雖然他是個警察，但既然你喜歡，我肯定不會傷害他。告訴我吧，也讓我看看能吸引你的究竟是什麼人。”
“抱歉先生，我有不能說的理由。”琴酒緩緩走向烏丸蓮耶，在他開口前蹲了下來，從低處抬頭靜靜地注視著先生的眼睛。
烏丸蓮耶張著嘴，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很抱歉，先生，請您原諒我。”琴酒用兩隻手握住了烏丸蓮耶的手。
那雙麵對外人總很冷漠的森綠眼眸此刻溫和極了，好像是專屬於烏丸蓮耶的溫柔。
“您的手好冰。”琴酒為烏丸蓮耶暖著手。
“您的身體在發抖。”琴酒關切地望著烏丸蓮耶。
烏丸蓮耶沒說話，剛剛的發抖是因為氣的，而現在的發抖，則是內心深處極度興奮的顫栗。
他永遠無法拒絕琴酒。
被這樣注視著、被這樣關心著，烏丸蓮耶便恨不得將心都掏給對方。
“您放心，我會保護您的。”琴酒將烏丸蓮耶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臉上，認真對著烏丸蓮耶起誓。
他知道弟弟是臥底。
他不能讓弟弟被發現。
但是，他會保護烏丸蓮耶，如果組織真的被警方搗毀了，他也一定會帶著烏丸蓮耶逃走。
“願您，一生無憂。”
琴酒將額頭輕輕抵在了烏丸蓮耶的手背處，予他來自深海人魚的祝福。
烏丸蓮耶終究沒再追問，琴酒也得到了對方的許可。
隻是……需要再乾三年。
“阿陣，組織未來真的很需要你，你突然離開的話我會感到很困擾，利用這三年培養一個接班人出來，好嗎？”烏丸蓮耶苦口婆心地勸說著：“而且你也該明白，普通人類社會和組織不一樣，你現在可以在組織肆意妄為，這源於你的地位，你在普通人類社會是要吃大虧的。既然你的戀人是警察，這三年你可以不做組織的任務，隻培養接班人，也可以好好學一下該如何與普通人相處。”
琴酒深以為然，他太過直來直去，的確不適合與人相處，否則也不用將自己的弟子丟給折原臨也去教育了。
至於接班人的人選……
“柏圖斯怎麼樣？”烏丸蓮耶詢問，那畢竟是他手底下的武器，再多些洗腦勉強可以站在琴酒現在的位置。
琴酒卻拒絕了：“我要帶他離開組織。”
“可他是研究所精心培養出來的……”
“組織對他不好，我走的時候要帶他離開。”琴酒又重複了一遍。
烏丸蓮耶的表情變得複雜極了，他很高興琴酒有想要主動護著某個人的心，這代表琴酒又向人類邁進了一大步，他又很鬱悶，琴酒想護著的人竟然不是他。
“可以。如果三年之後柏圖斯還活著，你就帶他一起離開吧，有他在你身邊，至少你不會吃虧。”烏丸蓮耶答應了。
琴酒捏了捏拳頭，不太明白烏丸蓮耶的意思。
吃虧？
他很強，他比柏圖斯更強，又怎麼可能會吃虧？
“關於接班人，你覺得誰比較適合？”烏丸蓮耶又問，既然留不住，就必須得在琴酒離開前好好培養下一任。
琴酒勾了勾唇，接班人的人選，不是很容易確定嗎？
在組織裡，有能力接他班的人——
“萊伊。”琴酒緩緩吐出這個代號。
烏丸蓮耶的臉色卻轉瞬陰沉，那個該死的贗品！
萊伊，人如其名，是一款辛辣且勁頭十足的威士忌。
他本人同樣辛辣，不僅留有一頭長頭發、綠眼睛，長相上和琴酒有幾分相似，平日裡心狠手辣的做派也像極了琴酒。
可惜，生不逢時。
萊伊剛拿到代號，剛剛出現在烏丸蓮耶視線內，就被調去了國外的分部。
這一年多，萊伊在國外打拚，明裡暗裡的刺殺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國外的局勢也並不穩定，一直支撐著他重新爬回霓虹的，便是害得他遭此大難的罪魁禍首。
他對琴酒的痛恨，實不敢忘。
“琴酒。”酒吧中，相隔一年多的兩人再次碰麵了。
“一年多沒見了，萊伊。”
“一年三個月零五天。”萊伊記得清清楚楚。
他加入組織之後，是在朗姆手底下混日子的，那個時候組織便不停有人罵著“贗品”來攻擊他，甚至兩次三番對他進行暗殺。
萊伊一直忍耐著、忍耐著。
直到他見到了琴酒。
“正版”的確很厲害，他擁有更高的地位，更多人的愛慕，以及更強大的身手。
萊伊與琴酒打了一架。
他毫無懸念的落敗，然後遭到了更多的嘲笑。
不過沒關係，萊伊還是成功拿到了代號，來日方長，他會讓琴酒明白他的強大。
然後……
他被趕出去了。
是琴酒動了手腳，將他驅逐出了霓虹，這一點萊伊深信不疑。
森冷的眸中透著深深的惡意，萊伊的唇角卻勾起笑意，他湊近過去，曖昧的氣氛在空氣中逐漸蔓延。
“你送了我那麼大一份禮物，準備好接受我的回禮了嗎？親愛的琴酒~”
這一年多的心心念念，無數次深夜夢回時出現的身影——
萊伊的笑容愈發燦爛，他得讓琴酒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