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工作日的白天,歌舞伎町依然人來人往。
衝田總悟坐在路邊的長椅上,耳機裡放著前些日子錄好的落語,百無聊賴地看著來往的行人。偶爾有路過的女孩子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但他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們,隻是漫不經心地按著手裡的iPod。
最近的生活過得有點千篇一律,手上的案子沒什麼頭緒,每天除了巡邏就是處理文書(雖然大部分都推了給土方)。
這樣單調的日子讓他有些生厭。
然而今天早上,他終於找到了能讓這無聊生活變得稍微有趣的新樂子。
那個一向保守克己、不近女色的「正經人」土方十四郎,平時聽到黃段子就會惱羞成怒,如今竟然被他發現私藏著一張女公關的名片。那一瞬間,他的心情就像在神社抽到大吉簽的女高中生。
畢竟搞垮土方的人生可是衝田總悟的畢生信仰,還有什麼比在土方的戀愛路上製造障礙更令人興奮呢?
為了得到更多情報,他決定首先去找近藤打聽打聽。畢竟他們前些日子一起去過Smile喝酒,相信應該能夠給他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
「什麼?!十四有了在意的女人嗎?」
從近藤那麼大的反應來看,他顯然對這件事並不知情,但衝田並沒有就此放棄。
「似乎是某間店的公關呢。」他漫不經心地說道,想引導對方回憶起更多細節「你們上次不是一起去了一趟smile嗎?近藤先生有什麼印象嗎?」近藤皺起眉頭,陷入沉思,一邊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
經總悟這麼一提,他想起當時確實看見土方和一位金發女生一起喝酒?
土方一向喜歡一個人喝酒,就算在某些不得已的場合,和幕府的高層到夜總會應酬,他也不喜歡讓女孩子們坐在身邊。然而,那天他卻反常地和一個女孩子坐在一旁喝了許久的酒,還是有說有笑的。甚至後來她湊過去幫他掃走衣領上的煙灰,他也沒有回避。
這完全不像他們所知的土方十四郎。
「金發?」衝田挑了挑眉,捕捉到重點。
「啊…說是金發,但發尾的地方顏色有點深,聽阿妙小姐說是叫茶茶還是什麼來著。」
當時見土方表現得那麼反常,他還特地向阿妙打聽了那位女孩子的名字。不過這些都是在他酒醉之前的事,現在回想起來已經有些模糊了。
「茶茶啊…」衝田重複著這個名字,眼神閃過一絲興味。
在戰國時代,就有一位著名的惡女叫茶茶。
她的母親是織田信長的妹妹、被譽為「戰國第一美人」的織田市。相傳,阿市的三個女兒都繼承了母親的傾城之姿,其中長女茶茶尤為出眾。然而,命運無常,在經曆家族衰落與親人離散後,茶茶嫁給了年過五旬的豐臣秀吉,成為他的側室。她為秀吉生下一子,並在其去世後繼承豐臣家。
這位歌舞伎町的「茶茶」必定對自己的美貌十分自信,才會選擇這個名字,再依照曆史上那位的故事編造出一段淒美堅強的身世。不管是頭腦單純的大叔,還是滿懷救贖情結的正義魔人,肯定都很賣帳。
以土方那種嘴硬心軟又容易被騙的性格,要是真的信了她那副說詞,肯定不出多久就會在她身上大把花錢。身為真選組的第三把交椅,他怎能眼睜睜看著局長和副局長把薪水都揮霍在陪酒女身上?這要是傳出去,不就坐實了他們稅金小偷的名號了嗎?
既然如此,他就要幫土方先生改掉輕信他人的壞習慣了。衝田心想,嘴角勾起一抹惡作劇般的笑容。
他開始思考要怎麼讓土方出醜才好。
如果能拍到土方和女公關在酒吧親密互動的照片,再賣給媒體,也許就能以浪費納稅人金錢為由,趁機把他從副長的位置拉下來。
想想就讓人興奮。
不過,在采取行動前,他得先搞清楚這個「茶茶」究竟是什麼來頭。
雖然在心裡他早已有了定論。
他打算今天去Smile看看,但現在時間尚早,得在店開門前找個地方消磨時間。
就在他考慮著要不要找個地方睡個午覺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吵雜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抬起頭,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人群中,一個中年婦人正用力拉扯著一個年輕女子的衣袖,臉色漲紅地大聲斥罵,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那個年輕女孩和近藤描述的一模一樣,金色長發紮成高馬尾,發尾染著一抹如濃鬱咖啡般的深茶色。
從這獨特的發色和在歌舞伎町的出現,他幾乎可以確定她就是讓土方對著名片發呆的茶茶。
即使隔著一段距離,衝田也能從她精致的側臉看出她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她身著一件剪裁考究的米色小紋和服,搭配湛藍色的腰帶。雖然她的身材不算特彆高挑,但那千金小姐般優雅的體態與氣質彌補了這一點。
原來土方先生也是個會被美人吸引的俗人啊。
衝田在心裡暗暗嘲笑著,目光跟隨著那兩個引起騷動的女人。天倒是給了他一個絕佳的機會,能夠不費一分一毫就能近距離觀察這位讓土方破戒的女人。
婦人的聲音尖銳得刺耳,在熙來攘往的街道上顯得格外突兀。
「你這個不孝女,現在還在想著男人,你爸病得這麼重,醫生說隨時都可能不行了!你怎麼還能這麼無情,快點跟我回去看他最後一麵!」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情緒看著甚為激動。
女孩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臉上浮現出一絲困擾,撥開她緊抓著自己的手「大嬸,你認錯人了吧?我不認識你,請你彆這樣。」
婦人歇斯底裡的聲音引來不少路人圍觀。她緊抓著女孩的手臂不放,指甲都快陷進肉裡。
「你這個孽女,爸爸就要死了,你還在外麵鬼混!」婦人情緒激動得渾身發抖,猛地搖晃著女孩的肩膀「我可是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的啊!我們含辛茹苦地把你養大,現在你竟然說不認識我!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路人開始竊竊私語,幾位「熱心」的大嬸甚至上前來勸說,讓她們回家再好好談,彆在大街上失了體麵。
「我真的不認識這個大嬸。」女孩不耐煩地向旁人解釋,但歌舞伎町的人早已見慣這類家庭糾紛,沒人質疑事情的真相。
畢竟,愛湊熱鬨的人隻在乎戲碼精不精彩,從不關心真相如何。
「這個孩子真不懂事,居然這樣對待自己的父母。」
「就是啊,現在的年輕人都不知道感恩,真是讓人心寒。媽媽懷胎十月把你生下來,這麼對待她實在太不應該了。」
圍觀的群眾中響起此起彼落的指責。這些不明真相的路人都用譴責的眼神盯著那個金發女孩,彷佛她真的是個不孝女似的。那個婦人則趁機抹了抹眼淚,擺出一副心碎欲絕的模樣。
她大概是沒打算和他們耗了,她從口袋拿出手機按了幾下,似乎打算報警。女人看穿她的意圖,立即衝上前抱住她,一把將她的手機打落在地。
「現在還想叫那個男人來趕我們嗎?」
手機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熒幕立刻出現了蜘蛛網般的裂痕。女孩皺了皺眉,彎腰把手機撿了起來,按了幾下都毫無反應。
圍觀的群眾對此無動於衷,甚至有人冷嘲熱諷地說這是她活該的。
就在這時,一道穿著黑色製服的身影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衝田本想置身事外,畢竟這是人家的家事,但考慮到這個女生可能是土方在意的人,他決定上前看看要不要賣個人情。
況且,作為真選組一番隊隊長,維持治安本就是他的職責所在。
「這裡發生什麼事了?」衝田的手輕按刀柄,朝事件中心走近。圍觀的群眾不由自主地退後,為他讓出一條路。那婦人看清他身上的真選組製服時,臉色驟變,卻仍死死拽著女孩的手不放。
他環視四周,眼角餘光捕捉到一個鬼鬼祟祟的男人正向人群靠近,但在看見他後立即停下了腳步。
剛才隻覺得有點不對勁,現在衝田更加確信這絕非普通的家庭糾紛。他留意到那男人的目光不時掃向附近的小巷,明顯在尋找逃跑路線。這種行為,他在逮捕罪犯時已見過無數次。
他默默記下對方的長相、衣著和顯著特征,轉身拿起對講機,低聲向附近巡邏的隊員交代。
他這才轉向那個被糾纏的女生。當看清她的臉容時,他頓時明白為什麼土方會對這個女孩子如此在意。
不隻衝田對麵前的人感到意外,千茶也一樣。土方之前隻說過他們是公務員,直到看見衝田穿著真選組製服出現,她才驚覺,那群自稱鄉下流氓的笨蛋原來當上了警察。
「隻是些家務事,我們一家人的小爭執罷了……」婦人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聲音心虛地說道,同時不安地打量著四周圍觀的群眾。
可她並不知道,麵前這位警察先生,可是和她纏住的少女是多年的相識。
「警察先生,我要報案!這個大嬸突然衝過來抓住我,聲稱自己是我母親,還想強行把我帶走。」千茶眨著眼睛,聲音微微顫抖,臉上流露出一絲驚慌和無助,邊說著邊掙開女人的手,向衝田的身後躲了躲。
婦人聽到這番指控後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慌亂中提高了音量「不、不是這樣的!我真的是她的親生母親啊!這個不孝女從小就不聽話,現在更是在外麵和不三不四的男人混在一起,我這個當母親的怎能不著急!」
衝田聽完後挑了挑眉,仔細打量了一下少女和婦人的外表特征,從臉型、眼睛、鼻子到下巴的輪廓,兩人的長相之間找不到任何血緣關係的痕跡。
更何況那個女孩子,分明就是他多年前認識的一個故人。他曾經在那位故人家中看過她母親的照片,那是一位氣質優雅、容貌出眾的女性,可以說是年少時期的他見過最美麗的女人,而眼前這位自稱是她母親的婦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不可能是同一人。
「好,逮捕。」他說著,一氣嗬成地取出手銬並銬在老婦的手腕上。
「警察先生!她真的是我的女兒啊!求求你相信我!」婦人聲音顫抖地大喊起來,臉上的慌亂一覽無遺,她的目光不停在人群中遊移著,像是在尋找著什麼人或是逃脫的機會。
圍觀的群眾開始竊竊私語,無非是抱怨真選組的胡作非為,以及對那女人的同情。
衝田早就聽慣這些閒言,從來都沒放在心上,他瞥了眼還在掙紮的婦人「還是省省吧大嬸,你這張醜臉怎可能生得出那麼漂亮的女兒。」
人群中隱約傳來一些笑聲,也開始有人質疑那個婦人的話是否屬實。
婦人的臉色越發難看,她咬著嘴唇,像是在強忍著什麼。衝田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發抖,眼神不停地往人群中遊移。
「衝田隊長!我們在剛才的小巷找到了這個可疑的男人!」
兩名真選組隊員架著那個剛才在人群中鬼鬼祟祟的男人來到眼前。
婦人一看到這個男人被抓到,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慌亂,嘴唇微微顫抖。衝田注意到兩人交換眼神,更加確定這對夫妻有問題。
「警察先生,我是她丈夫,這件事是有誤會的。」男人一臉焦急地說。
衝田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哦?所以你是想說你的妻子有精神疾病,經常產生幻覺,到處認陌生人當成自己的女兒嗎?」
「是、是的...」男人結結巴巴地回答,眼神閃爍不定。
「那麼」衝田的語氣驟然變得銳利「你不妨解釋一下,為什麼剛才一直躲在人群後方?若真是你的妻子在鬨事,身為丈夫不該立刻上前阻止嗎?還有,為什麼我的同僚會在後巷找到你呢?」
男人被這連珠炮般的質問打得措手不及,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豆大的冷汗不斷從他的額頭滑落。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衝田沒耐心和他們耗時間,眼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便直接把他也銬上了。
「你們替我把這兩個人都帶回去吧」衝田向隊員們下著指示,然後轉向千茶「還有彆的事嗎?這位小姐。」
千茶點點頭,指著剛才有份勸她跟大嬸回去的好事者,還是擺出一副怯懦的受害者姿態「剛才這幾個人一直在勸我跟那個誘拐犯回去,我想他們可能是一夥的。」
衝田瞥了一眼那幾個好事者,他們在聽到這番指控後紛紛漲紅了臉,急忙解釋自己隻是出於好心。不過衝田並沒有理會他們的辯解,隻是淡淡地說了句「帶走」,隊員們便立刻上前把他們一並逮捕。
人群漸漸散去,隻留下一些好奇的路人遠遠地看著。那幾個被抓的好事者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抱怨和求饒,說自己隻是好心幫忙而已。
千茶跟在衝田身後,步伐輕快地走著,臉上已經看不出剛才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衝田注意到她不時低頭看著手中那部已經報廢的手機。
那對誘拐犯試圖逃跑,但看到衝田掏出大炮向著他們後便打消了念頭,轉而向剛才企圖誘拐的女孩求情。
千茶冷眼瞥向他們,晃了晃手機「故意損毀他人財物,還試圖恐嚇和誘拐我,導致我在心靈和財務上都受到很大的創傷…這樣吧,給我五十萬賠償的話,我可以考慮不提告。」
「五十萬?!你還不如去搶!」
她自顧自地拉起袖子,露出剛才被女人指甲弄傷的地方「要不然我可以現在就去驗傷。」
那對夫婦聽到這番話,臉色變得更加難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計謀被對方玩弄於股掌之間。
到了屯所後,衝田將那對夫婦交給其他隊員處理,自己則準備帶千茶去做筆錄。
她把玩著手上剛迫著夫婦二人簽下的欠單,側過頭看向衝田。
「警察先生,要是我不打算提告的話,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不行呢,至少要做個筆錄。」衝田說道「你也不想讓警察先生為難吧。」
「那麼至少去個能吃鬆餅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