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京城(1 / 1)

不落鳳棲台 冉溪詞 4536 字 2個月前

夜色晦暗,風燈搖曳,難以辨彆人的神情。

孟杳並未轉身,而是望著院中不遠處一副搖搖晃晃的秋千,意味深長道:“時至今日,你還不明白?”

孟淅越來越看不透孟杳,以為她在賣關子,直接問道:“什麼?”

“與皇家聯姻,豈是你我的意願為重?”

“重要的是淮王能否看的上你。”

說完,頭也不回的往椒恩院的方向走去。

秋風中蕩漾的秋千,是孟杳八歲那年,父親親自為她和孟淅搭建的。

搭成的那日,孟淅哭著鬨著霸占著秋千,無論旁人怎麼規勸,她都不下來。

她說,她最愛那秋千了~

時至今日,孟杳依然能回憶起當時的心情,明明她也很喜歡的。輕巧光滑的鬆木質地,兩麵彩繩上還綁上女兒家喜歡的絲質帶子,風一吹,在陽光下耀眼奪目。

可因著自己比幺妹長兩歲,小小年紀便學會了忍讓,因此,孟杳並未去其爭搶,而是藏起那份喜歡,幫她在身後輕輕推著,讓她忘記了暫時的悲傷,直至開懷大笑。

直到她玩累了,玩膩了,才從秋千上下來,也是差不多這個時辰,孟杳才坐上了那秋千,稍玩了片刻。

孟杳並不知曉,孟淅是從何時對自己起了攀比爭奪之意。是從懵懂記事起,還是少女懷春及笄之時,甚至於是自己嫁給秦子安貴為皇後之時……

她也並無察覺,自己是從何時開始事事謙讓於她,直到秦子安並未讓給她之後,讓她其了如此大的敵意。

這一切,她都無從知曉,也不想再去計較。

她隻知曉,這一世,她想要什麼,又對什麼棄如敝履。

那些華而不實,讓自己痛徹心扉的,她不僅可以拱手相讓,甚至能成人之美!

接下來的幾日,孟淅再未到椒恩院來。可悠揚的琴聲依然從她的芳洲院傳出。

孟杳知曉,那日最後的一句話,孟淅聽到了耳中。

她並不笨拙,隻是太過投機取巧,又太過鑽營。

不過,以她如今練習《鳳鳴九霄》的勤奮,孟杳覺得,她似乎對秦子安是有幾分真心在的。

母親崔氏的人也再未到她院中,想來,那日宮中發生的事,母親了然於心。

日後,說不定,籌碼都將壓在孟淅身上。

孟杳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寬心,最難過的一關,似乎將要邁過去。

不過,世事難料。

隔天便發生了一件讓崔氏焦灼,孟杳難安之事。

次子孟澤從南地歸來後,確實約了兵部尚書武鐸之子吃茶,也是借著此機會,將那日他與孟淅之間的‘誤會’解開。

武鐸雖是世家子弟,可常年習武,並不懂得那些彎彎繞繞。知曉是誤會一場,又聞孟家二女皆是貌美,便提議想再見上孟淅一麵。

可如今,孟淅又被皇後看重,崔氏自是不能再讓她隨意赴約,不若,被皇後知道會,如何看待她和相府?

急中生智,便想著讓孟杳前去赴約。

畢竟,自家這兩位嬌嬌,是京城官宦子弟爭相攀附的對象。

消息傳到孟杳耳中時,她還是愣了一下。有想過這一天,卻沒想到這一天到來的如此之快。

正在她焦灼之際,事情出現了轉機,宮中送來一封信,直接送到了孟杳手上。

送信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淮王秦子安。

而此時,孟杳恰好在知棠院中,聽從母親崔氏安排與武鐸見麵之事。

孟杳拆開信件,認真閱覽。

信中內容並無特彆,不過是詢問上次拿的跌打損傷藥,對她的腕傷可否有效。若是無效,他可再派禦醫到府中幫忙診療,唯願她腕傷早些康複。

可這封信的意義,對善於審時度勢的崔氏來說,意義非凡。

這些時日,淅兒雖已兩次入宮,可從她口中所言,皆是陪伴皇後身側,偶有跟淮王接觸。而今日,淮王對孟杳的關切之意,竟然送來了府上……

心下之意,不言而喻。

崔氏心中是喜的,可也難免憂愁。

古往今來,二女侍一夫,也不在少數。先有娥皇女英服侍舜帝,後有飛燕合德姐妹受寵於漢成帝。

可眼下難得是,淮王與姐妹二人的八字,都尚未有一撇。

而武鐸之事又不好一直耽擱,實在是有不妥。

孟杳坐與紫檀椅上,平靜的聽著母親崔氏的這番嘮叨,眸中是深不見底的寒意。

母親的急功近利,怎就這樣心安理得的用在她身上。

甚至都未詢問過,自己是否願意赴武鐸的約,也並未征求,自己是否願與孟淅共侍淮王?

二女侍一夫,她怎會有如此荒唐的想法?難道,女兒的幸福比起相府榮寵,一文不值?

無人救,便隻能自救!

孟杳將心中盤算好的想法說了出來。

“母親~”孟杳咽下了重重的失望和怒意,輕聲喚道。

崔氏放下扶在額間的右手,緩緩抬眸看向對麵的女兒:“你有法子?”

“前日給祖母請安之時,聽聞祖母三日後要去沙鄉村的農莊住一些時日。”

“墜馬這些時日,女兒總是感覺精神不濟,常做噩夢,想著陪祖母一道兒去散散心。”

崔氏聽完,輕輕蹙眉,她能聽出來,這是女兒的緩兵之計:“杳兒,你同母親說實話。”

“你是不是對淮王殿下有意,但是又不好同淅兒爭搶?”

“不是!”孟杳回答的斬釘截鐵。

“那兵部尚書家的武鐸呢?”

“也無意!”孟杳並不打算隱藏自己的心思。

“什麼?”崔氏並未想到,女兒竟是這番態度。

“如今,你已年方十七,正是婚配擇婿的最好年紀,若是連淮王和武鐸這樣的佼佼者都看不上,挑挑揀揀,我看以後誰還敢登門求娶?”說著,崔氏便氣不打一處來。

“婚事嫁娶,父母之命不可違,可女兒認為,兩情相悅才更為重要。”

“兩情相悅?”崔氏沒想到這話居然從一向乖巧的孟杳口中說了出來。

“你自小錦衣玉食,府中伺候奴婢無數,今日跟我說兩情相悅?”

“難不成,如今大了,翅膀硬了,這相府是指望不上你了。”

“還是看上了沈家那婢女所生的三子,沈年璋?”

“一個婢女所生的庶子,不過是打了一招勝仗,日後能有什麼出息?”

“莫說這相府嫡女,他高攀不起,就是府裡再有個庶女,他也休想!”

崔氏連珠炮似的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自打上次宮宴之後,她就覺得不對勁兒,借著失物與自己的女兒攀談,更聽淅兒說,二人在文墨齋還有交際。

思及此,氣就不打一處來。

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幾斤幾兩重!

孟杳沒想到自己的這番拒絕,母親竟然能攀扯到彆人身上。

她沉默著,未再做任何理論。

待崔氏安靜下來後,她又淡淡開口:“那依照母親的意思,女兒是不是要赴了武鐸的約?”

“不可!”崔氏連忙打斷。

若日後淮王知曉了她這番舉動,遷怒於相府如何是好?

說完,便是重重的一聲歎息,既要又要還要,還真是難以抉擇。

淅兒近日被頻繁召進宮,想比門閥家族也會有所耳聞,武鐸也不會逼的太緊。

沉默了片刻,她擺擺手:“算了,跟你祖母去莊子上待一陣吧!”

她也想借著這個時機,看看淮王對淅兒的態度,屆時,若是選了淅兒,再讓孟杳與武鐸周旋,也不遲!

得了許可,孟杳起身往外走去。

行至門口,孟杳停了下來,淡淡開口:“母親,我與沈府三子並無交集,也無他意,還望母親不要胡亂猜忌,以免讓旁人產生不必要的笑話。”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

出了知棠院,孟杳往清風院走去。

清風院位於相府的西北角,一處極為安靜偏僻的角落,祖母常年居住於此。

祖母是父親的生母,但並非祖父的正室。

起初,不過是府中的姨娘,很是被人看輕。後來,父親仕途恒通,祖母在府中的地位才一日日的被抬了上來。

最後,也算母憑子貴,在府中得了那方小天地。

再後來,祖父和其正室相繼離世,祖母在這府中,才真正得了自在。

不過,在孟杳的記憶當中,祖母與府中其他人聯絡甚少,與他們這些後輩也算不上親近。

幼時,孟杳似有不解,可隨著年歲的長大,也能看出來幾分。父親和母親對祖母也算不上真正的孝順,大抵是人的虛榮心作祟,他們也有些看不起祖母的出身。

對於祖母的過往,孟杳知之甚少,隻知道她來自沙鄉村,每年的這個時節會回莊子裡住上一陣兒。

祖母好清靜,吃齋念佛,平日裡不喜人打擾,她們無事時,也鮮少踏足那方小院。

行至清風院時,伺候的下人稟報,祖母剛剛用過齋飯,在房中打坐。

“大小姐,稍等片刻,老奴這就去向老夫人通稟。”孫嬤嬤謙和有禮的說道。

“不要打擾祖母清修,我也是閒來無事,稍等片刻便是。”孟杳壓低了聲音,向孫嬤嬤交代。

孫嬤嬤點點頭,應下。

約莫兩刻鐘後,祖母手持佛珠從房中出來。

看到孟杳乖坐與廳中,顯然有些意外。

接著,麵露慈祥,和顏悅色的問道:“杳兒,怎有空到主母處來?”

孟杳緩緩起身,向祖母行了禮,而後開口答道:“前幾日的家宴上,聽聞祖母近些時日要去沙鄉村的莊子小住。”

“孟杳得了母親準允,也想陪同祖母前去。”

祖母聽這回答,神色中有些難以置信。這崔氏最忌憚幾個子女同自己接觸,也不喜他們到鄉下的莊子裡,覺得這樣有礙於他們的身份。

倒不成想,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竟然主動讓女兒陪同自己到鄉下去?

還要小住?

想來,事情一定不太簡單!

見祖母沉默,繼續道:“祖母,孟杳前些時日墜馬之後,落有遺症,常常夜不能寐,要麼噩夢連連。”

“聽聞沙鄉村景致甚好,想著到那裡能散散心。”

祖母點點頭,聽起來似乎是這樣。

“你母親那日不是說,你還要時常到宮中去麼?”祖母記得家宴那日,崔氏曾得意的提過,如今這兩個女兒可是宮中常客,時不時被皇後和淮王召見。

孟杳不知如何同祖母解釋,小聲的說道:“沙鄉村距離京城百裡,來回一趟不便,屆時便不用常常入宮。”

孟杳這話雖然聲音不大,可祖母還是明白了幾分。

看來,這是在躲避她母親的安排。

想來也是,自小錦衣玉食長大的官家小姐,怎麼會習慣風吹日曬的村子生活。

隻不過,如今那偏僻之地到成了一處絕佳的避難所。

“好,我們明日啟程,今夜你收拾一下隨身帶的行囊。”

“那裡雖是個莊子,吃穿用度皆有,可也不比相府生活條件優厚。尤其入了秋,自是比京城要寒涼一些,多備些衣物。”

聽祖母答應,孟杳麵上謹慎的神色立馬換為笑容,麵色愉快的應道:“多謝祖母,杳兒這就回去準備。”

說完,同祖母告辭,帶著下人腳步輕快的離開。

祖母望著孟杳離開的背影,輕笑著搖搖頭:“這孩子,我果真是沒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