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人所難(1 / 1)

不落鳳棲台 冉溪詞 5105 字 2個月前

一曲落。

餘音嫋嫋後,大殿當中是久久的安靜。

在孟淅彈奏過程當中,孟杳幾次看向秦子安。

起初,他似有些不以為意,可漸漸的,便隨著起伏跌宕的琵琶聲陷落進去。

孟杳記得這些時刻。

前世,她初次彈奏《鳳鳴九霄》之時,秦子安也是這副神情。若說有不同,便是她也隨著秦子安的神情,陷落在了縹緲朦朧的感情當中。

而這一世,她異常清醒!

她已經知道這是一張張開的巨大情網,今日她若再落進去,日後還會有無數個女子掉入,太過擁擠,擠的她會失去自己,忘掉自我,在這張局促的網裡,隻能不斷找尋著那唯一的男人,直到最後,萬劫不複!

“甚好。”一道雍容高貴的聲音由外入內。

秦子安連忙起身:“母後,您何時來的?”

“有一會兒了。”甄氏聲色淡淡的回應。

她今日,本來到內教坊查看中秋節歌舞籌辦事宜,恰聞淮王攜孟相兩女在此,便想著來瞧上一瞧。

在她意料之外的是,不僅看到了孟相嫡次女的高超琴藝,更是親眼目睹了,孟杳刻意疏遠淮王的一幕。

被她和陛下捧在心尖兒上的愛子,對孟杳的一番熱忱,不僅被她無視,更是被她視若無睹。

甄氏心下不悅,真是不識好歹。

孟淅聽聞淮王喚‘母後’,連忙放下手中的琵琶,與孟杳一左一右上前行禮。

“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甄氏緩緩伸出右手,虛扶了一下孟淅,開口:“免禮。”

孟淅聞言,緩緩起身,抬眸向甄氏露出了一個甜美無暇的笑容。

孟杳也在身後秦子安的提醒下,緩緩直起身子來,而後微微垂眸。

皇後的這番舉動是故意而為之,孟杳能感覺出來。

而能讓她有此舉動的緣由,想必是已到來多時,看到了自己對秦子安的一番態度。

不過,孟杳並不介意。普通人家的婚姻,看重的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與這皇家聯姻,主動權自是在高位者手裡。

今日甄氏能有這番態度,正巧合了孟杳的心意。

“先前,隻聽聞孟相府中嫡長女相貌尤俊,今日得見次女,更是不在話下,看來這孟相真是好福氣。”甄氏看著孟淅讚不絕口。

孟淅親耳聽到皇後的這番誇獎,心下歡喜,不自覺的麵龐泛紅。

一旁的秦子安對於母後今日的態度,有些不解,明明前些時日的宴飲之上,對孟杳大加讚賞,很有撮合之意,為何今日對孟家次女又是這番態度?

他垂眸瞧了瞧孟杳,神色淡淡,並未有任何不悅。

可再是愚鈍之人,也能聽出來母後對孟淅的偏頗。如此胸襟,不是一般小女子能做到的,秦子安對孟杳更是滿意了幾分。

許是為了緩解她的尷尬,秦子安上前一步,扶住甄氏的臂彎,攙著她往殿中的正位走去:“母後,今日可有空到這內教坊來?”

甄氏順勢坐下,緩緩開口:“中秋佳節將近,來瞧瞧教坊使歌舞安排的如何。”

“今年中秋佳宴,你父皇尤為重視。”說著,拍了拍秦子安的手背,遞了個眼色。

秦子安自是明白何意,自打沈年璋取得了北地的勝利後,父皇近些時日心神愉悅,對這些皇子們也幾次提點,尤其是他。

今日再聽母後這番囑托,秦子安乖覺的點點頭:“兒臣明白。”

甄氏對兒子滿意的點點頭。

她與陛下雖說孕育行知晚一些,可這孩子自小聰慧,又善解人意,囑托的事情皆能讓人安心。若說有何不足,便是性子軟了些。

可這恰是陛下喜歡的一點兒,前朝兄弟之間,爭權奪利,互相殘殺,後代紛紛效仿。而大淮開國皇帝最期盼的便是兄友弟恭。

行知能有容百川的氣度,陛下自是對他多期待了幾分。

如今已是弱冠之年,最讓甄氏憂心的便是婚姻大事,不過還好,能得孟相助力,若是能親上加親,日後登得皇位會更加穩固。

如今孟相兩嫡女又立於自己麵前,雖都生的貌美,可明顯小女兒的性子更討喜一些。

皇家男子自是家國天下為重,娶得的女子自然要乖巧懂事,事事以男子為重才好。

想到這些,甄氏轉過身來,略過孟杳,看向後麵的孟淅:“淅兒,是嗎?”

聽聞皇後喚自己,得了機會,孟淅連忙上前一步,柔聲乖巧的應道:“回稟皇後娘娘,民女孟淅。”

甄氏喜歡她這副乖巧討好的模樣,嗔笑道:“你這孩子,不過尋常問話,不必拘泥。”

說完,又看向了一旁的秦子安:“行知,方才淅兒的《鳳鳴九霄》彈得如何?”

“甚好,無可挑剔。”

甄氏點點頭:“哀家也覺得不錯,悠揚動聽,起伏跌宕,深得人心。”

得到如此誇讚,孟淅輕抿了一下雙唇,勉強壓住笑意。

她做到了!

不僅得到了淮王誇讚,更得了皇後認可!

“不過……”

這二字一出口,孟淅心下也跟著揪了一下,機敏的抬眸看向上位的母子二人。

“哀家倒是覺得,缺伴舞。”

“若這《鳳鳴九霄》能配上伴舞,在中秋佳節之時可作為一個壓軸出場,想必會深得你父皇喜愛。”

秦子安聞言,也跟著點頭:“這《鳳鳴九霄》的改進,確實深得父皇心意。”

說著,抬眸看向了一直默不作聲的孟杳。

“既然,這《鳳鳴九霄》是由孟杳姑娘所作,那伴舞自是由她參與更為妥帖。”

甄氏適時打斷,麵色平和的看向孟杳,看似帶著些許笑意,緩緩開口:“孟杳腕傷在身,恢複時日待定,不好強人所難。”

“今日既已是淅兒彈奏,還是淅兒參與更好。”

秦子安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孟杳主動開口:“皇後所言極是,淅兒自小對舞藝很有一番見解,這編舞事宜,她來參與,再好不過。”

一旁的孟淅聞言,微微一愣。

自己對歌舞何時有研究?孟杳這番話,難道是趕鴨子上架?

不過,能得此絕佳的表現機會,她想著好好把握,於是,硬著頭皮道:“淅兒願一試!”

“好,就這麼說定了。”甄氏對孟杳這知退讓的行徑,還算滿意。

秦子安看這番情形,也不好再繼續說什麼。

他抬眸看了看孟杳,神色間有些疑惑不解。

“正好,哀家要去尋教坊使,不若你跟淅兒一道前去。”這話,沒有邀請孟杳的意思。

許是怕孟杳尷尬,秦子安找了個由頭:“王成,你帶孟杳姑娘去曹副使那裡,商討一下《帝闕華章宴》的精進之處。”

“老奴明白。”說著,王成帶了孟杳先行離開。

穿梭在這瓊樓玉宇之間,此刻的孟杳,有種前所未有的輕鬆,還好,她躲過了一遭。

想到這裡,她深深的吐了口濁氣。

走在前頭的王成,以為孟杳是因為剛才的事情有些失落,開口寬慰:“孟姑娘切莫灰心,殿下自是明白姑娘的才識,失了這遭機會,還會有下次的。”

從秦子安呱呱墜地,王成便伺候左右,殿下的心思,他再清楚不過。

尤其是剛才,明明孟杳姑娘幾次拂了殿下好意,可殿下不僅不惱,依舊對孟姑娘存著關切之意,這是王成意料之外的。

若是放在平時,殿下雖不會發怒,但也會遣人離開。

能看的出來,殿下對孟杳姑娘才是真的有心,不然也不能常常對著孟杳姑娘送的生辰禮瞧上半晌。

一直默不作聲跟在身後的孟杳,聽到王成這番寬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王成回過頭來,看著孟杳滿臉的笑意,似有不解,不過,隨後又笑著搖搖頭,繼續往前走去。

宮中當差一輩子,最是明白一點兒,就算能看明白主子,也未必能將主子的心思琢磨透徹。

孟杳看著麵前的王成,又想起了往事,若是從現在算起,要不了多久,王成便會成為這皇宮中的宦官之首。

不過,在孟杳的記憶當中,那十多年裡,王成雖然身居高位,可睿智而不奸獪。

在這吃人的深宮之中,已是非常不易。

穿過抄手遊廊,再次路過內教坊的正殿,孟杳又戀戀不舍的往那幽弦琵琶望去,夢寐以求。

不過,隨即這份貪念又被她壓了下去。

俗人皆會有貪欲,這龍樓鳳閣,玉樹瓊枝的皇宮當中,珍寶無數,可若為得到一件珍寶,就要丟掉難能可貴的一生,實在是不劃算。

如此想來,這幽弦琵琶似乎也不再那麼勾她的心神。

~

入酉時,孟淅和秦子安前後腳進來。

此時,孟杳跟曹副使也剛剛將《帝闕華章宴》的演奏敲定。

“阿姐~”孟淅的這聲呼喚,是難以掩飾的得意神色。

能猜的出來,事情進行的很順利。

其實,倒不怕孟淅的底子弱,這內教坊內有的是能人異士,況且拍板決定的也並非是她,她隻要能順從便是最好的。

曾相處十多年,甄氏的性格,孟杳再清楚不過,她希望後宮女子皆以秦子安為重,又能事事順從於她。

前世,孟杳沒能如此,跟甄氏的關係也就一般般。

甄氏最想要的是一個恭順聽話的兒媳,而此刻的孟淅無疑是最合適的。

“如何了?”秦子安進來後,向孟杳和曹副使詢問。

孟杳作為輔助者,自然沒有搶功的道理,她往邊上讓了讓,等曹副使回稟。

曹副使見狀,先彙報了《帝闕華章宴》今日的進程,接下來便是對孟杳的讚譽:“孟杳姑娘雖是年紀輕輕,可在聲色上的造詣不容小覷,在老夫看來,鮮少遇到如此精通之人。”

“老夫,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是曹副使抬舉,孟杳不過是受曹副使點播,得了啟發。”依舊是一副謙卑之態。

秦子安看著麵前的情形,自然能知曉一二。

再加上今日同孟淅的相處,能感覺出來她對自己的好感。可對比孟杳,孟淅似乎太急功近利,又才疏學淺,還時時想要表現自己。

秦子安不是很喜歡!

可偏偏她最會哄母後開心,母後對其讚不絕口。

想來,不過是孟杳腕傷未愈,沒能讓父皇母後知曉她真正的才能,才導致了今日局麵。

“王成。”

“老奴在。”

“方才讓你去太醫院取的藥,可有帶來?”

王成徐步向前,將托盤中的一個匣子呈上。

秦子安將匣子拿過來,遞到孟杳麵前:“讓禦醫開了藥,你回家按時塗抹,想必對傷勢恢複更有幫助。”

他盼著她的傷勢能儘快痊愈,秦子安更想聽到她親手彈奏的《鳳鳴九霄》。

畢竟,這曲子是她親手恢複改良的,一定彈比今日的還要好!

孟杳將匣子接了過來,頷首致謝:“多謝殿下!”

一旁的孟淅看著眼前的一幕,神色漸冷。

淮王看向孟杳時,眸中濃的化不開的愛意,對她食從未有過的。

妒意再起,她不想孟杳的腕傷恢複,甚至希望她一輩子都是一個殘廢。

姐妹二人出宮時,暮色已升起。

孟杳安安靜靜的靠在車廂的軟墊上,怔怔的望著窗外接連亮起的燈火,有商鋪的,也有宅院的,還有府衙的……

街邊小販的叫賣聲不斷,匆匆而歸的人影穿梭在大街小巷,偶有男男女女相攜而行,濃情蜜意。

她開始貪戀這人間煙火,甚至於她鮮少接觸的柴米油鹽。

活著真好!

若能做個尋常人家的女兒,應當會更好!

孟杳的這番神情,落在孟淅眼中,自是被定義為:失落、不開心。

原因則是,她今日搶了原本屬於孟杳的風頭,一向高高在上的孟家嫡長女,則被自己輕鬆踩在了低微之處。

想到這裡,孟淅的得意之色更甚。

借著機會,講起了今日單獨與秦子安相處時發生的趣事,還有皇後對她的寵愛,還有宮中奴婢對她的優待。

孟杳淡淡的聽著,如風過耳,不做片刻停留。

這些她都擁有過,最是無用,她不稀罕!

“對了,皇後娘娘還說,五日後還會邀請我進宮小聚。”

“她說每每看到我,都覺得像自己的女兒一般。”

孟杳聽她這番話,不知該祝福,還是嘲笑,不過她若失利,對自己並沒什麼好處,想到此,她淡淡開口:“即對淮王有意,不若多精進自己的琴藝。”

“畢竟,你要入的是淮王的心,不是做皇後娘娘的婢女。”

話落,車廂內陷入安靜。

孟淅的麵上跟著青一陣,紅一陣。

下車後,姐妹二人一道兒進了相府,在回各自的院子前,孟淅還是有些不放心。

猶豫了一路,還是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你對淮王殿下當真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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