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君入甕(1 / 1)

不落鳳棲台 冉溪詞 4126 字 2個月前

孟淅隻顧著喜悅,倒是沒聽出來孟杳話中的深意,滿麵笑容的回道:“又怎會強人所難?”

“阿姐這是為淅兒好,督促淅兒漸進呐!”

孟杳點點頭:“如此甚好,莫要因著心裡惦記阿姐,再委曲求全。”

自己上趕著要走的路,日後就是跪著,都應當自己走完!

孟淅往孟杳身邊挪了挪,親昵的挽住孟杳的胳膊,將腦袋輕輕的靠在孟杳的肩膀上,似是遺憾的呢喃:“少時,是我偷懶未好好學習琴藝,如今,真是悔不當初。”

是啊,悔不當初的並不是未學琴藝,而是不知曉,前方富貴真真是迷人眼。自己生的並不比阿姐差,為何要與武鐸那類莽夫結緣?

若是放在原來,孟淅這番親昵的靠在孟杳肩上,她也必會輕輕的將腦袋歪過去,貼著她,再說上幾句姐妹間的體己話。

而這一刻,孟杳有的,唯是厭惡。

厭惡這番演出來的姐妹情深,實則滿是口蜜腹劍!

接下來的幾日,孟淅果真勤勤懇懇,每日都到孟杳院中來。

在習藝做事上,她雖然不抵孟杳聰慧踏實。可這一次,也算是足夠用心。

畢竟,能讓她走到淮王麵前的機會不多。

這次,尤為難得!她定要好好把握!

她認真聽取孟杳的講解,一遍又一遍的練習《鳳鳴九霄》的彈奏,隻期待淮王召她入宮的那日。

崔氏在聽聞這件事時,凝眉不解,這女兒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自己辛辛苦苦練來的獨門技藝,又怎會心甘情願的教與她人?說她木訥,還真是腦子不靈光。

不過,也倒好,算是幫自己多了一重準備。

古有娥皇女英,今她府中又如此雙璧。日後,說不定也能成為一段佳話。

在孟淅的期待中,宮中終於來了人。

不過,不是傳人去宮中彈奏《鳳鳴九霄》。而是宮中樂人新得一樂譜,在演奏上總是不能讓淮王滿意。

於是,前來邀孟杳到宮中指點一二。

這消息傳到孟杳院中時,孟淅正在她房中練習《鳳鳴九霄》。

宮人的話,一字一句的落到她耳中。孟淅聽著,麵色愈發寒冷,到最後甚至於有些發白。腹中滿是不甘,自己究竟是哪裡比孟杳差?

同為丞相嫡女,自己雖然不抵姐姐秀美端莊,可在旁人眼中,也是神采端靜,貌由綺麗。

況且,自己尚比她還要小兩歲。

若說唯一的遺憾,便是父母的有意舉薦,全是在孟杳身上,自己才失了見淮王的機會。

想到這裡,孟淅心中愈發忿忿不平。

待傳消息的人離開後,孟杳餘光瞥到了孟淅難捱的麵色,可她全當不知,繼續在暖陽下,愜意的翻看著手中的書卷。

孟淅的心思,她當然知曉。不過是苦練了這麼多日,也想要在淮王麵前一展風采,屆時,說不定能博得君心。

這結果,孟杳也是求之不得。

你苦苦尋的,不過是我厭惡不要的,拱手相讓,何樂而不為?

可這邀請,不能孟杳主動提回來!

孟淅的性子,她最是清楚,若日後有何不滿,會將過錯歸咎於自己,說是自己將她推入火坑。

所以,孟杳在等,等她有求於自己!

日後,哪怕是踩在刀尖兒上,她都不能向自己喊一聲疼。因為這是她處心積慮,自己搶來的!

沉默半晌,孟淅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紫檀五弦琵琶。抬眸看了看軟榻上,正在讀書的孟杳,而後緩緩起身,徐步走到了軟榻小幾的另一側。

“練久了,喝口茶休息一下,欲速則不達。”說著,孟杳給她斟了一盞碧螺春。

“謝阿姐~”孟淅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兒。

見孟杳好一番閒情逸致,繼續翻閱著手中的古籍,心中的不瞞更甚。

憑什麼,這些自己求之不得的東西,她卻唾手可得?

雖是妒意又生,可當下,畢竟還要依托於她。

想到這裡,她暫時咽下了這份不甘,笑意牽起,像往常一樣,柔柔的開口:“阿姐~”

聽到她這小心翼翼的呼喚,孟杳眸中的不屑,一閃而過。

她放下手中的古籍,悠悠的看向欲言又止的孟淅。

但,並為詢問!

她在等,等魚兒咬食上鉤。

終於,孟淅還是按捺不住了:“我聽聞……宮中不僅奢華富麗,秋日景致更是彆致……”

說這話時,孟淅更是配上那副慣有的小女兒嬌憨神態,貌似十分向往。

“我……,我也想進宮……瞧瞧。”孟淅支支吾吾的半天,才將這簡單的幾句話說完。

孟杳看著麵前的妹妹,還著實陌生。

以前,隻覺得她機靈古怪,警敏有才思,怎不曉得,她年紀輕輕,心思居然如此之沉!

孟杳並未著急回答,若是尋常姐妹,這丁大點兒的要求,不用她主動提起,便會盛情相邀。

可偏偏她藏了心思,目的不純。

而對如今的孟杳來說,她那些上不得台麵的醃臢想法,昭然若揭!

孟杳故意做出了為難之色,思索了片刻後,才回答:“可以。”

隻這簡單的兩個字,在孟淅這裡,便是天降福音,如有神助。

她甚至有些難以置信,吃驚的瞪圓了雙眸,再次向孟杳確認:“阿姐說的,可是真的?”

孟杳嘴角輕輕向下,淡然的笑了一下,而後反問:“不過一道兒進宮而已,難不成妹妹是有什麼要事想做?”

孟淅矢口否認:“怎會?不過是淅兒平日裡,被家人驕縱慣了,怕阿姐不願。”

“我為何會不願?”

“因為……”

“因為宮中禮製森嚴,恐淅兒不懂禮數,做的不周,再給阿姐和孟府添麻煩。”孟淅最擅長這副委屈模樣。

孟杳聽完,緩緩頷首,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

孟淅見她這番神情,又恐她後悔,失了機會,連忙說道:“不過,阿姐放心,這幾日我定會好好跟府中嬤嬤學規矩,不會給阿姐丟臉。”

孟杳微微勾唇,淡淡說道:“深宮之中,禮製森嚴,若是行差踏錯,淅兒又怎會給阿姐丟臉?”

“丟的是爹爹和孟府的顏麵。”

這話,前世孟杳臨終之時,孟淅在她榻前也說過。

說她無母儀天下之風采,心胸狹隘,一步錯步步錯,丟了爹爹和孟府的顏麵。

想到這裡,孟杳似是囑咐的,冷聲說道:“宮中不必外麵,屆時淅兒要穿著得體,謹遵禮法。”

莫向前世一樣,風流窈窕,舉止輕浮,尚未三書六聘,便迫不及待的爬上了秦子安的床。

孟杳這幾句話,尋常人聽來,是囑托和惦記。可不知為何,孟淅聽著,竟然有些不適。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自打她墜馬康複之後,說話做事,仿佛變了個人。

看似情深,事事惦記自己,可與其相處時,又多了幾分疏離淡然。

難不成,她知曉了墜馬當日發生的事情?

應當不會,事情發生後,自己早已給了那馬夫一大筆銀子,讓其離開京城,遠走他鄉。

想來,如母親所說,她是墜馬驚嚇過度,傷了腦子,還需要些時日緩緩。

~

五日後。

姐妹二人梳洗打扮後,盛裝出行。

尤其是孟淅,一件連珠鸞鳳紋樣的碧綠色襦衫,搭配赤黃相間的間色裙,腳蹬一雙搞頭綠,水青色披帛加身。

若是仔細瞧,便能看出,她今日的妝容格外精致。黛眉橫掃,花鈿逼真,紅唇瑩潤。

可這一切,在孟杳眼中,似乎有些用力過猛。

秦子安喜好美色不假,可他並不喜歡妝容過豔的女子,尤其是她一個剛剛及笄的少女,居然梳了略顯老成的螺髻。

連崔氏看到孟淅之時,都有些意外和不喜。

可已臨近約定時辰,斷不能遲了,讓淮王等著,隻能輕輕蹙眉,不滿道:“日後若是再有如此重要之事,梳洗打扮要我親自過目。”

囑咐完,姐妹二人先後上了同一輛馬車。

馬車行至永昌街的筆墨齋時,孟杳示意車夫停下。

“淮王文墨絕佳,宴飲那日又聽得宮人說,他最是喜用蜀地白麻紙和上穀墨。不若我們去瞧瞧,買上一些,也算我們姐妹二人的一份心意。”

孟淅聽完,欣喜的點點頭:“自然是要的,淅兒第一次進宮,自然不能空手前去。”

說罷,二人先後下車。

秦子安喜歡上穀墨不假,但是卻不喜用蜀地白麻紙,相對來說,蜀地黃麻紙較合他心意。

俗話說:“幫忙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孟杳決定了事情,一定要幫她做到。

結賬時,孟杳叮囑店主將兩份禮品分彆包好。

“淅兒,這上穀墨是你送與淮王的。”

“而這蜀地白麻紙算我的。”

孟淅十分滿意的點點頭,這上穀墨不知比蜀地白麻紙貴了多少,她自然開心。

出了筆墨齋,迎麵撞上了沈年璋。

“沈校尉?”

“孟小姐?”

兩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說完,二人相視一笑。

孟杳打趣道:“如今,不應該喚‘沈校尉’,倒是應該叫‘沈將軍’了。”

聽孟杳這番打趣,一向冷麵的沈年璋竟然不自覺有些臉紅,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孟小姐,過譽了。”

許是因著夏嬤嬤的緣故,二人似乎並不太陌生。

沈年璋四下瞅了瞅,開口詢問:“夏嬤嬤呢?”

那日之後,沈年璋回家同娘親詢問過,才知曉了兩家的關係。

“哦,我今日隨家妹一道兒進宮,嬤嬤還有其他活計,便沒跟隨左右。”

“進宮?”沈年璋下意識的詢問。

不知眼下,孟杳跟秦子安到了何種境地。

孟杳點點頭:“應當不是什麼大事,隻是幫樂人瞧瞧曲子。”

若說女子不知,可同為男子,沈年璋再清楚不過秦子安的心思。不過是借了由頭,想讓她進宮而已。

想到這裡,心中有些不安。這幾日忙於軍中事務,倒是忘了這事兒。

可如今,他一介小小武將,又怎可與淮王抗衡?

“沈將軍,時辰不早了,先行告辭。”

“告辭。”

筆墨齋內,一身墨色常服的沈年璋,久久佇立,直到孟府的那輛馬車消失在了街道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