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天幕的話語一出,大殿上頓時就有許多人坐不住了,宰相陸有年原本還坐在那裡當壁花,哪怕天幕之前曾有過那麼多驚人之語,都沉穩的坐在原處沒評價什麼,但此時卻一步邁出,對著高處的帝王拱手諫言道:“天下危亡皆係於陛下一人,臣請陛下萬望珍重身體,切忌再行放縱口腹之欲,嗔怒之心也當克製。”

皇帝自然明白臣子這番話中所蘊含的真情與懇切,況且這番話也確實做不得假,在位皇帝好壞,對於一個國家的影響極其深遠。

思及此處,皇帝竟也顧不得因為天幕方才說的話語而憂慮了,血脈乃是出生時就注定的,沒辦法改變,然而未來卻是事在人為。

本朝既然有天幕出現向他這個皇帝透露未來,就必然支持他做出改變,如此他還枉做那般矯情姿態做什麼?他篤信自己能夠做得更好,最起碼不會再重蹈覆轍令敗家子登上帝位,荼毒生靈。

如此看來這天幕所言雖然有不好的地方,卻是遠遠利大於弊的,至於那些可能產生的亂子,大權在握的皇帝雖然覺得麻煩,卻不認為自己鎮壓不住。

想通了一切,皇帝一時竟升起豪情萬丈。

“愛卿快快平身,此等良言朕自會謹記於心。”皇帝親身將愛臣扶起,轉而思忖,心中長歎道:確實是時候該管住口腹之欲,注重修心養性了,沒想到隻是這麼一點放縱,竟能帶來如此嚴重的後果。

他死了倒不足惜,天下卻因此受累。

【孝宗在位期間的政績也沒什麼好說的,基本就是按部就班延續他爹在位時的政策,隻能說優點是沒什麼缺點,缺點是沒什麼優點。

如果他能一直按照這個方針進行下去的話倒也沒什麼,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久不捅簍子的人,一捅簍子就要捅個大的,這一次,這位平庸君王竟親手為自己將來的死而埋下了伏筆,也成就了史書記載上孝宗執政最大的過錯,後果竟是直接把自己給送了。】

群臣們麵麵相覷,皇帝則努力平複心緒,三皇子本人腦門滴溜溜的滲出了汗珠,未來的他究竟做了什麼?才會把自己的性命都給葬送了?

【興和二年十二月初,北方胡人來犯,恰逢此時戍邊大將定國公秦禕病逝,這種情形下朝中總要重新派人去反擊吧?哎,重點就在這裡了,孝宗選誰不好偏偏選了義陽王李崇去。】

殿內先是為胡人來犯的消息而一片沉默,隨後齊刷刷的看向了坐在殿內前排的義陽王李崇。

麵對所有人以及皇帝看過來的目光,李崇:“……”

格老子的!

他心中暗罵,表麵上卻不得不做出誠惶誠恐的姿態:“臣覺得這裡麵可能有誤會。”

皇帝笑容微妙,這個義兄他可是很了解,能力平平心卻很大,打個胡人不讓他們繼續進犯,靠著手下的人輔佐或許勉勉強強可以,但怕不是他死後後繼者鎮壓不住,重新有了兵權後就又心思不正,做了什麼蠢事。

殷閔心情也很微妙,隨手端起桌上的一盅酒就喝了一口,他覺得自己仿佛隱約間意識到了什麼,李崇的族妹正是宮裡的貴妃,誕育有皇二十子,嘶……會不會,那個戾帝就是他這個弟弟啊!

壞了,這個嬌縱的弟弟一向看他不順眼,沒事閒的蛋疼就想找點麻煩,這要真是這樣,讓他登基……哦不對,這次有了天幕對方基本不可能當皇帝了,就連能不能好好活著都要另說。

殷閔放下杯子,遂繼續看戲。

此時遠在邊塞的定國公。

身邊的人聽到定國公就剩下八年的性命這條消息,頓時大驚失色,秦禕性格一向仁厚,對下屬很不錯,因此上下關係一直很好,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皇帝才會放心令他掌兵戍邊。

下屬一聽到這樣的消息立即淚奔:“將軍!”

秦禕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體型快接近兩米的大漢做出這樣的姿態實在讓人受不了,他連忙擺手:“行了行了,這不還有八年呢嗎?老子活六十五也夠本兒了。”

轉頭私底下嘀咕,李崇這傻狗做了什麼蠢事?

【李崇這個人呢,其實和皇室還有點不淺的關係,收養父母雙亡舉目無親的宣太.祖父親的朋友就是他爹,叫李選,曾在前朝任職過梁州刺史。這人為人其實還很不錯,將殷釗當親兒子一樣疼愛,自己兒子有的對方也一樣得有,隻可惜沒出兩年就因為卷入朝廷黨爭被一貶三千裡,隨後鬱鬱而終。

與之相對的,李崇就跟他爹不一樣,這人心眼比針眼還小,人品也不咋地,覺得太.祖一個靠著他家才有口飯吃的孤兒不配和他享受一樣的待遇,應該給他舔鞋底,連帶著對他爹也很不滿,有時逢年過節都不祭祀,李選死後殷釗在飯桌上多夾口菜都要受他白眼。】

這下滿殿看李崇的目光就全部轉為憐憫了,輕鄙帝王被天幕當眾說出來,這事可不能善了。

李崇當場就跪了:“陛下,臣冤枉啊!”

什麼舔鞋底?他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天幕你不要擅自加工!

他哆哆嗦嗦的道,突然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眼睛一亮:“陛下,陛下!這肯定是後世人的造謠,他們連皇帝的謠都敢傳,還能有什麼不敢的啊!”

“哦?是嗎?”

帝王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說的李崇越發汗流浹背,若論了解,誰還能比當事人更清楚這裡麵的事。天幕說的其實一點都不假,但他又怎能想到當年的那個需要依靠著他家的孤兒,居然會有朝一日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這還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了。

皇帝沒有說話,畢竟天幕如今也隻是說了個開頭,接下來必然還有更加重量級的,現在就算總賬還太早了。

殷閔突然間就get到了皇帝把所有人都聚集在這殿中的好處,這要發生什麼事,找麻煩是真的很方便啊,還不用怕人立馬收拾細軟翻牆跑了。

【這些其實都是小頭,重要的是宣朝建立後這人還變本加厲了,覺得皇位也應該有他一份——要我說殷釗發達後還願意帶他一把,甚至還不計前嫌封他義陽王已經相當厚道了,這人不光人品不行,打仗水平實際也一般般,上戰場時輪到他的都是其他人撿剩下的輕鬆活,就這居然還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賊牛逼,其他人都不如自己。】

“哼!”

“嗬嗬!”

“豎子不足與謀!”

聽著周圍傳來的一聲聲冷哼和嘲諷,李崇頭垂的越來越低,身前的地麵很快就被汗水打濕了一片。

他心底怨恨蔓延,覺得這天幕就是來克他的,自己難道想的不對嗎?沒有他們家照拂殷釗豈能有今天?說不定早就死在哪個角落了,如果對方有心,就應該把皇位傳給他們李家!

【這種心理的促使下,太.祖去世後,頭頂上壓著的大山沒,這人心思頓時就活泛了起來,開始私底下收買官員,這個時候重點來了啊,這些官員中有一個人叫範畛,時任從六品的起居郎,主要負責記錄皇帝的日常行動與國家大事。】

天幕下的範畛此時還隻是一個最低等的小官,連上大殿的資格都沒有,此刻聞言心中大驚,麵對著周圍一串又一串異樣的目光,不由快步掩麵而去。

然而等他才剛回到家門口,皇帝派來的人卻早已在等待他,麵白無須的內侍笑嗬嗬道:“範郎君,上路吧?”

兩名侍衛在一旁虎視眈眈。

範畛心道一聲完了,頓時癱軟在地。

不過這都是後來的事了,此時天幕繼續道。

【就是這個範畛在北邊來犯的時候和孝宗推薦了李崇,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一群大臣對於派去北邊的人選爭論不休。孝宗就很頭疼,朝廷不缺武將,但他爹在世的時候把這些人的兵權基本都給削了,就是怕再出現和前朝末年一樣的事。

這裡麵順帶提一嘴,當時亂世的行情就是有兵的人就能當皇帝,有一句話不是這麼說的嗎?大丈夫生於天地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

巧了,亂世禮樂崩壞,當時的武將們也是這麼想滴,覺得皇帝輪流做,今年就該到我家。

是以下克上的事情屢見不鮮,再加上前朝開始走下坡路也是因為兵禍,所以當時的人們對武將就很不信任,後期甚至矯枉過正,簡單來說就是搞出PTSD了,看誰都覺得鷹視狼顧。哪怕是天慶二十二年就開始病懨懨,二十六年就徹底病死了的潯陽侯,他們當時都覺得此子隱忍,指不定是裝的。】

臉色蒼白的潯陽侯:“……”

相比起知道自己隻剩下不到兩年的壽命,他的心情更加無語,不是,我乾嘛要乾這種事啊!你們是看不到我走一步都要喘兩口氣嗎?

其他有過這種想法的大臣們紛紛露出一個訕訕的表情,不過從內心來講倒沒有特彆覺得自己錯了。

聯係上下文,這怪模怪樣的“PTSD”究竟是什麼意思並不難理解。

天幕形容的雖然誇張了些,但也不能說不對,畢竟在環境熏陶下,你能說這些人一點都不會受到影響嗎?很多時候人犯錯也就隻是一念之間的事。

當然,主要還是當年一些武將的反複無常實在給他們留下心理陰影了。

【人都說虛心納諫的皇帝一定不會差,所以現在很多人看曆史上那些不懂聽人勸吃飽飯的皇帝就很著急,覺得我上我也行。

但實際上這種事你還真不一定行,人家皇帝再怎樣從小接受的也是皇家教育,可能一點不懂這個道理嗎?主要是虛心納諫也得有一個前提,就是皇帝必須能做到從滿朝文武各方的諫言中提取出有用且正確的信息。

這時你又覺得你行了,覺得這是小事一樁,然而真有這麼簡單嗎?現代網友上個網看到有爭議的話題有時候都覺得正方有道理,反方也有道理呢,而當時朝廷上站的都是些什麼人?都是些飽讀詩書的人,人家一個個要是說不出點道理來,還敢端這碗飯?

所以虛心納諫說著簡單,實際想要做對卻有點難度。】

文人們紛紛點頭稱是,正是因為如此,才顯得能夠虛心納諫的皇帝多麼難得。

有些人奇怪,這個網是什麼東西?還要爬上網說?這是什麼講道理的奇怪方式?

【當時孝宗麵對的就是這樣一個場麵,這群人徹底給他說懵了,覺得這個說的有道理,那個說的也有道理,不知道該信誰。所以範畛出場的時候他就很驚喜了,哎呦喂!李崇這人他知道啊,畢竟多少也是個沒有血緣的親戚,誌大才疏,威脅肯定比其他人要小,於是大筆一揮,就他吧!

但這時候宰相陸有年就說了,這人雖然才能有限,卻也不得不防,建議找個人製衡,不如就派一向與義陽王不對付,又精通兵事的輔國公去吧,他們兩個總領二十萬大軍收拾胡人綽綽有餘,不過家人都得搬來京城待著。】

皇帝閉了閉眼,即使已經知道這個兒子沒什麼才能,但就這麼聽著對方未來的操作也挺紮心的,畢竟這天下可是他打下來的啊,光治理都不知費了多少心血,真是崽賣爺田心不疼。

三皇子懵懵懂懂間又有些惶恐,不太清楚皇帝為什麼一副不忍再聽的樣子,雖然沒辦法分辨諫言的確有點丟人,但從本質來講對於當時的他來說,這個人選也不算錯吧?他隻是沒有預料到李崇的野心而已。

輔國公張徊瞪圓了眼,就這麼一直盯著坐在對麵看起來雲淡風輕的陸有年,他不是不清楚對方這樣的用意,這種事隻要他沒有那個造反的心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但親耳聽到有人提議讓自己家人做人質,他卻不可能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唯有陸有年心頭咯噔了一下,直覺敏銳的他立刻就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如果事情真在李崇這出了問題,對方又確實心眼兒比針眼兒還小,可能會不因為這場提議,而事後對他,對陸家做些什麼嗎?

【這個主意聽著有點缺德,但也不算過分,隻是孝宗卻覺得一次性讓兩個老臣掌兵那還得了?讓他們一朝龍在天,那朕不成了凡土腳下泥了嗎?不過製衡聽著也有點道理,那就微聽,聽個40%吧,不要輔國公,讓範畛去監軍。

嗯,不知道你們笑沒笑,反正我當時看到這的時候是笑了,扣1請主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