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1 / 1)

心理醫生落荒而逃,係統的聲音響起來:“他好像很怕你?”

“上次見麵的時候,”黑澤先生坦率地說,“不小心把他殺過人的事情說出來了。”

係統:“哈?”

比起神奇的交際圈,宿主的交際風格好像更奇怪一點……

“他現在可能不太想和我見麵,”黑澤陣說著有點遺憾,“和他聊天還挺有意思的。”

要是宿主每次看心理醫生都是這樣看的,倒也難怪對方這個反應……係統有點同情風戶醫生了。

“我本來還想感歎你竟然真的去看過心理醫生……”它吐槽道,“這根本不會有效果的吧?”

“給了假,”黑澤先生解釋了自己看醫生的原因,又強調,“而且我又沒病。”

這個嘛……係統想著,覺得工藤新一會召喚案子好像確實不算有病,頂多是過分敏銳以至於察覺到世界的真相。

“給你當心理醫生怪不容易的。”它感歎道。

“他之前還說我是個很配合的患者,”黑澤陣不同意,“我一直很誠實,是他自己被嚇到的。”

殺人的明明是對方,拿槍指人的也是對方,今天之前黑澤先生甚至都忘記那件事了——任誰每天被命案包圍,都很難想起故紙堆裡的案子。

係統無語:“就是因為你很誠實吧……”

不是每個人都能承擔起真相的分量的,像宿主這種發現世界建立在故事之上,還完全不在意的人才是少數吧。

“這不是心理治療的要求?不是我的問題。”黑澤先生繼續反駁。

不過,要是繼續誠實下去,恐怕還真不好交代——原本隻是妄想症,現在又添上了幻聽和時間感知錯亂,簡直是治療失敗的典範。

米花町的心理醫生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啊。

黑澤先生這樣想著,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拿煙,半途中意識到什麼,停住了動作。

他把手插回兜裡,轉過頭,正對上病房當中,那位失憶症患者安靜的眼眸。

失憶者已經觀察醫生很久了。

在他蘇醒以來,一共見了三位醫生,一位是為他檢查身體的外科醫生,一位是判斷他心理問題的心理醫生,兩位的專業水平都沒的說。

但他本能地覺得,最重要的應該是這一位,身份明確,但是職責不明的醫生。

剛醒來的時候,他模糊地感覺到嘈雜的聲音,伴隨著尚且昏沉的意識,他努力睜開眼,轉動視線。

不太明亮的燈光,身著白衣的醫生和護士,零碎入耳的醫療用語,一切都很尋常。

但幾步開外站著的那個醫生,雖然同樣穿著白大褂,卻像是在另一個圖層上,與周邊的都一切格格不入。

若非沒有羽翼,他會懷疑那是天使……或者死神,在注視著一場注定失敗的搶救。

等到精神漸漸恢複之後,他怎麼也想不起自己為何會產生那樣的幻覺,也許隻是因為黑澤醫生的神情過於冷淡?但從之後的了解看來,他分明是個熱心過度的好人。

現在他已經知道,黑澤醫生不是這間醫院的醫生,也不是自己的親人,他會出現在這裡,大概是因為自己的住院費用是他支付的。

一般來說,會認為雙方是朋友吧,但他總覺得並非如此。

這位替“無名氏”支付了三年醫療費用,在他蘇醒後第一時間出現,還連夜請來心理醫生的黑澤先生……看向他的眼神並不像是見到昏迷的朋友蘇醒。

而且,另一方麵,當他看著醫生的時候,雖然毫無印象,卻仿佛有種微妙的緊繃感,從心底深處湧上來。

於是,哪怕是在治療過程當中,病人的注意力依然會不由自主地往對方身上偏移。

當然,即便不考慮其他,黑澤醫生也是存在感很強的那一類人,哪怕從他醒來到現在,對方都沒說幾句話,卻絕不會被忽視。

在他目前見過的所有人之中,似乎也隻有這位醫生,有讓人思考和探究的價值——作為一個失憶的病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思考和探究了。

夜晚的醫院病房一片寂靜,即便交談雙方都放輕了聲音,他依然能隱約聽到黑澤醫生和心理醫生之間的對話。

黑澤醫生的聲音和他的形象很契合,清澈似冰,他整個人的形象,就完全不像是會熱心到替陌生人支付賬單的樣子。

可是,若非如此,自己又有什麼值得對方謀求的呢?

不對,他對自己說:不應該擅自懷疑他人,一個昏迷了三年,醒來還失憶的人,怎麼會在剛醒來的時候就懷疑起自己恩人的用心啊?

我以前到底是個什麼人啊?

病人歎了口氣,靠在床上,交談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儘管已經警告過自己,但他依然下意識地分析著。

除了他本人的失憶問題之外,黑澤醫生自己似乎也有心理上的問題,這倒是能解釋對方為何會認識一位能半夜趕來的心理醫生。

而黑澤醫生的職業……似乎是法醫?

這也許能解釋一部分他冷淡的風格,見慣了屍首的法醫,大概是會比一般醫生更冷靜。

大概是他的失憶問題沒有太多需要交代的,沒過多久,心理醫生轉身離去,黑澤醫生卻在病房門口停留了片刻,他抬手似乎是要拿什麼東西,但沒有拿到便放下了。

胸前口袋……病人下意識地想:是要抽煙嗎?

下一刻,黑澤醫生轉過頭,正好與他對視。

黑澤先生實在有雙冷淡又銳利的眼睛,哪怕隔著一個病房的距離,都能感覺到一種被注視的刺痛感,激發出人內心中防備的本能。

要不是知道對方為自己做過什麼,他可能會忍不住從枕頭底下掏槍……嗯?枕頭底下為什麼會有槍?

病人感到大腦一陣鈍痛,連忙閉上眼睛平複,等再睜開的時候,黑澤醫生已經走到眼前,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走路也沒有聲音啊……也?

病人的頭腦越發混亂,他真有些好奇自己失憶前是做什麼的了。

黑澤陣打量著床上的病人。

三年的臥床經曆使得他麵色蒼白,所謂的喪屍病毒在調整臉色方麵顯然沒有任何幫助,隻讓那張臉更加沒有血色。

不過,因為本身相貌柔和的緣故,這一片慘白的臉看著並不可怖,倒是很容易激起人的同情心。

再加上那雙透著倦意的眼睛和虛軟的身體狀況,很難看出來是個前臥底警察。

不過,從他醒過來之後的行事來看,哪怕失憶,這人應該也不會是那種願意一直躺在醫院裡的類型。

黑澤先生在心裡歎了口氣。

當初隱瞞下死而複生的消息,將這人送來醫院,隻是隨手為之,沒想到他還能醒來。

一個醒來的失憶者,可比無知無覺的植物人麻煩多了。

植物人隻需要花錢養著,活人卻會思考,會好奇,會自己做決定,本來就容易引起麻煩,更彆說這個人原本就是死而複生的,還牽扯到組織和世界末日……

人畢竟是自己帶過來的,也是自己同意喚醒的,黑澤先生沒有良心,但以他的責任心,還不至於把這麼大個麻煩扔著不管。

好在,係統除了會帶來麻煩,也還有些幫助,他簡單看過對方的資料,算是對此人有所了解,加上方才的觀察,基本可以確定,失憶沒有讓諸伏景光的腦子壞掉。

就是說,他也不會是很難交流的類型。

病人痛苦的神情漸漸平複,仰起頭與醫生對視,他微笑的神色中完全看不出剛才腦子裡在想著拔槍。

“失憶症恐怕不好治吧?”他這樣說著,神情卻沒有多少陰霾。

黑澤醫生語氣平和地說:“心理醫生的意思是不要勉強,也許自然的就想起來了。”

這好像還是醒來之後,黑澤醫生第一次直接和自己說話,病人笑了笑,溫和地回答:“我不會勉強的。”

“要是想起什麼了,可以跟我說。”黑澤醫生的回答很官方,好像在複述心理醫生的發言,“也許能找到你的親人。”

病人乖乖點頭,心裡覺得有些抱歉:但是,覺得自己枕頭底下有槍這種事情,應該不是能隨便說的吧……

為了緩和歉意,他主動問道:“您不認識我的家人嗎?”

“我們一直不知道你叫什麼,”黑澤醫生直接跳過了所有關於個人身份的問答,“所以都用房間號稱呼,803。”

這說法讓病人無奈地笑了笑,他也知道,在經曆了方才那些事情之後,自己的話顯得有些明知故問了。

好在,黑澤醫生似乎不太在意對方打岔的原因,繼續說道:“你先在這修養,我會讓醫院給你雇個看護,看恢複情況決定出院時間。”

病人腦海中還有一堆想知道的事情,但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該從哪問起,便繼續乖巧地點頭,哪知黑澤醫生看他像是聽進去了,道了聲“那就這樣”,轉身欲走。

他走得這麼乾脆,讓人都沒反應過來,病人連忙出聲:“等等——”

那聲音還帶著一點沙啞,透出急切的意思:“那個,我是……怎麼會來這裡的?”

他沒有多想,直接問了個最在意的問題。

醫生的腳步停住了,他轉過頭,神情有些微妙,但並不是意外之意。

他顯然清楚病人一定會向自己提問,而且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早有一些想法。

此時,醫生微微沉吟,以略帶思量的語氣說:“關於這個,你比較想聽大眾版本,還是真實版本?”

“你要跟他說實話嗎?”係統震驚地說。

“靜音。”黑澤先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