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湖麵飄的兩隻船,都與平時不同,一隻是那艘號稱金氏集團掌權打造的,另一隻是餐廳用來上菜的船。

鬱鳴眸中光點閃了閃,微勾唇角,踱步朝餐廳走去。

接待客人的前台與他相熟,看他過來,露出謙色:“先生抱歉,今天中午不接待其他人。”

鬱鳴猜想也是,並不惱,與接待前台簡短打了個招呼,踱步行至休息區,倚欄而站,等候一旁,目的非常直白。

船隻在江心飄飄搖搖,留聲機裡咿咿呀呀地唱著戲曲。

陸桐夾了一筷子魚肉放在對麵人的碗中:“嘉安少爺,還要加菜嗎?”

金嘉安品菜吃飯,不予回答。

陸桐習以為常,食不言寢不語,金家的規矩,下人也要遵守。他向來沒規矩,從不遵循,總想給金嘉安的飯桌上製造點熱鬨。

他觀察金嘉安的行為舉止,大概知道了答案,說:“那我讓他們撤下了。”

陸桐走到邊上揮手,旁邊上餐的小船調轉方向,姍姍離去。他支走周圍的人,對著開船王叔說:“王叔,停湖心。”

王叔應了一聲,停下船,泊在水麵。

四周隻剩下自己人,陸桐調大戲曲的聲音,坐回餐桌旁:“嘉安少爺,調查的事情有了些新進展。”

宴會之後,他們一直緊密盯著新藝傳媒的一舉一動。洪建廣內心很強大,仍然自由進出新藝傳媒,和唐華生稱兄道弟。

倒是唐華生,上次金嘉安“贈禮”送去的賬本,並沒有讓他立馬與洪建廣起衝突。他很謹慎,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深入核查賬目,得到確鑿事實後,更是耐著心思按兵不動,暗中布局,心思很是深沉。

陸桐停頓片刻,從金嘉安臉上解讀出意思,開口:“洪建廣那邊捂得嚴實,暫時沒探出來什麼虛實,不過我們順藤摸瓜,找到了關於洪建廣的突破口。”

他把一份個人簡曆推到金嘉安麵前:“這個人。”

“我們調查了他,新藝傳媒的另一位持股高層,組建之初就在公司。不過他跟唐華生似乎關係很一般,就是正常合作關係,反倒跟洪建廣走得格外近。”

“目前說不好他跟洪建廣是不是一起挪用過新藝傳媒的公款,能確定的是他並非善茬,他跟洪建廣就是在賭場建立起的友誼。”

金嘉安吃飽餐放下筷子。

陸桐立刻遞上帕子:“以他的身份,或許能為我們突破洪建廣。”

金嘉安擦拭嘴角,垂著眼看向簡曆上的照片:“老油條,無利益不會為我們所用,找到撬開他嘴的方法了嗎?”

“沒,不過——”陸桐掛著狡黠的笑容,“他有個混賬兒子,在金氏名下的娛樂場所,豪吃豪玩,付不上錢,最近一直在跟經理那邊鬨呢。”

金嘉安疊好帕子放下,眼底劃過玩味:“既然如此,那就依法辦事吧。”

“我這就著手去辦。”

“嗯。”金嘉安給了個動作示意。

陸桐歪頭衝王叔說:“叔,靠岸。”

船隻應聲調頭,緩緩向岸邊靠去。

陸桐等船停穩,替金嘉安拿上衣服,做了個動作讓對方先出去。他剛側身,餘光瞟到岸邊休息區站了人。

他當即警惕,眯起眼睛想看清對方是誰,越看越眼熟,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但是分辨不出到底是誰。

金嘉安發覺異常,問:“怎麼?”

陸桐揚起下巴:“岸邊有個人,看著有點熟悉。”

金嘉安隨之側眸,一眼認出了這個熟悉的身影,有張令人過目不忘的臉蛋,很好的優勢。他略略深沉,沒做過多思考,從那人身上收回目光,邁下船。

船隻靠岸前,鬱鳴並不敢篤定船上的一定就是金嘉安,直到看到兩人,才暗暗落了心思。

他步伐穩健,直直朝著兩個人走過去,在狐疑驚奇與淡然的目光下站定:“金總,又見麵了。”

金嘉安似乎並不意外他突兀又直白的出現,抬起眼皮,目光隻停留半秒便移開:“難道不是特意來尋我?”

跟金嘉安這種人兜圈子,藏著掖著,並不會討到半分好,與其偽裝不如揭開麵具坦誠相待。

鬱鳴坦言:“確實費了一番功夫,不過能見到您,就是值得。”

“見我隻為奉承?”

“當然不是。”鬱鳴否決乾脆,單刀直入,“我是來向您表誠意的。”

這話說得有幾分意思,金嘉安不掩興趣,掃過他的麵頰。

鬱鳴察言觀色,知道可以往下聊了。他斟酌一番,說:“金總不缺金絲雀,那……隼呢?”

金嘉安聽到這裡,興致淡了幾分,語氣平平:“無論是隼還是棋子,我都不缺,你的籌碼就這些?”

鬱鳴早已猜到金嘉安沒那麼好溝通,並無波瀾,不慌不忙地補充:“獵人不會嫌打獵的工具多,棋手也不會嫌手中可用的子多。”

他微微抬起下顎,直勾勾凝視著對方:“我的籌碼,就是我自己。”

金嘉安眸色沉沉,看不出喜怒與心緒。

鬱鳴思忖半晌,劍走偏鋒:“溫幸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

人人都說溫幸有著“帝王榮寵”,是金嘉安所有情人裡最具恩寵的人,足夠討得金嘉安歡心,所以才破例被捧得風光無限。

他從未覺得金嘉安是真的“恩寵”過什麼人,雖了解淺薄,猜不透這個人的深沉心思,但能將野心藏匿十幾年養精蓄銳一舉奪權的人,又怎麼會是美色當關,色令智昏的人?

所以他猜測,溫幸大抵就是金嘉安在娛樂圈內活動的一塊擋箭牌,為美人折腰的昏君,怎麼不算一塊好的擋箭牌呢。

鬱鳴說完這句話,直勾勾盯著麵前的人,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果然,這句話蹦出的瞬間,金嘉安周身的氣場都變得危險,眼眸晦暗,透出的精光都帶著警告。

說沒有片刻畏懼是假的,但機會都是從膽識裡來的,怕也要不怕,隻要不露膽怯,那就是從容不迫。

僵持的局麵,從容是最有利的武器。

鬱鳴脊背筆挺,眸光堅定,滿身從容與輕鬆,半分恐懼也不曾流露。

金嘉安緘默,端詳麵前的人片刻,周身的危險漸漸散去。他不再多停留,邁開腳步的同時丟下一句話:“等陸桐聯係你。”

陸桐剛邁開腿,聽到這話倉皇收腿。

得到肯定回答,鬱鳴還有些怔然,等金嘉安擦身離去,才後知後覺抬起頭,向對麵的男人投去遲疑的目光。

離得遠時沒認出來,走近第一眼,陸桐就認出了對方,是之前資料裡那張漂亮三寸照的主人,他記得對方叫鬱鳴。

他回了眼神,淡定開口:“鬱先生,你等我電話就行。”

鬱鳴聽到稱謂並不意外,不被調查身份信息,才會奇怪。他仍然掛著風輕雲淡,反問:“需要我留電話嗎?”

陸桐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說得沒頭沒尾:“不用了。”

告彆鬱鳴,陸桐加緊腳步追上金嘉安,王叔已經把車開到了跟前。他走近後座,幫忙拉開車門,自己轉而坐到副駕駛。

他藏不住話,滿肚子問題,邊係安全帶邊從後視鏡裡瞟人,猶疑不定,憋得辛苦。

金嘉安低著頭:“做什麼賊?”

陸桐假意咳嗽,看著窗外,裝若無其事:“嘉安少爺,剛才見到的人,是你上次讓我查的那位鬱先生吧?”

金嘉安“嗯”了一聲,不予解釋。

陸桐欣賞著窗外景色,嘴不閒著:“你不是懷疑他嗎?”

金嘉安扭頭,隔著防窺窗看向外麵。

上次陸桐查完的資料,並無可疑之處,相反過於平平無奇,在進入新藝傳媒之前不過是普通的芸芸眾生。

資料不是一個人完整的全部,就跟表麵一樣。

鬱鳴接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不算重要,既然是新藝傳媒的藝人,就還算有些用處。

金嘉安沉默片刻,再開口多了些許意味不明:“送上門來,哪有拒絕的道理。是利刃還是鈍刀,試試手就知道了。”

*

鬱鳴在港灣站了十分鐘,等那輛車徹底從這片區域消失,才鬆下緊繃的弦,他放鬆身體,手掌自然攤開,掌心裡的汗液見了風,泛起絲絲涼意。

跟金嘉安這種人打交道太累了,太直白惹人猜忌,故作高深也會惹人猜忌。

歸根結底,城府太深的人太喜歡琢磨,說話做事都要斟酌再斟酌,否則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一步就被打入死牢裡,掌握好尺度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鬱鳴緩回心緒,從港灣離開,走的時候前台說今天特殊,明天中午來的話正常接待。他莞爾一笑,看了一眼這片港灣,大抵要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來了。

隔天晚上,鬱鳴正吃著飯呢,陌生號碼來電。他順手想掛斷,腦子裡回想起金嘉安說的那句話,猶豫地按下了接聽。

“鬱先生,我是陸桐。”電話那頭的人開門見山,“嘉安少爺今天要見你,我現在派人去接你,半小時後到。”

陸桐簡短知會完就掛了電話,並沒有深入溝通的打算。

不拖泥帶水,正合鬱鳴心意,他算了算時間,繼續低頭吃飯,慢慢悠悠吃完卡著半小時的節點下樓。

鬱鳴走出小區,看到一輛有些麵熟的轎車,心中存疑,緩慢靠近。

剛走近,副駕駛的車窗搖下,是上次送他過的那位司機。

司機簡短直言:“鬱先生,上車吧。”

鬱鳴坐進後座,車廂內儘顯沉默,讓人略感局促,說不上來微妙之情。

可能是因為現在的處境,像極了被翻了牌子,洗洗乾淨,送到帝王床榻上等候侍寢。

鬱鳴思緒一頓,覺得形容確切,金嘉安確實可以用“帝王”來稱謂。他淡淡一笑,斂下胡思亂想。

車從繁華街區駛向偏遠郊區,上次來的時候昏昏沉沉,也無暇顧及路線。

今天才留意到這片區域位於的地點,是江城很偏遠的地區,以前是窮人區,偏僻荒涼,沒改造前和山區相差不遠。

聽說這片地在地產開放初期,就由金氏集團承包了,隻是不知道因何緣故,十幾年未動工,還是前幾年才開始規劃建造的,當時放出的消息是建造豪華莊園。

這一片占地極廣,且因山區荒廢貧瘠,開發起來難度較大。

不過金氏集團開發得很快,去年就已經竣工入住了,完全從窮人山區改成了世外桃源,依山傍水,茂林綠植,非常僻靜愜意,這片獨棟莊園,還有個應景的名字——雲水山莊。

可惜不對外開放售賣,能住進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各界名人。

車輛沿著蜿蜒崎嶇的路線拐出,穿過鬱鬱蔥蔥的綠植,一棟巍峨壯觀的莊園映入眼簾。

這座莊園與剛才經過看見的,完全是兩個級彆,不僅占地麵積龐大,與其他相隔甚遠,獨立與隱私性做得非常好,全然是一座避於山野之間的城堡。

鬱鳴認出這是誰的宅子,心裡暗暗打趣,八成項目由金嘉安經手。

駛進鐵門又開了許久,車穩穩停在主樓的大門前。

沉默一路的司機開了尊口:“鬱先生,到了。”

鬱鳴順勢推開車門,剛傾出半邊身子,駕駛位傳來司機沉穩的聲音。

“嘉安少爺稍後會到。”

鬱鳴了然,落地站穩,身後的車緩緩啟動,離去。他在門前站了半分鐘,百無聊賴,散著步走入花園,東瞧西賞,權當欣賞豪宅。

悠閒自在了沒幾分鐘,寂靜莊園裡響起一陣汽車轟鳴。

鬱鳴猜想是金嘉安回來了,他沒動作,蹲在噴泉前看泉水生機勃勃。

隔了片刻,車離開,身後響起腳步聲,正朝著自己一步步靠近。

鬱鳴耳朵動了動,依然保持著動作,沒上趕著獻殷勤,直到對方完全站在身側,才微微揚起臉,不卑不亢地喊了句:“金總。”

金嘉安低眉俯看,那雙眼斂著淡然的光,卻散發著濃烈的侵占欲。

他直奔主題,吩咐:“去洗澡,上次那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