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鳴久久未動,直到耳邊響起聲音,才回神。
周傑森看著那頁紙,麵露窘色,下意識走過去伸手擋住,結巴道:“這、這個寫得不好,彆看了彆看了……”
鬱鳴抬起頭:“為什麼?這首歌難道不是很好麼?”
“……”周傑森撓了撓臉頰,遲滯開口,“這是我第一次寫的詞曲,我也不知道好不好。”
“很好。”
“真的?”周傑森有些不敢確定,“你真的覺得很好嗎?”
鬱鳴眸光堅定,言之鑿鑿:“傑森,這是一首好歌,彆否認自己。”
“但……”周傑森話說一半,將鬱鳴手裡的文件夾合上,捏著扉頁的手指收緊,“我現在覺得,好不好都不重要了。”
鬱鳴有些意外這個回答,反問:“為什麼?”
周傑森背過身,雙手覆蓋在文件夾上,遲滯半晌才慢慢開口:“這首歌,其實是我為你寫的。”
鬱鳴瞳孔微睜,甚至有那麼片刻懷疑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當年那首爆火的歌曲,是周傑森為他而寫?
“有點難以置信嗎?”周傑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重新翻開那頁曲譜,“一周年演唱會我去了現場,目睹了整個過程,看見所有人的笑臉能在瞬間變為憤怒,看著一瞬間你就從神壇摔下。”
“我覺得不公平,明明你什麼還沒說,可大眾卻連給你開口的機會都不給,就為你打上了恥辱的標簽,愈演愈烈。”周傑森垂下睫毛,重新翻開那頁五線譜,“背後操縱輿論的人,就像撒旦一樣。”
鬱鳴緩緩將目光挪到曲譜上,看著那一段段的歌詞,高潮部分是當初最為令人深刻的部分。
毒蛇偷吃禁果
纏繞在樹上暗中監視
想要你迷失在牢籠裡
試圖操控僅剩意識
你要 打破最荒謬的枷鎖
逃離秩序快崩壞的世界
在倒計時裡掙脫惡魔
不要陷入這陷阱泥沼
從前隻覺得這詞曲,配上那頹喪沙啞的嗓音,如泣如訴,像哀嚎、像悲鳴、像對不公的控訴。
聽完周傑森一番話,鬱鳴忽然理解了這首歌當初為何要以這樣的曲風、唱法來詮釋,也更深層地讀懂了字字句句的歌詞。
他忍不住捂住眼睛。
周傑森始料未及,站在原地手腳無措:“我說錯了什麼話嗎?”
鬱鳴壓下波動的情緒,撐著桌子搖頭:“沒有,很好,傑森,這是我聽過最打動人心的曲子。”
周傑森被說得不好意思,搓著手掌:“我現在覺得他不好了,是因為我覺得你……你比我想象中要好一點,一定會很快打破這樣的僵局,重新回到娛樂圈的,對吧?”
鬱鳴挪開視線:“嗯,會的,很快。”
他環顧一番環境,當初周傑森發布的視頻裡,應該就是這個秘密基地,環境很相似。
鬱鳴對著牆壁看了許久,久到屋內沉寂得隻剩下呼吸聲。他轉過腳尖,伸出手:“可以再讓我仔細看看嗎?”
周傑森自然是八百個願意,隻要鬱鳴不嫌棄,願意看,對他來說是一種福氣。他臉上浮出略帶靦腆的笑意,局促地指了指旁邊的沙發:“那邊有沙發,站著很累,要不要坐著……”
“好。”
鬱鳴拿著五線譜坐到沙發上,撒旦的旋律本就很讓人共鳴,窺見這些歌詞最真實的樣子後,變得更加濃烈,隻是嚼著音符和歌詞就能讓人情緒起起伏伏。
他手指撫過那些音符,沉醉其中,心底開始躁動,指尖發癢,抬頭詢問:“吉他可以借我用用嗎?”
周傑森一怔,很快讀懂了其中含義,臉上難掩興奮激動之色。
鬱鳴這是要用他的吉他彈奏音樂?他做夢都不敢這樣夢!
他幾乎抖著手將其他遞出去,放輕動作,半蹲在鬱鳴跟前,像虔誠的信徒,滿含期待地等待音樂奏響。
吉他沉甸甸的,拿在手裡分量十足。
鬱鳴許久沒有撫摸過樂器了,琴頭,琴箱,琴弦……每一寸都讓人懷念。他按捺著劇烈的情緒,低垂眼眸,輕輕把手指搭在弦上。
太久沒嘗試彈奏,動作儘顯生疏,他閉上眼睛沉澱片刻,思索著《撒旦》的旋律,輕撥琴弦,不太熟練地嘗試彈奏這首歌曲。
第一個音符從指尖流出,回蕩在耳側,他手指與心房都跟著輕輕顫抖,太久了,關於音樂的記憶,埋藏得太久了。
周傑森從鬱鳴抱起吉他那刻就失了神,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他從未想過能如此近距離聽鬱鳴彈奏,還是在他的秘密基地裡,隻有彼此。
鬱鳴就坐在咫尺的沙發上,抱著吉他彈奏,明明隨意又慵懶,卻散發著截然不同的氣場,讓人忍不住陶醉其中,沉淪於他,也沉淪於他指尖流出的音符。
周傑森滿心滿腦滿眼都被鬱鳴占據,看著他,嗅著他,聽他將連著自己心肺的弦輕輕撥動。
舊時記憶開了閘門,撥動的速度加快,也越發熟練。
鬱鳴回顧著關於《撒旦》的字字句句,腦海裡隨之浮出前世許多畫麵,那些被壓抑的情緒,被剝奪的聲音,在此刻化成哼唱宣泄。
周傑森沉醉在音樂的海洋裡,乍然聽見熟悉的哼吟,猛地抬起頭,瞳孔放大,那是他的《撒旦》。
鬱鳴哼得很輕,隨著音樂節奏遞進,緩緩睜開眼。他看見驚喜到呆滯的人,眼底閃過淡淡笑意,輕掀嘴唇,對著他唱出了第一句歌詞。
當日思夜想的嗓音清晰落入耳海,那一刻,周傑森覺得死也無憾了。
因為鬱鳴就坐在他跟前,彈奏著他的吉他,哼唱著他作的曲,寫的詞,那麼動聽,讓一顆心臟劇烈震顫。
這是鬱鳴,這才是鬱鳴。
周傑森心臟狂跳,眼眶熱到有些迷蒙,即使如此,他還是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沙發上的人。
初次聽見鬱鳴的歌聲時,他就明白了何為被眷顧的人。鬱鳴擁有了一把好嗓子,無須技巧和磨練,就算用最平淡的語調哼歌,都能奪走所有人的聽覺。
那些人根本不懂,這樣的天賦,不是人人都有。
周傑森真想讓所有人都看看,那些汙蔑的人,唱衰的人,高高捧起重重摔下的人,他們都該好好睜開眼看看,如果連鬱鳴都喪失了音樂的眷顧,那麼誰還是被眷顧的?
他思及這裡,突然想要做一個大膽的決定——
錄音。
周傑森習慣性在身上裝錄音筆,偶爾靈感來了就會打開錄音筆錄下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他從口袋掏出錄音筆按下按鈕,小心地將筆放在身後。
他不知道這個決定會不會讓鬱鳴生氣,沒得到對方的許可,這樣的擅作主張是可惡的,是不能被原諒的。
他想不了那麼多,隻是想要將鬱鳴此時此刻,動人的演唱完整錄下來,是私心也是迫切,如果這首歌公之於眾,那麼關於鬱鳴那些抹黑,就會不攻自破,鬱鳴就會重新回到娛樂圈……
一首歌結束,鬱鳴放下吉他,呼出一口氣,露出歉意地笑:“你的詞曲太動人,擅作主張了,介意嗎?”
周傑森隻知道搖頭,搖了不知道多少個來回,開口甚至帶了些哽咽:“終於又聽到你唱歌了,特彆好聽,特彆特彆好聽。”
“是你的歌好。”鬱鳴站起身,將周傑森從地上扶起來,“我應該感謝你,讓我想起了一首歌的初衷。”
“不,那麼短的時間,你能這麼快就能把層次解讀出來,唱出來。”周傑森起身,目光如炬,“是你,你給了這首歌靈魂。作曲和填詞的時候,我沒想過要怎麼去正確地演唱這首歌,用什麼情緒,該如何咬字,今天聽你唱完,我才知道,它本該為你而生,隻有你才可以賦予它真正的生機和靈魂。”
鬱鳴沒再接話,視線掠過周傑森腳邊的小“黑匣子”,有些事情無法理清,無論如何而說,他都是感謝周傑森的。
周傑森慷慨激昂地說完,秘密基地歸於寂靜,兩個人在沉默裡麵麵相覷。鬱鳴不開口,他霎時有些窘迫,似乎又自說自話了。
他正要開口岔開這個話題,咕嚕嚕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鬱鳴的肚子輕輕叫了一聲。
兩人均是一愣,周傑森恍然意識到今天拉著鬱鳴跑來,都還沒吃飯。他撓了撓臉,主動開口:“我們去吃飯吧?”
鬱鳴私下不喜歡與人同吃,事情辦完不需久留,以免徒增事端,打算找個借口回絕。他抬起眼皮,看見周傑森滿懷希冀的眼神,思來想去,還是點了頭:“好。”
周傑森興奮得肉眼可見,迅速穿好外套:“你喜歡吃什麼?有沒有什麼偏好?”
少見朝氣蓬勃的少年氣,倒是莫名讓人跟著放鬆心情。
“嗯……安靜一點,可以欣賞風景的地方吧。”鬱鳴正在走神,回的驢唇不對馬嘴,回過神才發覺好像有點不對。
周傑森皺著臉,對這句話很是苦惱。他嘴裡念念有詞,一連說了好些詞,可惜太過含糊,聽不真切。
他忽然一拍手:“我知道有個地方,水上餐廳!”
鬱鳴有些興趣:“水上餐廳?”
“對,之前去海灣那邊彈吉他,聽周圍遊客談起過。”周傑森手腳並用,說得繪聲繪色,“是在船上吃飯,每個都獨立,安靜,風景好。”
“聽起來不錯,海灣那邊,現在去會不會趕不上?”鬱鳴說著轉身往外走。
“趕得上。”
周傑森剛邁出腳,看見地上的錄音筆,他偷看一眼鬱鳴的背影,飛速彎腰撿起來,揣進口袋,追上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