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1)

地道口人來人往,一位年輕男生抱著吉他席地而坐,屁股下隻墊了張報紙。他穿得很樸素,黑連帽衫配牛仔褲,腦袋被罩在兜帽裡,看不清樣子和神情。

行人匆匆,每個人都隻顧著自己的事情,沒人願意為這支曲子停下腳步,偶有一人也隻是微微側眸。

男生卻絲毫不在意有沒有人為音樂買賬,下指如飛,專注旋律中,

鬱鳴穿過人群,靠近男生,倚在欄杆上靜靜聽。曲子是首好曲子,風格太過頹喪,在大街上彈奏這樣的音樂,吃力不討好。

VERTEX的曲風其實一直在怪誕裡徘徊,但為了街頭表演的效果,在詞曲方麵會中和協調,重金屬搖滾的加持下,就會變成新潮。

鬱鳴聽完一曲,走到男生旁邊,屈膝蹲下。近距離下,男生的五官變得清晰,與想象中的成熟截然不同,很陽光健氣的長相,看起來不過剛成年的年紀。

他直言誇讚:“好曲子。”

男生抬起頭,沉靜的黑瞳忽然縮小,閃過許多外露的情緒。他捏著吉他上前一步,很沒禮貌地湊到咫尺,盯了好半天才不確定道:“鬱鳴?”

鬱鳴一愣,下意識摸了摸臉,是戴了墨鏡和口罩的。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舉措,讓男生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他隨手扔掉吉他,一把握住鬱鳴的手:“鬱鳴!是你!一定是你,肯定是你!我不會認錯的!”

鬱鳴:“……”

他看著被握住的手,一時之間有些無措,看多了陰謀與算計,對於真誠與熱烈,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好。

他抽了抽手,猶疑道:“你……”

經過提醒,男生宛如觸電般鬆開手,手指撓著下頜,激動中帶著緊張:“我、我太激動了。”

鬱鳴乾脆摘下眼鏡,露出那雙標誌性的藍眸:“很好的曲子,你很有天賦。”

男生局促地挺起背:“你是在稱讚我嗎?”

“為什麼不是?”

“從來沒人稱讚過我。”男生話音停頓半晌,“更沒想過你會稱讚我。”

鬱鳴對於這番回答有些意外,眼前男生繃著嘴角,手足緊繃,窘迫一覽無餘。他設想了很多場景,獨獨沒有這個,太過意料之外。

他問:“我不能嗎?”

“不是。”男生很快否決,扯了扯兜帽,將臉遮蓋得更嚴實,“當然能,隻是我從來沒想過會見到你。”

男生不掩喜愛,直白又真誠,於他目前來說,無論從什麼方麵都是件好事,還能省去很多麻煩。

鬱鳴沉默半晌,掃過那張籠在兜帽下,羞澀稚嫩的臉,還是開了口:“現在見到了,你叫什麼名字?”

男生幾乎毫不猶豫,扭過頭脫口:“周傑森。”

周傑森,傑森,Jason。

鬱鳴啞然,想過巧合,沒想過能這麼巧合,簡直是陰差陽錯。

他盯著周傑森年輕活力的側顏,很感念落魄之境,回看還能遇見真心喜歡自己的人,可惜遇見得有些晚了。

他單手托著下巴,彎了彎眼睛:“好名字,好曲子,傑森,你是個天才。”

周傑森滿身無措,抱起吉他緩解緊張,半晌憋出一句話:“我不是,沒有一技之長,吉他也不是。”

“但你的吉他彈得很好。”鬱鳴摘下口罩,露出淡淡的笑意,“還是你覺得我的話,是奉承你?”

周傑森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到鬱鳴,看呆了眼,雙手無意識鬆開,吉他從膝蓋上滾了下去。

他反應過來,麵頰一熱,慌忙撈回吉他,手指撥了撥弦:“你還想聽嗎?我想再給你彈一首……”

“好。”

鬱鳴怕被行人和狗仔注意到,重新戴回了口罩和墨鏡。

周傑森意識到了鬱鳴的身份並不適合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忽然鬆開手指,猶疑著開口:“我有一間練習室,哪裡沒人,你……算了算了。”

鬱鳴失笑:“我什麼?怎麼就算了。”

“不是,我突然想到你跟我又不熟,這樣邀請你太冒失了,你是公眾人物,貿然跟我走,好像也不妥當。”周傑森撓了撓頭,“我說話沒過腦子,要不你跟我去對麵?那邊有個沒什麼人的地方,靠著河……好像也不好,算了,我就在這彈吧。”

鬱鳴哭笑不得。謹慎起見,他確實不打算跟周傑森獨處,人和事是分開的,在完全不熟悉的情況下貿然獨處,難以掌控也無法預料。

周傑森尷尬地活動了一下手指,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眼完全換了副麵孔,憂鬱低迷,手指隨之撥動。

鬱鳴當著沉默的聽眾,靜靜地聽周傑森彈了一首,兩首,三首……極具狀態的無數首,直到夜色暗沉,街道人煙稀少,音樂聲才漸停。

周傑森舒了一口氣,發覺天色不早,倉皇起身:“我入迷了,不好意思,是不是太耽誤你了……”

眼前的大男生站起來比自己略高些許,樸素簡單的兜帽衛衣不掩壯實,很符合長相的身形。

鬱鳴跟著站起身:“聽覺盛宴,今晚我賺了。不早了,回去吧。”

周傑森一愣,莫名有些不舍,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也太少見了,摸著吉他沒吭聲。

“最近我說不定會再到附近來,如果遇見你的話,我還會來聽一曲。”鬱鳴走出半步,側身說,“那麼,期待下次的偶遇。”

“再見,傑森。”

揮彆對方,鬱鳴沿港直行,享受著夜風撲麵。

找到周傑森是計劃之中,這樣的情景卻是意外收獲。

鬱鳴停下腳步,望著天邊的月牙,眯起一隻眼,舉起右手五指彎曲,攏成一個深邃的圓形,抵在眼前。

他看著鏡像裡的彎月,手指一點點收攏,原本的殘月隨著視覺範圍縮小,變成了巨大的滿月。

所謂陰晴圓缺,不過事在人為。

他收回視線,緩步離開了這片燈火璀璨的港灣。

*

張佳霖笑得花枝招展,扶著人朝外走,諂媚又嬌媚:“許哥,您慢點,瞧您今晚喝的。”

“哈哈哈,哥哥今晚高興。”許總喝得麵染緋紅,酒氣熏天,胡亂指天畫地,“佳霖啊,你放心,這都是小事,這聲許哥……嗝,不讓你白叫。”

“那當然了,我肯定信許哥的。”

張佳霖攙扶著許總一路跌跌撞撞,喝醉的人異常沉重,他咬牙把人扶到轎車前,吃力地拉開門,迅速把人推進車內,忙不迭說結束詞:“許哥,那您慢走,我們回頭聯係。”

“好好好。”

應付完許總,張佳霖重重舒了一口氣,甩著發酸的胳膊,靠在一旁的樹上掏出手機,中午林楓打電話的時候正著急出門,聽了個大概沒空細想。

他揉了揉額頭,回憶著那番話,心情急轉直下。

何為禮好端端地跑鬱鳴家裡去乾什麼,他們倆什麼時候關係那麼好了?

宴會下藥的事情在前,鬱鳴怎麼可能會給何為禮好臉色……

難不成嘗個甜頭欲罷不能,跑去獻殷勤了?

張佳霖臉色突然變得複雜,因為以何為禮的性格,這種事情實在太有可能發生了,尤其是在一直覬覦的前提之下。

他想到這裡,胃裡忽然翻湧,一陣惡心,捏著手機的手無意識緊攥。

他真是太高看何為禮了,何止蠢,根本就是個搖尾巴的狗,嘗到點甜頭,就迫不及待跟在彆人身後。

酒氣順著喉嚨向上爬,張佳霖迅速蹲下,衝著樹坑吐了一地,他頭暈目眩,半撐著樹。

誰都可以背叛自己,何為禮憑什麼?

張佳霖深吸了一口氣,好在這段時間的努力沒白費,許總已經承諾會給他出單人唱片。

他譏笑一聲,一個兩個都是見了美色就走不動道的,下賤的敗類,關鍵時刻全都靠不住,竟還不如他自己。

等了幾分鐘,助理開車抵達,張佳霖坐上車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再睜眼就已經是第二天了。

宿醉一宿,頭疼欲裂。

張佳霖撐著疲累的身體去公司,剛進電梯就跟何為禮撞了個正著。他看到那張臉,不爽感到達了頂峰,開口譏諷:“稀奇,這麼早,今天不用跟彆人身後搖尾巴了?”

自從宴會一事,兩人吵了一架之後,這段時間就基本沒消停,見麵總歸得紮對方幾句才舒服,張佳霖更是天天夾槍帶棒。

何為禮昨天沒睡好,原是不想觸黴頭,沒想到張佳霖倒是先開口找茬了。他擰著眉頭,語氣不痛快:“我又惹你了?大早上你衝我發什麼邪火?”

“說點實話,瞧你敏感的。”張佳霖皮笑肉不笑,“還是戳你心裡去了,真說準了啊?又去給誰當狗了?”

“一次兩次就得了,怎麼罵人的話來來回回就這麼些呢?”何為禮油鹽不進,“我都聽膩了,佳霖,你能不能罵點新鮮的?”

“我也想新鮮。”張佳霖斜了何為禮一眼,諷笑,“前提是你也得乾點讓彆人能罵出新鮮詞的話啊,是不是?”

電梯正好抵達,何為禮簡直受夠了張佳霖無端端的夾槍帶棒,翻白眼:“他媽的腦子有病,精神病。”

張佳霖收起笑臉,感覺自己確實挺神經病的。

但一想到連何為禮跑去跟鬱鳴屁股後麵,就沒辦法不發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