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禮風波(1 / 1)

衣衣捧起那盆玄仙芝,眸中喜悅難掩,衝初翎露出一個笑容。

燦爛過分的笑容。

初翎緊鎖的眉頭微展,心口的那道傷,好似也重新長出血肉。然而,他旋即便移開目光,手起刀落間,玄仙芝漂浮於空中,伴隨靈力緩緩注入衣衣體內。

似夏日街角涼風穿過身體,帶走惱人燥熱,衣衣頓覺心平氣靜,雙頰潮紅也隨之消退。

見她恢複如初,初翎心中愧疚漸消。

兩人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盆中的重獲新生的玄仙芝上,隨後交彙一處。

為何你的血能令枯木逢春?

為何你的心頭血能封印碎裂內丹?

彼此的秘密,二人皆心照不宣,唯眼神流出深深疑惑。

場麵一度安靜,落針可聞。

最終,她率先移開視線,將花盆輕置窗台,打趣道:“這玄仙芝果然神奇,你懂的還真不少。”

“首席身份特殊,不容有失,還請小心,切莫再讓自己受傷。”初翎淡漠回應。

待衣衣再次抬眼,他已是眸光冰冷。她不經疑惑,剛才那片刻的溫暖與解凍,或許隻是自己的一場錯覺。

“咚咚咚。”

二人同時望向門的方向。

屋內沒有回應,門外傳來少年輕脆之聲:“師姐你在嗎?我是顧師弟,顧衍舟啊。”

少年語氣親昵,衣衣卻犯了難。

顧衍舟是誰?

是她必須要見的人嗎?

她可以裝病躲過去嗎?

初翎見她的猶豫,開口道:“你若不見,恐有難以推辭之人前來。飛升仙尊乃是宗門幸事,說不定有好事發生。”

衣衣輕歎一聲,竟又被說服。

這宗門人情世故,遲早要麵對。躲得一時,躲不過一世。

既如此,屋內自當收拾妥帖。

她示意初翎躲入衣櫃,初翎卻袖手一揮,瞬間換上淡藍弟子服。

衣衣瞠目結舌,半晌無言。

難怪他能輕易潛入,還言歸取丹藥,原來竟是同門!

她感覺自己像個小醜!

“結界防偷聽,不阻外音。”初翎淡然道。

衣衣急忙接話:“我自是知曉,無需提醒。”

初翎微微點頭,不再言語。他左手捏決,使出清潔咒施展清潔咒,屋內頓時煥然一新,連同姚慕衣的衣裳亦變得整潔如新。

而後,他悠然落座,抱胸低首,似在冥想,一副事不關己之態。

見他不願躲藏,衣衣亦不再強求。

若被發現,便說是前來拜訪。

她伸出二指,先指雙眼,再指初翎:我…盯著你。

隨後,雙指一滑,結界悄然收回,走到門前。

“麵紗。”身後低低傳來兩字。

衣衣以手示意噤聲,剜了初翎一眼。

戴那玩意乾嘛?前世戴得還不夠嗎?

她將手帕塞在衣袖,輕撫鬢發,深呼吸後,緩緩拉開門扉。

裝高冷而已,她沒問題!

本來寬敞寧靜的院落,此刻人聲鼎沸,為首的是一個眉宇間洋溢著少年氣息的弟子。

少年眼眸圓潤且大,深褐色瞳仁清澈中帶著不羈,眉骨鼻梁高挺,麵部飽滿,毫無攻擊性。

那人的眼眸赫然亮起來,凝視衣衣容顏:“慕衣師姐,你……未戴麵紗?”

那是一張極美的臉,額頭飽滿,唇形柔美,杏眼清純與魅惑並存,鼻梁弧度完美,眉眼間有一種悲天憫人的神性。

眾人亦是瞠目結舌,當即議論紛紛,吃起了首席的瓜。

“哇,師姐竟比雲海雙姝還美上三分!”

“首席從未以真麵目示人,如今生死劫已渡,莫非真應《道天機》所言,她要尋道侶、過情關、登神台?”

“若尋道侶,單憑仙尊修為,便已冠絕天下,容顏之美,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見討論愈發失控,衣衣秀眉微蹙。

這群人,未免也太沒邊界感了!

初次相見,竟擅自揣測她的人生軌跡?

顧衍舟見師姐表情不悅,提高嗓音蓋過喧囂:“慕衣師姐,他們皆是你閉關期間入宗的外門弟子,今日特來祝賀你飛升仙尊。”

眉飛色舞的眾人頓時收斂,乖乖站好,躬身行禮:“師姐好。”

衣衣看似麵不改色,內心卻暗自扶額。

他們真是修煉數百年的修士嗎?

既是祝賀她飛升仙尊…

她環視眾人,見皆空手而來,心中稍安。

衣衣恢複高冷之態:“寒舍簡陋,難以款待眾同門,心意已到,便已足夠。”

“大家心意到了!”顧衍舟立刻笑著接上師姐的話。

他從自懷中摸出一枚月白雲紋荷包,雙手捧住,緩緩送到衣衣麵前:“慕衣師姐,我知你喜靜,因而自作主張,昨晚你飛升曆劫之際,提前收集了大家的賀禮,由我整理好再轉交給你,禮單也在其中。”

想到即將出現的情景,顧衍舟嘴角不禁上揚,卻又極力克製抿住,露出一副求誇獎的表情。

荷包上銀線繡製的雲紋,在陽光下微閃,像此刻他望向衣衣晶亮而純粹的眼睛。

衣衣身形微顫,強裝的高冷幾近崩裂。

她所言的“心意”是這個意思嗎?

怎麼,修真界何時興起了貸款營銷?

顧師弟此舉著實魯莽,若原主飛升未果,這些禮物又將何去何從?

未見預想的歡喜之景,顧衍舟笑意凝住,連忙將荷包遞得更前:“師姐飛升仙尊,我們十分擔心,整晚未眠。本想早點前來拜見,誰知道這雷劫持續到今早,隻得待早課結束後趕來。慕衣師姐,這是大家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顧衍舟說完,其他人紛紛應和,言辭懇切。

“禮輕情意重,請師姐莫要推辭。”

“若師姐不收,我們會很傷心的。”

……

眾人越是熱情,衣衣心中越是苦澀。

原主是宗門首席,卻行苦修之路。她隨意收下,豈不是有損人設?

若那人把她內丹碎裂之事傳揚出去,一個靠吃藥維持仙尊尊嚴的首席,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會心生仰慕?

屆時,這些禮物,或許成為向她投擲而來的尖銳石子。

衣衣態度堅決:“我不能收。”

聽到師姐的回答,顧衍舟眼神瞬間黯淡,嘴角下垂,舉著荷包的雙手緩緩垂落。眾人皆神情沮喪,目光斜睨顧衍舟,似有怨懟之意。

察覺到眾人目光的顧衍舟,頭垂得更低,不自覺攥緊荷包。

衣衣站在台階上,將一切儘收眼底。

她雖不悔自己的決定,卻亦不想因此事令同門心生嫌隙。

“此番閉關良久,錯過了諸多修真界之事。若諸位方便,可否借予我幾本有關修真界的書籍?”

“書籍??”

眾人愕然,震驚首席竟主動了解修真界之事。

而沉浸失落情緒中的顧衍舟,聽到師姐之言,眼神重新煥發光彩:“書籍?有的,慕衣師姐,你稍等。”

他將那枚月白雲紋荷包輕輕納入懷中,當手再次自衣襟間探出時,已換作一枚靛青色雲紋荷包。指尖輕輕一撚,幾本書籍自荷包中飛出,穩穩落於他左手之上,與此同時,右手敏捷地將荷包收回。

顧衍舟雙手恭謹地呈至師姐眼前,眼中帶著幾分忐忑:“慕衣師姐,這是昨日新出的《四洲誌》,下麵是《東霽近事》和《長留雜錄》。”

衣衣接過書籍,翻開最上方的《四洲誌》,果真是九成九新。

迎著顧衍舟期待的目光,衣衣唇角微微一勾:“多謝師弟,這些書定會助我良多。”

然眾人卻麵露遲疑,心中打起鼓來。與顧衍舟拿出的相比,手中那不入流的野史雜記,恐難以入師姐之眼,著實不知該不該拿出。

近年來,修真界各類雜書層出不窮。因內容新穎、插圖勁爆、故事曲折,銷量一騎絕塵,以至於那些記錄修真界正史的書籍,幾乎無人問津。

“姚師姐,我手邊隻有人族話本和妖界軼聞,這些可以嗎?”那女子嗓音脆若銀鈴,小聲試探道。

衣衣望向那女子,小臉明豔白皙,紅唇粉嫩如花,額上覆蓋著細碎劉海,半掩著靈動而狡黠的靈眸。

“皆可。”

見她得到師姐的肯定,眾人紛紛解囊找書,現場瞬間化作熱烈的書友交流會。

“姚師姐,玉照郎君的話本子堪稱一絕,皆有四洲真實故事改編,相信你定不會失望。”

“這本《修真野史》乃是我一友人整理,內容絕對精彩,師姐莫要錯過!”

“師姐,我這裡有本孤本…”

衣衣輕輕點頭,目中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肯定。

果真是,吃瓜群眾無處不在,不分年齡,不分世界。

於她而言,書籍種類並不重要,多一分對這世界的了解,便多一分安全感。

顧衍舟十分熱情,幫助師姐跑前跑後地收書,即便是懷中抱著小半個人高的書,亦未曾流露出絲毫倦意,反而像極了一隻忠誠而歡快的金毛,為主人忙前忙後。

雖然師弟稍顯莽撞,但本性不壞,至少以他此刻的表現。

“慕衣師姐,讓我來幫你把書搬進去吧。”顧衍舟說著,三步並做兩步,踏上台階,那張帥氣陽光的臉從書堆後探出,對著衣衣燦然一笑。

炎炎夏日,日上三竿,大多數人或許都躲在陰涼處避暑,而顧衍舟卻樂此不疲。

大熱天如此勞作,他怎能如此開心?

然而,衣衣心中卻突然湧起了一絲警覺。

糟了!

她恍然驚覺,這屋裡還藏著一人!

衣衣連忙伸手,用力抵住書堆,阻止顧衍舟前進步伐:“顧師弟,你今日已幫我許多,這些既是大家的珍藏,我想自己整理。”

話音未落,純白靈力自指尖彈出,書卷紛飛,準確無誤地歸入置物櫃中,排列有致。

聽到師姐婉拒,顧衍舟低頭抿唇,繼而退步階下,乖乖地站在一旁。

衣衣感謝道:“這些書,我會好好翻閱,儘早歸還,多謝大家相助。”

眾人紛紛回應,隻盼師姐不嫌棄,更問師姐所需之書,言能為師姐效力,榮幸之至……言辭雖平,卻讓衣衣陷入兩難之境。

她從未受過此等恭維,此刻竟不知如何回應。

原本還熱鬨非凡的交談聲,突然間就像被某種力量按下暫停鍵,變得異常安靜。

正躊躇間,欲開口讓大家散去,那位長相明豔的師妹打破這份沉寂:“姚師姐,用飯時辰到了,聽聞今日百膳堂有靈穀八寶飯,去晚可就搶不到了,我先走一步啦。”

眾人聞言,腦中浮現百膳堂人山人海之景,紛紛對師姐作揖道彆,腳步匆忙地離開。

最後,園中隻餘一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