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賽打完,NUG就正式放假了。
原本老板還想給他們辦個慶功宴,考慮到春節假期大家都著急回家,龔閒勸了又勸,終於說服他把這頓飯安排到年後。
方遠是天津人,昨晚回基地收拾完東西之後,跟大家打了個招呼,連夜就開車走了。
Kayak家住得遠,機票一早就買好了,大清早也拎著行李箱去機場了。
龔閒和秦慕陽兩個本地人倒是挺悠哉,一人收拾了一個小背包,一塊出去吃了個早飯,然後龔閒就順路給秦慕陽送回家了。
中午十二點,顏宣準時被鬨鐘吵醒。下樓一看,基地裡已經沒人了,連做飯阿姨都放假了,隻有微信上孤零零地掛著一條來自龔閒的消息——提醒他走之前鎖好門窗。
顏宣給他回了個冷漠的句號。
好在做飯阿姨待他不薄,廚房裡還留了點吃的。
顏宣叼著麵包,慢吞吞地收拾行李箱。中途收到了家政公司的短信——今天上午打掃房子的訂單,付款人是他媽的名字。
他東西不多,也不用辦托運,收完之後打車去機場,時間剛好。
兩小時後,顏宣落地虹橋機場。
快到春節了,街上哪哪都堵車,一路紅燈高掛,從機場回家又花了接近兩個小時。
路上,顏宣已經在物業管家那邊點了餐,回到家吃飯洗澡收東西,換好衣服躺到床上的時候,才終於有了那麼點放假的感覺。
然而,這美妙的感覺還沒維持幾秒,手機就嗡嗡嗡地響了起來。
顏宣眯眼一看,龔閒在NUG戰隊群裡發了好長一串消息。
【龔閒】:大家假期愉快。
【龔閒】:老板說十點在大群裡發紅包,大家記得收。
【龔閒】:這個月假期多,沒什麼訓練任務,彆忘了直播哈。
Kayak乖乖回複收到。
秦慕陽發了個哭唧唧的表情包。
退役之後不需要再營業的方遠則是發了個笑嘻嘻的^ ^。
顏宣退出對話框,原本想裝沒看見,沒想到龔閒見他半天沒回,又單獨給他提溜了出來。
【龔閒】:上個月沒播到保底的人,這個月也得補上。@Colour
顏宣想了想,決定睜眼說瞎話。
【Colour】:謝邀,人在加拿大,剛下飛機,手機沒油了,勿Cue。
【龔閒】:下次發微博之前,先把定位隱藏了,再來跟我扯淡。
顏宣語塞,想起自己剛堵在路上的時候,就特麼手賤非要打開微博,看到金主爸爸讓他轉發代言廣告,他想也沒想順手就轉了,哪成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上個月的比賽和活動太多,他本來也不是勤奮型直播選手,的確很久沒開播了。既然已經被龔閒重點關注了,躲肯定是躲不掉了,一直拖著也沒意思。
顏宣深深地歎了口氣,生無可戀地從床上爬起來,調試了下家裡的電腦,下載好直播軟件和彈幕助手,被迫開始營業。
這個時間段正是晚間流量的高峰,剛開播就有大批粉絲湧了進來。
【哇哇哇看我蹲到了什麼!是水靈靈的Colour!讚美休賽期!】
【哇這是回家了嗎?Colour果然是富二代吧,落地窗外邊的夜景看著像黃浦江!】
【住江景房就是富二代了?粉絲們收收味吧,傍上富婆也是電競鴨子,裝什麼裝。】
【真是讓你玩明白了,打職業哪有找富婆爽,一刀送冠軍是你入贅的敲門磚嗎?】
自從打職業以來,顏宣攏共就隻回過兩次家,好幾次來上海打比賽過家門而不入,更沒在家裡開過直播,防Gank意識幾乎為零。
這會兒看到彈幕透過蛛絲馬跡猜測他的家境,倏然反應過來攝像頭暴露了他家的位置。
顏宣向來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開,極少在公開場合表現出和比賽無關的情緒,也不喜歡把自己的隱私擺到聚光燈下。
他調整了下攝像頭,讓鏡頭正對著室內,又站起身去把房間的窗簾給拉上了。
坐回來的時候,他輕輕吐了口氣,難得偷懶地說道:“現在休賽期,頂分局排不到人,聊會天吧。”
聽到這話,粉絲們和噴子們都來勁了,潮水般的彈幕很快把那些惡意的揣測刷了過去。
顏宣單手托著下巴,眼睛微微眯著,挑著可以回答的問題,一條一條地回,黑子白子照單全收。
“Fan退役是因為我不服他的指揮嗎?他是教練,以後繼續指揮我。”
“如果今年還是拿不到世邀賽冠軍,會考慮轉會嗎?不會。”
“我怎麼還有臉不退役?因為我兒子收了錢來黑我,我退役了你就得失業了。這年頭工作難找,給你保住飯碗了,還不謝謝你爹。”
“和吳隊還有聯係嗎?有,這應該可以說吧……他和嫂子在籌備婚禮了,挺幸福的。”
屏幕前的人垂著眼,語調懶洋洋的,即使是回應噴子的無腦黑,措辭也罕見的溫和。
沒過多久,彈幕的問題就開始往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主播,我今年十八歲,一八八,天梯四千五百分,可以追你嗎?追不了,你排不到我。”
“我體育生,八塊腹肌,天梯五千分……唔、看是什麼職業吧。”
“我女裝網黃,天梯六千分……你在說些什麼?開外掛修改數據是吧,來人給我把這個掛哥舉報了。”
【這他媽是重點嗎???】
【你眼裡就隻有分是吧?!】
【這裡不是顏值區嗎?怎麼是個分奴主播,取關了。】
顏宣笑了聲,沒理會滿屏幕的問號,忍不住以手握拳抵在唇邊,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但是生物鐘早就固定了,這個時間躺到床上也睡不著,他揉了揉脖子,想著遊戲都打開了,乾脆打兩把天梯排位賽醒醒神。
現在已經是賽季末期了,過幾天分數就要全部清空,今天還在衝分的人很少,肯定有演員蹲在直播間等著狙他,要打也隻能打雙排。
顏宣打開好友列表,在線的人寥寥無幾。他上下滑動一遍,正準備挨個戳過去,來個可汗大點兵,突然收到一條私聊消息。
【IM-Lemon】:雙排嗎?
這可真是剛瞌睡就有人遞枕頭,雖然這枕頭是個牧師遞來的,但顏宣還是欣然答應了。
小檸檬和顏宣同為治療位,玩的又是兩個不同的職業,難免時常被人拿出來比較。
前者是衛冕了兩屆聯賽冠軍的CN最強牧師,後者則是世邀賽冠軍驅魔師,IM和NUG的每場比賽結果就像是風向標,代表著遊戲官方在當前版本更偏愛哪個治療職業。
兩家粉絲頗有點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經常掛在嘴邊的口號就是王不見王。
但其實兩人私下裡關係很好。
全聯盟的治療選手單獨拉了個群,日常在群裡吐槽自家戰隊輸出位的瞎逼操作,群主就是Lemon。
顏宣很少在群裡說話,但總會在訓練賽結束之後,收到小檸檬發來的微信語音,跟他哭訴自己隊裡那幾個輸出有多不當人,咆哮地問他怎麼才能做到如此心如止水。
每到這個時候,顏宣就會一臉平靜地跟他說:“玩治療的第一步,就是放下你那沒用的醫者仁心……”
雙治療的陣容彆人來玩是毒瘤,他倆雙排就是無壓力爽局了。
小檸檬打遊戲是要人哄著的,正好顏宣今天心情不錯,願意放鬆打兩把,洗好全輸出的天賦就組上他開始排隊了。
兩人加載進入隨機地圖,同時連上語音房間。
顏宣開麥報了自己的出生點,隨口問道:“今天還在訓練?”
“沒呢,我們又沒打繁星杯,放假比你們早多了。”小檸檬把自己的坐標發送到隊伍頻道,“就是哪天不打遊戲渾身難受。”
顏宣笑了笑:“真努力。”
“誰能有你努力?”小檸檬哎了聲,似乎是在半路上遭遇了對麵的截殺,“徐行在對麵呢。”
“這什麼運氣?”顏宣失笑,每次排到他都在對麵倒也罷了,還總是打不贏,“敵方劍神,我方徐行。”
小檸檬冷哼:“怕他啊?”
“有你不怕。”顏宣趕到戰場,熟練拔刀迎戰對麵的兩個近戰輸出,揚言道,“這把父子局!”
驅魔師的治療武器是念珠,輸出武器是短刃,特點是出手速度快但攻擊距離短。
每次揮完一刀,驅魔師都會做一個收刀的動作,俗稱技能後搖。
一個有經驗的驅魔師玩家,會在傷害打出去的一瞬間,按下Esc鍵強製中斷這個動作,進而更快速地揮出下一刀。
每天的訓練時間之外,顏宣會多花四十分鐘的時間來練刀,無數次重複這個揮刀然後取消後搖的過程,用機械訓練來培養肌肉記憶。
此時這把寒光爍爍的短刃在他手中近乎快出殘影,伴隨著對麵角色身上不斷迸濺出的血花,視覺效果極具震撼,看得觀眾眼花繚亂。
【我的媽呀……這就是單身十九年的手速嗎?有一說一,Colour玩治療真是屈才了。】
【前麵的一開口就知道是新粉了,當年驅魔師就是團戰下水道,棺材板都壓死了,是Colour第一個把這職業帶上賽場的。】
【說多了都是淚……我也是老驅魔師了,五年前我去排天梯,那是進圖就要挨隊友罵的。直到Colour在論壇發了那個為驅魔師正名的帖子……當時真給我看哭了,又感動又慚愧,真沒想到驅魔師還能這麼玩。】
Ash Online剛開服的那幾年,國服玩家的遊戲理解有限,對職業的開發程度普遍不高。
驅魔師這個輸出控製治療都落彆人一截的水桶職業,就是天梯排位賽裡最不受待見的。
就連當時的職業戰隊,也有超過90%的治療位由牧師選手擔任。
直到十五歲的顏宣,先是用驅魔師打進了國服前十,然後又在論壇裡發了個帖子,詳細解析這個職業在4v4團戰中真正的定位和玩法,國服玩家方才擦亮眼睛,開始重新認識驅魔師的正確打開方式。
這件事情甚至改變了職業賽場的格局,快攻戰術正式走進各大賽訓組的視野,不少職業戰隊聯係顏宣,開出了比當時的NUG高出十倍的薪資挖他,然而他都拒絕了。
遊戲裡,顏宣在前邊跟人火拚,後邊小檸檬精打細算地給他加血加BUFF。對麵的輸出雖然有徐行的漫遊槍手壓陣,但奶媽顯然夠不上職業水準,沒拖多久續航就跟不上了,最終也隻能遺憾落敗。
勝利界麵彈出來的時候,顏宣推開鍵盤,輕輕地揉了揉手腕,隨即從結算麵板上點進徐行的資料卡,赫然見到對方的排名已經打到了國服第十九名。
小檸檬似乎也注意到了,他退回組隊房間,半晌苦笑了聲:“真羨慕你們這些天才。”
“這算什麼。”顏宣主動給徐行發了個好友申請,語調也有些豔羨地笑歎道,“他十八歲十九歲那會兒,登頂了整整兩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