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龕中的血珍珠(1 / 1)

“有一種自己犯蠢,結果卻連累得明鏡收拾爛攤子的既視感。”鹿水月托腮,毫不客氣地批判自己道。或者正因為是自己,才不必客氣。

“但是我感覺你在罵我欸。”津島秋裡語氣幽幽的。

“你當時在罵他肯定是真的。”鹿水月輕輕抬了抬下巴,指向棱鏡中的畫麵。

【 “痛嗎?”津島弘毅以指尖碾碎血珠,瞳中金光流轉,“疼痛是螻蟻晉升的第一課。當你的淚流乾時,就會明白——神龕外的世界,比針尖更狹窄。”

幼年的秋裡,或者說秋次並沒有流下淚珠,而是笑著:“兄長大人的血……是黑色的呢。” 】

“我不接受惡意。”津島秋裡緩緩道。

“我沒有寫過這些……”鹿水月悶悶地說,聲音好似從牙縫裡生生擠出來的。

“劇本人設嗎?”津島秋裡嗤笑,“其實沒有這種東西,或者你寫得太籠統,很多事情就不是你、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了呢。”

【十指連心,指尖傳來的劇痛讓秋次眼前發黑,但她敏銳地捕捉到弘毅一瞬的失神——當他俯身端詳鏡中字符時,折扇從袖口滑落半寸。

就是現在!

她假作踉蹌,跌倒,右手順勢按在神龕底部。那指尖殘留的血蹭過檀木紋路,留下一枚指甲蓋大小的梅花印。這是她跟啞女仆役學的——那人在被弘毅處決前,曾用洗碗的絲瓜瓤蘸醬油,在廚房地板畫下同樣的圖案。

“臟了,”弘毅拎起她後領,她和服袖口掃過神龕,恰好遮住血印,“下次再跌倒,你就把地板舔乾淨。”

秋次垂頭盯著自己的足袋,雪白緞麵上濺了兩滴血,像雪地裡綻開的紅椿。她忽然想起閣樓窗外的麻雀——它們總在兄長大人經過時裝死,等人走遠又撲棱棱飛起。】

說來而今的津島秋裡,與棱鏡中往昔年幼的秋次,頗有不同。但津島弘毅,這墨色和服的青年卻與當年一般無二,仿佛歲月不曾留痕。

那麼這過往畫麵中的另一位當事人,津島弘毅,此時在何方呢?

反正也被卷入了這鏡麵迷宮,獨自一人——秋裡說他不是人,所以是孤身一個,不得脫困。

這容貌頗似太宰治的俊秀青年,當然,他這種相似度還比不過津島秋裡,隻是一眼就能看出血緣關係。

他周身彌漫的墨痕幾乎汙染了鏡麵,密密麻麻的絲線也像是要紮根。但是這棱鏡空間對待他可不似對待其他人那般不聞不問。

光怪陸離間,津島弘毅看著那棱鏡中的秋次,看著那神龕上血浸的梅花印,看著那人類幼崽回憶中的弱小的麻雀,冷靜理智卻又總顯得空洞的眼眸微微波動一瞬。

原來,竟然是從這時候就開始了麼?她一直都是故意的。

【燭火忽明忽暗,牆上的影子也開始躁動。

秋次看見自己的影子正用白發纏住大蛇咽喉,而本該屬於弘毅的蛇影竟生出人臉——是上個月投井的侍女阿菊,她的脖頸還掛著勒斃時的繩結。

“哥哥……兄長大人,”秋次突然開口,聲音甜得像蘸了蜜,“我能摸摸那麵鏡子嗎?”

津島弘毅挑眉冷笑,卻還是將青銅鏡遞到她掌心。鏡柄觸感溫潤如……人骨。

秋次在心底默數三下——

“啪!”

鏡子脫手砸向地磚,原本於鏡中、鏡外彌漫的灰霧,其中伸出的無數蒼白手臂驟然縮回。

弘毅的折扇劈向她臉頰時,秋裡已蜷縮成團,白發遮住嘴角得逞的笑。】

“那是什麼?”鹿水月問。

津島秋裡漠然道:“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絕對不能讓他成功呢。”

“有什麼猜測嗎?”

“就和你想的一樣,左不過就是‘真名’這類,他、‘祂們’想得到的。”

鹿水月低頭沉吟:“一種穿越者被土著解剖的既視感。”

津島秋裡冷哼一聲:“從記憶層麵也算不上穿越者,但是本質……更本質的東西確實無法改變就是了。”

【“廢物!”津島弘毅掐住她脖頸,金色瞳孔裂出蛛網般的血絲,“你以為這種小把戲能撼動命理?”

秋次透過指縫望向神龕。月光穿透格窗,恰他好照亮那枚乾涸的血梅花——此刻它正滲出極淡的金光,如冬眠的蛇緩緩蘇醒。】

“沒有這個人。”太宰治道。

江戶川亂步點頭,以陳述的語氣,甚至不帶負麵情緒:“他不是人啊。”

太宰治揉了揉眉心,之前接觸“書”時接收到的,那屬於無數同位體的記憶浮上腦海,他有些心緒不寧,卻笑問:“亂步先生認為他是……”

“讓世界變成這樣的,始作俑者。”這位名偵探如此定論道,又在心裡補充,是之一。

【……

懲戒持續到寅時。當津島弘毅甩袖離去後,秋次趴在地磚上,舔舐著唇角的血漬。被銀針刺破的指尖已經止血,可神龕底的血梅花卻越發灼熱,燙得她心臟狂跳。

她爬到青銅鏡碎片旁,在其中一片裡看見倒轉的世界——燭火在下,血痂在上,而自己那一頭白發仿佛正逐漸染黑。鏡中忽然傳來輕笑,有個聲音以津輕的搖籃曲曲調哼唱:

“雪女的孩子啊~

剪下月光做繈褓~

神靈在冰棺裡哭泣~

說春天偷走了他的刀~”

秋裡將碎片藏進腰帶夾層。離開禁地時,她最後回望一眼——牆上的影子不再是囚鳥,而是一隻喙銜銀針的麻雀。】

“你幻聽幻視嗎?”鹿水月突然問。

津島秋裡:“……”

津島秋裡非常認真地注視了她好一會兒,眨眨眼睛,難得語氣飄忽:“……也,不是沒有可能?”

“話說,你真的是巫女嗎?”鹿水月繼續問,“我做設定時根本不了解霓虹神道教誒。我當時,呃,最初的話,想的其實是……”

“桔梗?”津島秋裡接口道。

“……”鹿水月捂臉,“你不是說不記得以前的事嗎?”

“現在又不是那個時候呀,過去很久了耶,”津島秋裡對她此言不以為然,“總能想起來的,事實上遺忘才是難事啊,我學不會,什麼都忘不了。”

“那有再穿越到戰國什麼的嗎?”鹿水月並不接她的話,反而如此問道。

“無論你最初的想法是怎樣的,”津島秋裡微微勾唇,笑意不達眼底,“反正總是會麵目全非的。更何況你根本沒考慮過劇情之類的東西呀。”

“……那還是有考慮過的。”鹿水月嘀咕了一句。

津島秋裡搖頭:“籠統到不知所雲的一兩句話,唯獨的故事線是,十歲離家出走到橫濱撿亂步再撿中也,然後所謂‘邪神巫女’……你覺得將‘命運’交給‘祂們’自動生成補完,會出現什麼結果呢?”

“這個你也知道啊。”但鹿水月不想就此發揮想象力。

“倒也不必以為現在的我跟你有什麼區彆啦,隻是記憶完整程度差異而已啊,Luna。”表麵看來與鹿水月各方麵都毫無相似度——最大的共同點大概是看上去還都是人類,但這都有人種差彆——的卷發少女歪頭道。

“記憶完整程度……”鹿水月略略思量,“這是怎麼剪切的?”

“最初自願屏蔽,因為記住的沒有意義的東西太多了,記憶宮殿也不好用,總是頭疼,”津島秋裡輕歎,“後來就是形勢所迫了。”

“嗯,”鹿水月點點頭,大概懂了,“就很羨慕Gin可以說忘就忘。”

而此時,另一邊的琴酒,是的,作為彼時距離鹿水月最近的人,他當然也被卷入了這棱鏡空間。然後成功落單。但至少沒有受到津島弘毅同等待遇。

這方空間是呈迷宮狀的,並非無路可走,但是在一塊塊演繹著同樣畫麵、隻角度不同的棱鏡包圍之下,銀發殺手拒絕迷宮遊戲。

事實上被困在封閉棱鏡中的隻有津島弘毅,但是除他之外,眾人也都抱著與琴酒相類的心態,靜觀其變。

倘若他們走一走,或許此時也已經成功集合了。可惜,歸根究底,這一群其實……各自之間都沒那麼熟悉。

於是琴酒就這樣蹙眉看著棱鏡中津島弘毅虐待兒童,又像是霓虹的“禊祓”儀式,但扭曲為暴虐。

他看著那碎裂得那般輕易的銅鏡,薄唇輕抿。他記得很久以前,在他也不比津島秋次大多少的年紀,是卡爾,還是鄰居?總之有人告訴過他,不要打破鏡子,碎掉的鏡子如同靈魂破碎。

嗯,不是迷信,不違背唯物主義,隻是約定俗成,一種文化習俗。

嚴格來說他真的算不上與津島秋裡有多熟悉,相較而言……

算了,不比了,總之希望她能早日拚完鏡子。

反正能給“祂”添堵的事,那可真是多多益善。假如這可以算給予“祂”的致命一擊,或者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什麼的,就更好了。

至少這一定能給予“祂”重創。那也夠了。量變總有一天能成質變,總是不能讓“祂”好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