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說得輕描淡寫,但鹿水月聽得窒息,這一瞬她聯想到了很多很多,然後不知是第幾次捂臉,語速極快:“那邊是不是根本就是空白啊?地圖不開放實際不存在……所以,所以還是就讓這破世界崩了吧,我相信,嗯,‘生命會自己尋找到出路’的。”
“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琴酒非常認真地重複道。
“嗚嗚嗚……既無來處,也無歸途。”銀發少女極其突兀地低聲嗚咽,毫無前兆。
琴酒:“……”一時沒判斷出來她在哭誰,這應該不是對他說的吧?
反正這個安慰不了。他也稍微有點破防。按理來說,他認為她情緒失控其實是因為突然反應過來再也回不去故鄉,如同小王子最終也回不去他的星球——哦,現在這個大雜燴得比他家鄉的紅菜湯配菜還雜得多的混亂世界,原本該寫出《小王子》這本書的作家好像轉職為異能力者了,反正沒這本書了——應該不至於是在同情或者嘲笑他。
但是以她平素的說話風格,他覺得她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一定是因為足夠強大,想打死她的人全都打不過她。好吧,超凡力量足夠強大這一條足以掩蓋所有缺陷。何況她雖然總是自稱混亂邪惡,但究其本質,他不認為她有任何壞心。
不得不說,他的心理調節能力是極其過人的,的確是情緒穩定,也隻是淺淺默了一下,隨即微微傾身,鉑金長發滑落身前,遮住了右眼,輕聲喚道:“Товарищ(達瓦裡希)?”
銀發少女放下手,抬眸望去,空靈清透的碧瞳似凝望虛空,語氣沉沉:“你一定是故意的。”
琴酒注視著她,語調穩定得一如既往:“我在用最簡潔地方式讓你認清現狀。”也在憑借過去對你的了解,用最快捷的方法取得你的信任。然後才能一起想辦法,去解決現在這個一團糟的世界的各種問題。
“Coser拯救世界什麼的,太俗套了啊。”鹿水月嘀咕了一句。
琴酒附和著點了點頭:“更俗套的是Coser就是本人?”
“啊,是這樣,”鹿水月饒有其事地說道,“但我不是你同位體。”
琴酒哼笑一聲:“我知道啊。不重要,也可以是。”
“雖然明鏡說我cos你的時候實際隻需要把頭發散開換同款衣服,可以化妝但美瞳都不必要,但是,”鹿水月失神道,“但是我一定不是你同位體。”
“嗯。”琴酒應了一聲,等她繼續說。
“可是我還是覺得Gin應該不會是白頭發紅眼睛的,狙擊手對視力要求很嚴格,所以不會那樣的發色和眼睛顏色……”鹿水月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呐,”琴酒若有所思,“我天生如此,沒有色素合成障礙。”
“哦,我有,”鹿水月接口道,“但現在應該不是了。”她揉了揉眼睛,轉了話鋒,“所以秋裡是什麼樣子的?”
對於這跳躍跨度極大的話題,琴酒見怪不怪?,他早已習以為常,她的思維一向是跳脫的,以南方鄰居家的形容詞該是“天馬行空”,而用他的話說,她的思緒大約像拉雪橇的哈士奇一樣活潑不可捉摸。
“乍一看跟太宰治,不是現在世界這個,是所謂‘文野二號’世界,那位曾經掌控了霓虹地下世界的Port Mafia首領很像,但是,”琴酒回憶著記憶中巫女的音容笑貌,“後來她換成了紅白巫女服,就是另一番模樣了。其實容貌未變,隻是完全是另一種感覺。”
“哦,”鹿水月點點頭,“大概是後來放飛自我了吧——另一種感覺指什麼?”
“……”琴酒沉吟,緩慢說道,“一種,傲雪淩霜的生命力。”
是他二十歲之後,入目所見,最特彆的色彩。
……
這一夜,初初降臨此界的鹿水月精神上遭受到了連環暴擊,基本推翻了她最開始的所有構想。通過與琴酒的交流,她解開了一些疑惑,也生出了些新的猜想,然後又陷入了更大的迷茫。隻是終究,她那碰瓷後擺爛的想法被徹底打消了。
與此同時,比柯學米花町更民風淳樸的橫濱市。
黑夜是屬於Port Mafia的時間。
上一句並非抒情描寫,而是客觀陳述。因為橫濱租界存在一個“三刻構想”,即:白天由異能特務科接管,黃昏由武裝偵探社接管,夜晚由港口黑手黨接管。
注意,上述所謂“白天”、“黃昏”、“黑夜”,的確不是取比喻象征意義,單純指時間時刻。這是獨屬於橫濱租界這個異能力者城市的特色。
之所以是“橫濱租界”,是因為霓虹在異能大戰戰敗,即使“七個背叛者”強行結束戰爭,橫濱也成為了他們必須付出的代價之一。
若認真計算時間線,距離那場大戰此時也不過十五年。
可是這個讓鹿水月想擺爛、使琴酒都吐槽混亂的綜漫融合世界,時間基本彆想正常計算,查閱曆史資料定然會出現各種bug。琴酒已經嘗試過很多次了。
於他而言,重點不是時間混亂,而是,即使查的是同一件事,每一次結果也都未必一樣。
曆經多次世界重啟的他選擇暫且眼不見為淨,免得bug來bug去的,這個微妙而脆弱平衡的世界圓不回來又雙叒叕崩給他看。
就像伏特加編製程序時,能運行足矣,不影響運行的bug不需要修。
這個亂七八糟的融合世界大抵也是如此原則。
說回民風淳樸橫濱市,同一輪明月之下,鶴見川,一位白衣緋袴的少女蹲在河邊,純黑的長發海藻般卷曲著,並沒有以白檀紙包起再用麻繩紮上,就那麼自然地齊腰披散開來。
她專注地凝視著鶴見川流淌,沉默無聲。
然後上遊漂來了兩條大長腿——其實是個倒掛的完整的活人。
顯然,能在這個地點漂下來的活人舍太宰治其誰?
卷發少女眼睜睜地看著水麵上兩條倒著的大長腿順流而下,她站起身來,完全沒有入水的打算,也沒有任何救人的動作,隻順著水流方向沿岸走著。
終於,河水把沙色風衣的卷發青年水靈靈地衝上了岸。
卷發少女翩然而至,立於他一米之外,歪頭沉思。
少頃,神態安詳的太宰治自動咳嗽著把水嗆了出來,悠悠醒轉,剛睜開那雙鳶色的眼,撞入眼簾的就是這個與自己僅論容貌足有八分相似的少女。
太宰治:“……?”
卷發少女眨了眨近乎純黑的眸子:“隻有你,沒有小姐姐答應你殉情然後沉入鶴見川了吧?”
“嗚哇~!”坐起一半的卷發青年怪叫一聲,又仰著頭躺了下去,裹著繃帶的手抓了抓濕漉漉的頭發,“我隻是日常入水而已,怎麼會遇到奇怪的二重身啊!所以說難道這次真的可以成功進入三途川了嗎?”
與他恍若雙生子的卷發少女麵無表情:“伊邪那美女神不歡迎你,而且也沒有小姐姐答應跟你殉情,我不是都市傳說‘二重身’,見到我不會死——沒有那麼好的事。”
“怎會如此?”太宰治喃喃,突然抬頭,鳶眸空洞,“那,小姐你願意跟我殉情嗎?”
卷發少女走近,蹲下身來,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臉頰,視線在其未纏繃帶的左眼處微微停留,然後才回答道:“既然不是異能力……”
“搶我台詞了呀,小姐。”太宰治嘟囔著。
卷發少女雙手合抱:“你叫什麼名字?”
太宰治雙手撐地,坐起身來,似笑非笑,鳶眸暗沉:“太宰,太宰治。”
“哦,”卷發少女點點頭,“那我是津島,津島秋裡。”
聽到這個熟悉的姓氏,太宰治看著她,微微挑眉,隨即優雅地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津島秋裡也隨之站起。
太宰治笑了笑,猛地甩頭,跟狗狗似的,將一頭濃密卷發中積蓄的水全都甩向津島秋裡。
卷發少女不閃不避,水珠接近她一定範圍後便像撞上了什麼無形的屏障,在半空中緩緩滑落。
太宰治微笑,伸出左手把散落的頭發一把梳到腦後,右手打個了響指做出邀請的手勢,鄭重其事地再次問道:“既然如此,美麗的秋裡小姐,你願意和我殉情嗎?”
津島秋裡依然雙臂合抱:“不要鶴見川。”
“嗯?”太宰治露出驚訝的神色,不知真假。
隻見這黑長卷發、黝黑眼瞳、白衣緋袴的少女一本正經,語調平平,但聲音本身微啞如鉤:“我記得鶴見川是霓虹最臟的河流。”
太宰治收回手,默默把纏在卷發裡、剛剛都沒甩出去的塑料紙等垃圾摘下來丟掉。
津島秋裡視若無睹,語氣平穩:“但即使不是鶴見川,我也不會跟宰科生物殉情。”
太宰治清理著自己依然濕漉漉的卷發,腹誹著:說得好像你不是宰科生物一樣,雖然換我也不會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