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奉先殿的鎏金鬥拱在晨光中流轉虹彩,江浸月攥著瓷瓶衝進殿門時,檀香煙正勾勒出詭異的星象。七十二幅帝王畫像無風自動,嘉靖帝袞服上的北鬥七星紋竟與陸星垂胸口的烙印一模一樣。

"江施主止步。"

烏木供桌後轉出個戴混元巾的老道,拂塵銀絲纏著幾縷納米金屬線。他腳邊銅盆裡漂浮著碳化矽結晶,正隨殿外銅缸的共鳴頻率跳動,"貧道虛雲,在此候了施主兩甲子。"

"道長認得我父親?"江浸月警惕地退到日晷旁,袖中光譜儀悄悄掃描老道。數據顯示對方表皮溫度僅有28℃,且沒有心跳信號。

虛雲抬手點燃七星燈,火焰竟是冰冷的幽藍色:"正德八年,天工院三百工匠乘鸞車登月前,都在此間留下魂燈。"燈影晃動間,江浸月驚見父親的名字赫然刻在嘉靖三年的燈座上,"你手中噬菌體,本是給星種宿主準備的解藥。"

殿外忽然傳來唐棠的嬌笑,納米金屬絲如蛛網封住雕花槅扇:"師姐可知,為何你修複的古建彩畫都暗合星圖?"她指尖把玩著β-3型星種試管,液態金屬映出扭曲的月麵,"江老師每次調顏料時,漆刀都在往月華漆裡寫入程序呢。"

江浸月猛然想起父親教的調漆口訣,那些平仄押韻的秘訣竟與航天器編程語言有七分相似。腕間金光已蔓延至肘部,她咬牙拔開瓷瓶木塞:"勞駕道長,這藥......"

"且慢!"虛雲的拂塵突然纏住她手腕,納米絲在皮膚上灼出青煙,"星種入髓需以星讖為引,你看——"

他甩袖震開萬曆帝畫像,背後暗格裡緩緩升起台青銅渾天儀。當江浸月的血珠滴入窺管時,儀體表麵浮現出全息投影:身著飛魚服的陸星垂正在月麵鋪設金箔,背景赫然是NASA失竊的阿波羅17號登月艙。

"四百年前是他,四百年後亦是他。"虛雲指向渾天儀核心的隕鐵球,"星君魂魄輪回補月,唯宿主肉身難承星種。噬菌體能救他,卻要你......"

子時的景山浸在靛藍色霧靄中,江浸月指尖拂過觀星台銅鑄二十八宿,那些被歲月磨鈍的星官紋路正滲出銀白色液體。陸星垂的智能表突然投射出警告:【檢測到反物質能量波動,距月麵坍縮臨界點還剩12小時】。

"這裡。"虛雲道長枯槁的手指戳向危宿星官,納米金屬液竟在銅鏽下彙成微型渾天儀,"崇禎七年,欽天監在此埋過......"

山道突然傳來環佩叮咚,十二盞琉璃宮燈刺破夜幕。穿織金馬麵裙的少女們簇擁著頂軟轎翩然而至,轎簾掀開時飄出縷熟悉的大漆香氣。江浸月瞳孔驟縮——轎中貴婦頭戴點翠翟冠,麵容竟與父親手劄裡那位主持"天工開物計劃"的鄭貴妃分毫不差。

"月兒,見到哀家還不行禮?"貴婦腕間翡翠鐲撞出清響,江浸月悚然發覺那鐲子紋路與星種紋路完全一致。陸星垂的漆刀已悄然出鞘,刀鋒映出婦人頸側跳動的金色星軌——那分明是活體的碳化矽循環係統。

虛雲道長突然擲出銅鈴,鈴聲激得古柏簌簌落雪:"鄭太妃既已殉葬萬曆陵,何苦借生化人還魂?"

貴婦的笑聲驚起寒鴉,翡翠鐲突然爆裂成納米絲網:"老道士怎知哀家沒在《酌中誌》裡留過後手?"她指尖輕點,軟轎底座彈出台鎏金自鳴鐘,齒輪間流轉的竟是液態月華漆,"當年江樹聲偷走的鸞車圖紙,可是用哀家頭發絲寫的微雕。"

江浸月突然頭痛欲裂,記憶如潮水翻湧。六歲那年在父親工作室見過的"首飾盒",此刻在腦海中清晰起來——那根本是微縮版鸞車操縱台,孔雀石鑲嵌的按鈕正是北鬥七星陣列。

"小心!"她滾下台階,原先站立處已被納米絲割出三尺深溝。少女們的水袖裡彈出激光刃,織金馬麵裙擺下露出合金義肢。江浸月這才看清她們關節處的卯榫結構,分明是失傳的明代木甲術與納米科技的融合。

虛雲道長的拂塵纏住兩柄激光刃,道袍鼓蕩間竟浮現出故宮全息地圖:"帶星君去地宮!神武門匾額後......"

話音未落,老道已被鄭貴妃的納米絲絞入自鳴鐘。江浸月拽著陸星垂往神武門狂奔,身後傳來齒輪嚼碎骨頭的悶響。月光忽然大盛,她腕間將熄的星種紋路驟然發燙——午門城樓飛簷上,赫然立著個穿航天服的剪影,麵罩下竟是父親年輕的臉。

"爸?"她腳步驟停,九龍壁方向突然升起梭形飛行器,艙門印著正德年間的"天工院"蛟龍紋。陸星垂的漆刀突然自動飛向飛行器,刀柄"江樹聲"三字在月光下沁出血色。

地宮入口在神武門匾額後顯露時,江浸月聞到熟悉的沉香氣。陰刻"匠作大監司"的青銅門緩緩開啟,三萬六千枚隕鐵齒輪咬合的聲響震落百年積灰。她終於看清父親畢生追尋的真相——地宮中央懸浮著直徑十丈的月球儀,表麵金箔裂紋正與真實月麵同步擴張。

"浸月,看這裡。"陸星垂的呼吸噴在她耳後,帶著星種特有的金屬腥甜。他扯開領口,心口北鬥七星正與月球儀上的隕鐵樞紐共振,"把我......嵌進樞紐......"

暗處忽然刺來激光,鄭貴妃的軟轎撞碎青銅門。她手中捧著父親常用的犀皮漆盒,盒裡躺著支帶血槽的星紋長針:"好孩子,用這個把星種剜出來,哀家讓你爹活過來。"

江浸月顫抖著接過長針,針尖映出兩個重疊的幻影:穿中山裝的父親正在給龍袍加身的萬曆帝演示焊接技術,而2023年的自己站在量子態的陸星垂與四百年前的鸞車間搖擺。

"月兒,金箔要趁熱貼......"父親臨終前的囈語突然炸響。江浸月猛然調轉針尖刺向月球儀,金色血珠濺上金箔裂痕的刹那,地宮穹頂浮現出環繞地球的古法金箔網絡——那正是她修複過的所有古建彩畫連成的星圖。

陸星垂突然咳出銀白色血液,皮膚下的星軌開始極速流轉。江浸月咬牙將他推進隕鐵樞紐,量子風暴掀飛鄭貴妃的翟冠把她埋在在時空坍縮的轟鳴中,她看見兩個陸星垂隔著四百年的月光相視一笑——飛魚服與實驗服同時化為星塵,注入月球儀的金箔裂縫。

唐棠的無人機群不知什麼時候撞破琉璃瓦俯衝而下。江浸月翻身滾到供桌下,瓷瓶中的液體潑出半盞,濺在永樂帝畫像上竟顯出隱藏的工筆星圖。她突然記起兒時父親總在醉酒後念叨:"奉先殿的月亮,要蘸著朱砂描......"

"找死!"唐棠的納米絲絞碎兩根盤龍柱,虛雲的道袍突然鼓脹成星圖屏障。江浸月趁機攀上神龕,將剩餘噬菌體倒入渾天儀。青銅部件瘋狂旋轉,殿內驟然響起四百年前的晨鐘暮鼓。

"浸月接住!"

量子態的陸星垂突然顯形,半透明的手穿過時空遞來漆刀。江浸月淩空劃出父親教的"掃霞式",刀鋒過處,納米絲竟與殿內殘留的明代星軌產生共振。唐棠慘叫一聲,皮膚下的星種紋路開始逆向流動。

虛雲趁機拋出銅盆,納米金屬在噬菌體作用下凝結成鏡。江浸月從鏡中瞥見駭人景象——自己的瞳孔已變成碳化矽晶體,而背後懸浮著個穿中山裝的虛影,正握著她執刀的手腕。

"爸?"

銅鏡轟然炸裂,時空在那一刻出現裂隙。江浸月墜落時望見兩個重疊的奉先殿:1988年的父親正在給兒時的自己演示漆刀技法,而2023年的陸星垂在量子風暴中艱難維持人形。

當她砸在現世的青磚上時,腕間金光奇跡般消退,渾天儀裡緩緩升起支注射器。虛雲的身影開始量子化:"星讖顯示,亥時三刻帶星君去景山觀星台......"

無人機殘骸突然自燃,唐棠在火焰中癲狂大笑:"來不及了!月麵反物質已經......"話音未落,她的身體突然坍縮成黑洞,又在噬菌體綠光中湮滅成灰。

江浸月爬向渾天儀,發現注射器標簽寫著"血清複合劑-江樹聲1988"。當她顫抖著紮入靜脈時,量子態的陸星垂突然實體化,溫熱手掌覆上她手背:"當年你父親給我注射的,是改良版星種。"

暮色染紅丹陛時,景山萬春亭飛簷上掛著輪金箔補過的月亮。江浸月倚在陸星垂懷裡,看他用漆刀蘸著納米金屬修補月麵裂痕。故宮深處傳來虛雲道長的晨鐘,與NASA控製中心的英文指令在時空裂縫中交織成星河。

"這次能管四百年嗎?"

"等到2323年,或許會有新的小月亮來補。"

陸星垂腕間的北鬥七星亮起最後一顆,他們腳下的觀星台開始緩緩升空,鎏金齒輪咬合聲驚起滿城棲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