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萬曆二十三年驚蜇

晨霧未散,江玉書踩著露水穿過慈寧宮夾道,青磚縫裡鑽出的幾株野草掛著銀霜。他懷裡揣著從奉先殿取出的星圖拓本,絹帛上墨跡未乾,北鬥尾端一點朱砂紅暈染開,像滴未凝固的血。遠處傳來“叮叮”敲打聲,循聲望去,西三所斑駁的紅牆下,新來的木作學徒小滿正踩著高凳修補檻窗,嘴裡叼著半塊芝麻燒餅。

“江師傅早!”少年抹了把額角的木屑,從懷裡掏出油紙包,“鼓樓東大街買的糖油餅,給您留的。”紙包上印著模糊的“老楊記”紅戳,江玉書突然想起父親日記裡提過,自百年前楊家祖宗就在地安門賣炸糕,後來改行做鋦瓷,沒想到百年後子孫仍在皇城根討生活。

小滿的刨刀在晨光裡劃出弧線,木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他手腕上係著褪色的五色繩,隨著動作翻飛如彩蝶

“師傅”清脆女聲驚飛簷下麻雀。彩畫組的如意提著竹籃小跑過來,藕荷色衫子下擺沾著石青顏料,“我剛從東華門早市回來,您看這新采的蓼藍葉——”話音未落,竹籃裡突然竄出團雪白,奶貓叼著染藍的布條躥上腳手架。

三人手忙腳亂追貓後就各自忙了起來。

紫禁城西苑的琉璃窯冒著青煙,十七歲的江玉書蹲在窯口添柴。他剛將父親秘傳的孔雀藍釉料封入匣缽,忽見監工太監帶著個番邦打扮的男人走來。那人深目高鼻,懷中鎏金匣子刻著交叉的漆刀與星月紋。

“江家小子,這位弗朗機匠人要見你爹。”太監尖細的嗓音刺得人耳膜生疼,“說是要討教什麼...隕鐵淬火的方子。”

江玉書盯著番人腰間晃動的銀鈴,那鈴鐺紋樣竟與自家祖傳漆刀柄上的“天工”二字一模一樣。三更時分,他在父親書房外偷聽到駭人對話:“...月麵金箔需混入琉球進貢的龍腦香...三保太監當年帶回來的星砂.....”

雷聲炸響時,江玉書記住了最關鍵那句:“寅時三刻,神機營的飛雷車要在西山試飛。”

崇禎十六年霜降

周明德縮在甕城箭樓裡搓手,懷中的《天工開物》殘頁已凍得發脆。城外闖軍戰鼓震天,他卻借著月光細看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秘圖:十二架鸞車環繞破損的月輪,每處裂痕都用朱筆標注著“正德三年補”“萬曆八年繕”。忽然箭樓震動,他撲到垛口時,看見夜空中掠過燃燒的巨鳥——那分明是父親說過的飛雷車,尾翼金箔在火光中拚出北鬥陣型。

“周師傅!神機營要炸城門了!”同袍拽著他往馬道跑時,一支火箭擦過鬢角,點燃了懷中圖紙。火舌舔舐的瞬間,他看清某處補注:“月麵琉璃瓦配方:吳山石英七分,隕鐵砂三分,和以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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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貓突然淒厲嘶叫,將眾人思緒拉回現實。它爪下的琉璃瓦片片剝落,露出藏在椽間的青銅匣。陸星垂的無人機剛觸到匣子,整座井亭突然泛起青藍熒光,鬥拱間滲出銀白液體,在空中凝成萬曆朝工匠的虛影——正是江浸月在星圖中見過的先祖江玉書。

“後世聽真!”虛影揮動漆刀在虛空刻字,金粉構成的《赤道南北兩總星圖》與NASA坐標重疊,“月窟非窟,乃時空之繭。凡補天工者,當以血為引,以魂為炬......”

話音未落,唐棠的絹扇已破空襲來。扇骨暗藏的納米絲纏住青銅匣,卻在觸碰刹那迸發耀眼火花。江浸月突然明白父親為何總在雷雨夜燒畫——那些灰燼裡閃爍的,分明是跨越四百年的星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