萋卉紅著臉,一時語塞,就這樣呆呆地看著孫策。
倒是孫策先上手掐著萋卉的臉蛋:“看什麼?呆呆!”
萋卉回過神兒,皺著眉佯裝生氣,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今天,謝謝你。”孫策恢複了一本正經的樣子。
“謝我什麼?要謝就謝你打動了我兄長。”萋卉道。
“我不會忘記那日答應你的事。”孫策望著圓月,心有所思。
“我知道!孫將軍,你會是一位好君主。”萋卉站在他身側,接著說道:“明天我們去放風箏吧!月亮這樣好,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帶上尚香和仲謀怎麼樣?你一定會喜歡他們。”孫策低頭看著萋卉的側臉,語氣難掩興奮。
“好呀!我倒是想看看孫仲謀是什麼樣的孩子!”萋卉想著孫權幾十年後的合肥之戰,心裡暗笑。
“仲謀呀!仲謀很聰明,父親很喜歡他。”孫策沒懂萋卉的言外之意,全當是正常的問話。
二人在月下站了很久,便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張紘聽聞萋卉約定與孫策一起放風箏,整個人喜笑顏開,督促著萋卉吃過飯後趕快出發。
郊外,孫尚香一襲紅衣十分惹眼,孫權穿著黑紅色的衣服,像極了日後的王服,孫策倒是穿的樸素,是一件深藍色的衣服。
萋卉看著三人的著裝,心裡暗暗想著:倒是符合孫家三兄妹的各自性格。
“姐姐,兄長說你和我一樣,不服管教,起初我還不信,今天你穿成這樣來,我便信了。”孫尚香看著萋卉一副半男不女的裝束,有些驚訝。
“放風箏跑跑跳跳的,我們的衣服不方便,我就自己改了改,這樣方便多了。”萋卉展示著改良的曲裾,短了一節的下擺和雙袖,出挑又叛逆。
孫權行了禮,看著萋卉不著調的樣子,難以想象張紘這位入太學,師事博士韓宗的大家,是怎麼拿自己妹子沒轍的。
萋卉看著孫權相貌堂堂的樣子,倒是有些現代混血的氣質。
孫策拉著萋卉往坡上走,地勢高風大些,風箏被放的很高。
“孫策,你看那邊的風箏,好高呀!”萋卉看著另一個山坡上的風箏,叫著孫策。
“那個方向,是公瑾他們!”孫策興衝衝的對萋卉說著,隨後吹了個口哨,馬飛奔而來,孫策轉身上馬,向另一個方向跑去,還不忘轉頭向萋卉喊:“等等,我請公瑾過來。”
萋卉看著他跑遠,心想:公瑾,是周瑜嗎?
孫策回來時,身邊多了個少年,少年身後是一位麵容姣好的伴讀,少年溫潤如玉,配得上他的瑜字。
“公瑾,這是萋卉,張紘的妹妹。不過你們應該認識。”孫策介紹著。
“不過是和張姑娘兄長熟識,也是第一次見萋卉姑娘。”周瑜行禮。
萋卉還禮:“公瑾哥哥有時間常來家裡吧,兄長常掛念哥哥呢。”
周瑜笑得好看,拉過身後的伴讀,說:“這是小喬,自家人。”
小喬從容行禮,萋卉看著小喬,想到那句:江南大小喬,河北甄宓俏。
看著小喬的麵容,萋卉不由得入了神,孫策見她發呆,一把扯過萋卉的胳膊,用力捏了捏。
萋卉察覺失禮,急忙還禮。
“張姑娘不必客氣。”小喬落落大方,麵若桃花。
“周瑜!你來啦!你有沒有想我?”孫權行禮之時,孫尚香早已蹦到了周瑜身邊,扯著周瑜的衣袖撒嬌。
“尚香,見到公瑾,你的禮節又被拋到九霄雲外了!”孫策說著,眼神飄向周瑜身邊的小喬。
“想你,家裡有兩把劍,新給你鑄的,有時間記得去拿。”周瑜看著孫尚香,眼神裡是無儘的寵溺。
萋卉看著信息量巨大的這一幕,想從小喬的臉上找些蛛絲馬跡,對視時卻被小喬的眼神融化了,那雙眼睛有無儘的淡然,甚至是......憐憫。
周瑜和孫策帶著尚香孫權放風箏,萋卉和小喬站在他們身後,沒等萋卉開口,小喬問道;“你知道我姐姐和孫將軍......”
沒等小喬說完,萋卉回答:“我知道。我沒想做什麼。”
小喬看著遠方,微微笑著:“孫家、周家,都不是可依之處。你這般出挑,應該更自由。”
萋卉低頭看著自己四不像的衣裙,“我沒想依靠誰,我隻想在這亂世活下去。”萋卉回答她,也像是勸說自己。
“我知道,我是在說,我自己。”小喬笑著,拉過萋卉的手,“你和我們不一樣,我讀過你那些詩文,你比那些寫賦的人要乾淨。”
萋卉驚異的看著小喬,“你怎麼知道那是我寫的。”
“這幾年新搬來江都的張家,隻有你們家,你兄長的賦我們都熟知,偶爾出來幾篇離經叛道的賦,瞞得過普通人,可瞞不過喬家人。”小喬笑著,眼睛亮晶晶的。
“離經叛道,有麼?”萋卉問道,聲音弱了下去。
“說漢室傾頹的人不在少數,但如你這般通篇明褒暗貶的人,也唯獨你自己而已。”小喬依舊笑著,讓人如沐春風。
“大家都勸百諷一有什麼意思!兄長總是說我這般會引來禍患,但依舊由著我的性子讓我寫。”萋卉像是得到知己。
“你們說什麼呢?什麼諷一?哥哥讓我們收拾下便去吃酒,說是卉姐姐的兄長也在。”孫尚香跑過來,拉著二人回家。
周瑜孫策在幾人後方牽著馬,周瑜先開口:“她哥哥,同意了?”
孫策沒有看周瑜,往前走著;“算是吧,隻是現在時機未到,我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伯符,你是有婚約的人,喬家勢利龐大,若不能給張家最好的,便不要和他唯一的妹妹這樣下去。”周瑜看得出孫策的顧慮。
“那公瑾你呢?尚香什麼心思你會不知?”孫策看著周瑜垂下的眼眸,心裡不是滋味。
“尚香是自家妹妹,我知與不知又怎樣?孫伯符之誌不在兒女情長,我周公瑾又何嘗不是。”周瑜說著,對上孫策的視線,兩人苦笑。
回到府中,幾人相見,張紘看著萋卉身邊的小喬,依舊是伴讀的裝扮,但那是他最熟知的模樣。
曾幾何時,他拿著戒尺訓誡學生之時,小喬就是如此模樣,甚至比現在還要小些,小喬嗆他:“夫子,您這賦真的不怎麼樣!”
氣得張紘扔下戒尺,差點暈過去。
再後來,小喬出落得亭亭玉立,每次請教功課時,必然會多問一句當今時勢,但每次都和張紘唱反調。
直到婚配年齡,三五年之際,張紘看著她慢慢長大,對時勢也有自己的見解。
家世、美貌、才華,這些詞彙都聚集在小喬身上,還有周瑜這樣的良人,張紘替她開心,也為自己難過。
他不再教書,回絕了世家大族的邀請,他想,他這一生,不會再有一個學生,像小喬那般聰慧、有見地。
小喬看著張紘,一臉傲嬌說道:“張公子的賦,有進步麼?”
張紘的思緒被拉回來:“我的賦可入不了您的眼。”
萋卉見他們熟識,便不再打擾他們,酒席還在置辦,萋卉一個人悄悄的走到了後院,看著亭子裡的風箏,想到今日自己還沒好好放過,便獨自放起來。
風箏越飛越高,萋卉從一側的石階,不知不覺走到了湖邊。
“你慢些!”孫策從萋卉身後環住她,一隻手拉住萋卉的手腕,防止她掉下湖裡。
“呀!”萋卉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嚇得尖叫起來。
“我!”孫策把萋卉往岸邊拉拉。
“孫策,你能不能彆嚇我!”萋卉沒看他,依舊盯著天上的風箏。
孫策歪著頭,雙手抱胸,站在她身後,有些惱人,淡淡地開口:“沒嚇你,是你太專注了。”
萋卉聽到孫策這樣的語氣,把手裡的風箏線收了收。
轉身對孫策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孫策依舊保持姿態,然後看著委屈的萋卉,忍不住笑出來:“這麼委屈?這麼委屈以後彆凶我了!要是再認不出是我,我真生氣了。”
“你生什麼氣?你就知道捉弄我,我有那麼笨麼!還會掉湖裡!萋卉白了他一眼。
“是,你就是又笨又呆!哪天我像這風箏飛遠了,你連線都扯不住。”孫策笑著說,心裡卻酸酸的。
“你答應我的,每年春天都陪我看江上清風,忘記啦?除了江東,你還能往哪兒飛?”萋卉放緩了手裡的線,走到孫策身邊,示意他放。
“我不走,你也不許走,你的線在我手裡,我的線在你手裡,我們都不飛走。”孫策看著萋卉,接過她手裡的風箏線,心裡多了一分重量,仿佛隻有和她在一起,孫策才時刻覺得自己是放鬆的,她不會鞭策他前進,不會問那些宏大敘事,但會堅信他功成名就,能保江東一方平安。
萋卉笑盈盈地看著他,眼前的孫伯符,擔得起江東,也擔得起一切愛意。
“孫將軍!我們都不飛走!”萋卉向天上喊著。
春風吹著這句話飄遠,像是祈願,也像是許諾。
那一日,萋卉才真正理解袁枚那句詩:
春風如貴客,一到便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