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公子?”阿蘭不知何時已然站到了身後。
連逸清仍看著眼前的一幕,並未答話。
阿蘭見狀順著他的視線望向門外,見到街上這副情景,試探著問:“公子是在疑惑他們在做什麼嗎?”
聞言,連逸清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法事,他們在做一種法事。”阿蘭道。
“法事?”連逸清皺起了眉。
“這民間早就流傳著亥時做法能保平安,因此這叫做辟邪保平術。不過……”阿蘭語氣猶疑,有些不太確定。
連逸清扭頭看向她,問道:“不過什麼?”
阿蘭拿右手托起下巴,思考半晌才斟字酌句地說:“不過這卻是種驅趕邪祟的活動,一般如果不是碰上什麼大的事情,是不進行的。”
“因為做這種法事往往需要這一區域裡所有人一同進行,既耗費人力又耗費財力。所以大家平日裡幾乎都是充耳不聞,不會輕易嘗試。”
“除非,是真得是碰上什麼趕不走的邪祟,迫不得已才會去做。”
邪祟?
宗派弟子向來不會相信這些神魔鬼怪之說,連逸清也不例外。
但這秋水鎮向來受葉氏護衛,從未聽說過什麼邪祟怪事,莫不是近幾日才出現?
可這鎮子就在流雲山下,不至於隔上這麼久一點風聲沒有。
“我昨日被那販子拐到這裡,晚上便見過一次,”阿蘭又補充道,“這樣看來,他們應該是已經做了有一陣子的。”
這樣看來,那便更不應該什麼消息都沒有。
聞言,連逸清默然片刻,二話沒說便抬步出門,站在那老醫身後,正準備開口。
不成想阿蘭搶先一步,低聲勸道:“公子,不可。”話畢,將他拉到了一旁。
“這是何意?”連逸清後撤一步,阿蘭也很識趣地鬆開了手。
“公子,這種大法事是不允許被打擾的,”她一臉擔憂地解釋道,“儀式一旦中斷,不僅之前所有努力都會白費,這打擾之人也往往會被視為不祥,後果……不怎麼好。”
見狀,連逸清也再沒上前的道理,便跟著阿蘭站在原地等了將近一個多時辰。
直到街中央一身著怪異服裝的女人嗬出一聲叫喊,這活動才結束。
連逸清看了一眼阿蘭,“可以去問了嗎?”
阿蘭點點頭,這才想起什麼指了指旁邊椅子上擺的衣服,吞吞吐吐地問:“這個……是公子為我買的嗎?”
聞言,連逸清很輕地“嗯”一聲,沒再多做解釋。
“謝謝公子。”說罷,便拎起衣服進了裡麵的換藥間。
連逸清微微一愣,她似乎對這裡很熟悉……
但很快,思緒回到正事,他上前一步堵在那剛進門的老醫麵前,開門見山道:“你們為何要做法事,可是這秋水鎮發生了何事?”
那老醫見狀明顯一驚,步子不穩地險些跌倒,連逸清急忙提住他的胳膊。
“這……”老醫麵上露出些為難,遮遮掩掩半天再說不出一個字,最後無奈道,“公子,這不能輕易說啊!”
“有何不可?”連逸清不解地問。
“真不能說。”老醫固執道。
“您若說了,我們或許會幫上你們。”阿蘭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連逸清聞言回頭一看,見她已然換了副樣子。
方才身上露出的疤痕除下頜處的那道傷痕,其他都已被衣衫遮了去。
那老醫聞言,麵上立馬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姑娘說得可當真?”
“自然,”阿蘭淡淡一笑,隨即垂眼看向連逸清手中罩著黑布的劍,“這位公子定會幫你們。”
滄月劍鋒過於明顯,若不藏著,必然會召來諸多問題。
老醫順著她的目光,明顯還有些懷疑,“敢問公子可是宗派弟子?”
退無可退,連逸清還是點了點頭。
但索性這人並未再詳細追問下去。
“哎,都是我們在贖罪。”沉默片刻,老醫終於坦白,話音帶著些滄桑。
“贖什麼罪?”阿蘭探頭問道。
那老醫聽罷搖搖頭,滿臉無奈,歎了一口氣,將事情娓娓道來。
“小公子不知道,前些年啊,這秋水鎮還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直到五年前一名道士雲遊至此,一切才徹底變了樣子。
這道士以精通占卜之術為名周旋於鎮上各處,起初人們隻當他是個招搖撞騙的騙子,但也有一些人不信邪或是打著消遣玩笑的目的故意前去讓他卜卦。
隻是沒想到,這人倒是自視清高,偏偏說什麼卜卦要看緣分,天機不可泄露等神神叨叨的東西,拒絕了絕大數人。
因此,大家漸漸地也覺得沒意思,連消遣的人也沒了。
但即便這樣沒生意,這道士卻還停在這秋水鎮,說是這有緣人沒見到便不能走。
直到,有一次,這秋水鎮最富裕的官家宋家少爺宋仁途徑街市,忽然被他攔下,這道士替他卜了一卦。
這鎮上的人這才知道,這道士口中的有緣人原來是他。
一旁的阿蘭不覺有些好奇,“那卦象如何?”
那老醫生繼續說道:“那道士對那宋少爺說,他有凶兆,恐怕命不久矣。宋少爺當時自是不信,也隻是當他是個江湖騙子,沒多想。”
“後來呢?”阿蘭追問道。
不等老醫開口,一旁的連逸清先一步淡淡說道:“後來那宋仁死了。”
宋家是這秋水鎮上的大戶,勢力也大,手握鎮上的不小權力,葉氏一直暗中派弟子偷偷觀察,防止他們憑借權勢鬨出些事情。
因此發生些什麼事情,流雲山很快便會得到消息。
前五年確實傳回宋家少爺去世的消息,他記得當時師父突聞噩耗,迅速派人下了山上門吊唁。
但之後卻再也沒聽到有關宋家的事情。
老嫗聞言有些驚訝,咽了口口水繼續道:“可不是嘛,後來的一天宋少爺竟然莫名其妙地死了”。
那宋仁身子從未有過什麼病症,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在屋裡,他又是這一脈唯一的公子,宋府的人悲痛不已,一口咬定是為彆人所害,直到後來探查彆人口風查到那道士給宋仁卜過卦,二話沒說,就把那道士當做凶手關了起來。
阿蘭又忍不住道:“那真正的凶手找到了嗎?”
老嫗道:“沒有,當時宋府一行人咬定那道士是殺人凶手,不知為何也沒多查。後來,這件事也就被淡忘了。”
連逸清問:“那道士後來也死了?”
老醫點點頭。
宋府的人將那道士關起來,不知都用了些什麼法子,折磨了幾天,到最後那道士都已經精神恍惚,甚至快沒了人的樣子。
但即便如此,宋府的人還是不肯罷休,五天後,他們把道士押到了斷頭台上殺了。
然而,斬首那天,那道士臨死前忽然驚叫起來,不甘心地怒吼了一句‘你們的下場都會和我一樣’。
人們那時並未當真,隻覺得這道士命不好,一切都是因為得罪了不該惹的人,才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但是幾個月後,那宋府竟在一夜之間被滅了門,甚至連小廝婢女都沒留,而且這上百具屍體死狀均跟那道士一樣,首身分離。
當時鎮上人前去看的時候,隻見那偌大的庭院裡,左邊一堆是身體,右邊一堆是頭顱,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嚇得丟了半條魂。
後來,實在沒辦法一個一個分出來,鎮上的人隻好齊心協力快速建了個墳塚,將那些屍體一起埋了,在外麵立了能記下的人的墓碑。
但那之後,鎮上仍然並未消停,每一年就會有一人離奇死亡,整個秋水鎮越來越人心惶惶。
大家都說是那道士陰魂不散前來報仇,於是每年這幾天所有人都會夜間亥時舉行法事,但是仍然沒有什麼用,該死的人仍然會死。
“為何不向流雲山上報求助?”連逸清麵色凝重地問。
隻見那老醫眉頭擰成一團,深深歎了口氣,滿臉無奈,“怎麼沒有,宋家滅門,死了第一個死人的時候,我們都向流雲山傳過信。”
聞言,連逸清表情一僵。
那為何他從未聽說過這件事情……
“可是都沒回音啊,”老醫痛苦地回道,“我們知道葉氏不想管這件事,後來大家也就沒再說了。”
怎麼可能不管,葉氏從來不會如此,這次怎麼會……
連逸清愈加不解,這流雲山腳下的案子,葉氏似乎並不知道,還是說,隻是他一個人不知道?
但是,師父沒有理由瞞著他。
“那也沒再尋求其他解決之法嗎?”阿蘭問。
老醫搖搖頭,無力地坐到一旁的凳子上,“還能有什麼法子,連這武林盟主都不願意管的事兒,誰還會管啊?”
“許是這之間有什麼誤會。”連逸清淡聲道。
從醫館出來,街上已然沒了人影,各戶均門窗緊閉,唯有偶爾刮過的風吹動著布幡發出陣陣響動。
見連逸清不說話,阿蘭輕聲問,“公子在想什麼?”
連逸清回過神,眉心微展,音色沉穩,“沒什麼。”
見狀,阿蘭點點頭,“阿蘭覺得這事有些奇怪。”
聞言,連逸清眸光微冷:“姑娘何出此言?”
見他開口追問,她也不藏著掖著,正色道:“宋仁是宋府的少爺,一夜之間便死了。但那宋府的人就因為那道士為他卜過卦,說過幾句,便就將道士抓起來砍了頭,關鍵是……
連逸清信步走下木階阿蘭一邊說一邊緊跟其後,“那老醫說,後來沒有多查。可是自家的大少爺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這樣草草辦事不是很奇怪嗎?”
“至少應該再查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