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的很多人自降生那日起,就會有一堆人圍在周圍,或是親朋,或是好友,這種人的生活大多沒有什麼遠大的目標,說成是混日子也不為過。
但也總有那麼些人不得不承載著某個或是某些人的期待出生,而他們的生活似乎是一眼就可以望到頭。
完成彆人強加在身上的壓力,然後進入無意義的循環中。
三歲前的記憶早已模糊,於偌沒見過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生下她後,又毫不留情地將她拋棄。
她的生活從始至終都隻不過是一潭死水。
五年前的一切受製於自稱為她叔父的南瓊林,身邊的所有人都告訴她,複興魔教是她哪怕豁出命也要堅守的事情。
可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告訴她為什麼。
但最悲哀的不是這被安排的既定的命運,而是日複一日中連這局中人也放棄抵抗,徹底淪為一個任人擺布的傀儡。
於偌討厭被人控製,討厭事事都必須順著彆人的意願,但此前的她勢單力薄,所能做的隻有一味的忍耐。
直到五年前,她終於有能力成為自身命運的主宰。
豢養的鳥雀飛出過鐵籠,哪怕斷翅喪命也不會再回去。
她隻知道,她不會再成為任何人可以隨意拿捏的東西,她隻屬於她自己……
次日,晨光熹微,各大門派陸陸續續聚集到葉氏正廳,進行祭祖儀式。
於穀昔行事向來拖遝,等其他門派已幾乎均落座之時,青陽派才姍姍來遲。
“都怪你總是催我,”於穀昔擰著眉頭,一隻手在腰上胡亂抓著,不知在忙些什麼,“我衣服都沒穿好,這褻褲磨得我屁股癢……”
“少莊主,”於偌無奈地歎一口氣,神色複雜地瞥了他一眼,懶洋洋道,“還請你說話得體些,這可不是什麼風花雪月樓。”
“我說話怎麼不得體了。”於穀昔抽回手,裝模做樣地拍了拍衣袖,並不認。
聞言,於偌懶得再跟他爭辯,索性也不再回話。
葉氏的建築著實有些繞,一門嵌套在一門中,兩人領著幾個弟子愣是轉了半天才到達正廳。
剛從正廳外門踏進腳,於偌看到連逸清正神色淡然地站在門口,腰配滄月,似乎是在防備著些什麼。
或許昨日的話多少有點效果。
“又見麵了,連大俠。”隔著兩步遠的距離,於偌笑吟吟地衝他招了招手。
見狀,於穀昔隻得也跟著尬笑地簡單打了個招呼,麵上掛著笑,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你不是說不熟嗎?”
“對啊,昨天不熟,我又沒說今天。”
於穀昔:“……”
連逸清注意到兩人之間的竊竊私語,但並未多加關注,隻是簡單俯身作揖,從旁邊的小廝手裡接過兩個杯子遞到了兩人麵前。
“二位請。”
“不知這是什麼?”於穀昔疑惑著問,但還是接過了杯子,托在手中。
於偌也接過杯子,期間卻不小心觸到對方的指尖。
有些涼。
“祭酒,”連逸清似乎並未注意到剛才的小插曲,仍淡聲解釋道,“二位飲下便算是進行了祭祖儀式。”
“怎會如此草率?”於穀昔又問。
雖說往年均是他爹參加祭祖大會,但是不論是從他爹口中還是這坊間關於祭祖大會的傳聞中,他也算是知道個大概。
甚至由於其儀式繁瑣的緣故,來之前他死活不同意,最後還是由於他爹舊疾複發,他才不得已終於妥了協。
但沒想到今日竟然如此草率。
“少莊主進去便會知曉。”連逸清微微頷首道。
“不是,那……”於穀昔本還想說些什麼,背後的於偌輕拍了一下他的肩,示意他先飲酒。
他隻得硬著頭皮仰起頭飲下去,於偌緊隨其後。
將酒杯遞給連逸清,兩人便一前一後進了門。
隻見葉枝正襟危坐在正前方高階之上,左右兩側各與會門派分彆落座,廳內幾近無聲,氣氛著實有些壓抑低沉。
見到麵前這陣勢,於穀昔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愣了愣,才小聲對旁邊的於偌說,“不會真的隻差我們了吧……”
“不用懷疑,真的。”於偌輕描淡寫道。
由於隻安排了各門派之主的座席,於偌隻得跟其他同來的青陽派弟子一同站在於穀昔身後。
於穀昔並不在乎什麼禮儀,隨意盤了腿便坐了下來。
等差不多調整到舒服的姿勢,他這才一手擋著嘴,扭頭低聲寬慰於偌說,“委屈你了,偌。”
“還是先看好你自己吧。”於偌不客氣地回道。
麵對她這副不領情的模樣,於穀昔已然輕車熟路,他們二人之間的相處模式一貫如此,於是他很快便閉上嘴,訕訕地轉過頭不再惹煩。
耳邊終於清靜下來,於偌這才有機會觀察這正廳裡的各大門派。
雖說這葉、鬆、門、城四大門派向來宣揚大小門派一視同仁,但當下這各派坐席安排卻還是按照實力排列。
徒有其表,於偌暗暗輕嗤一聲。
與此同時,連逸清信步跨進門,不疾不徐地穿過中堂,最終停至高階之下,俯身請示道:“各大門派已到齊。”
聞言,位於高台上的人了然地點點頭,便示意其退下。
於偌全程直勾勾地盯著他,等他站定到葉枝身旁時,視線不知是不是湊巧,恰好對上她的目光。
連逸清明顯一愣。
於偌倒覺得沒什麼,率先反應過來,衝對方點了點頭。
卻仍舊意料之中地沒有收到任何回應,連逸清挪開了眼。
還真是冷傲。
“很榮幸各位能在百忙之中蒞臨我流雲山參加祭祖大會,”葉枝開口道,“但由於近期魔教流言四起,昨日又因含香散現世,三十六名弟子無故失蹤,所以,葉某鬥膽一改往年的繁瑣儀式,將大會集中在各派商議環節,還請各位諒解。”
說著,隻見葉枝緩緩站起身,朝底下眾人深深一拜。
“葉盟主明智,正合我等意願。”最先開口的是伶朝派掌門,鬆寒年,已明顯臨近古稀之年,滿頭白發,皺紋雜亂地擠在臉上,讓人看著多少有些不適。
聞言,葉枝緩緩直起了身,還未說話,底下便已有人搶先一步,正是門長楓。
門長楓:“確實,如今魔教餘黨猖獗狂妄,甚至直逼流雲山頂風作案,怎麼解決他們才是當務之急。”
話音剛落,剩下的人便七嘴八舌地紛紛附和起來。
“那各位針對此事,有何看法?”葉枝重新回到座位上,朝底下窸窸窣窣談話的眾人掃了一眼。
鬆寒年繼續道:“這餘黨一日不除,五州將永無太平,隻是當下,他們在暗處,鬆某認為我們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
不知是誰忽然反駁道:“那我們難道就這樣坐視不管,徹底任由這幫餘孽卷土重來,殘害無辜嗎?”
“對啊,這不正向他們昭示我武林正道全是些無能宵小之輩嗎?”
“是啊,這不正是要助長那幫餘黨的囂張氣焰嗎?。”
“這……”鬆寒年明顯被這七嘴八舌的言論噎住,半天說不出反駁的話。
倒是這時菱洳派掌門城澈及時替他解了圍,安撫道,“各位稍安勿躁,鬆掌門隻是建議不應輕舉妄動,但是也並未說倒是一點行動也不采取。”
那人與於偌恰好處於廳內正對角的位置,因此於偌能很清晰地望見那人的容貌。
雖然同處於四大門派之一,但與其他三個門派老態龍鐘的掌門不同,這人倒是年輕許多,劍眉之下,雙眸深邃沉穩,氣質明顯不同。
但於偌仔細瞧著,雖然看上去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但身上卻處處透露出與年齡不相符的持重沉穩之感,總覺得這人有些說不上原因的怪。
就……像是藏著些什麼東西一樣。
尤其是那雙眼睛。
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於偌津津有味地想。
“確實,”葉枝點頭讚同,隨後緩緩繼續道,“輕舉妄動難免會打草驚蛇,袖手旁觀隻會一味助長其氣焰,所以,葉某提議,不如各州派幾位專門代表分彆勘探,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底下方才還吵嚷的人群忽然沒了聲。
這方法確實可行,但各派心知肚明,若是派人那必然是本門派之中的佼佼者,畢竟這人出去就是門派的臉麵。
但且不說因為辦事不利而受到其他門派詬病,單是若因為這勘探喪了命,那該門派的勢力明顯受挫這一點必然不可避免。
對以四大門派為代表的人才輩出的大門派而言,這或許不算什麼,隻不過是一堆上等玉裡少了一塊,沒什麼大礙。
但是,對本就實力不強,甚至日益衰微的小門派而言,這影響卻是不可隨意忽略的。
“讚同。”果然門長楓率先表明立場。
緊接著其他兩門派以及幾個實力稍強的派彆也紛紛表明了立場。
但大多數還處於徘徊猶豫之間,互相竊竊私語不知在說些什麼。
於穀昔隻覺這短短一刻鐘漫長地緊,如坐針氈,趁著其他人說話間,偷偷扭過頭,用口型問於偌:“我應該怎麼選啊?”
於偌聳聳肩,無奈地衝他搖了搖頭,同樣以口型回道:“隨你嘍。”
隻見於穀昔的表情愈加難看起來,直到葉枝重新發了聲他才又坐正了身。
“葉某深知各派的顧慮,但當下情況緊急,不得不作出些犧牲,”葉枝語重心長地又站起了身,輕輕拍了一下立在身側的連逸清。
“為表誠心,我葉氏率先派出我派弟子,連逸清。”
聞言,於偌抬眸朝高台望過去,隻見連逸清仍一臉坦然,並未有訝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