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大概能判斷出這是兩撥人，一邊不停道歉的是蟻民，另一撥人走路時有輕微的金屬摩擦聲。
她記得這種聲音，押送她到星宮的鬼金羊號星官們身上的甲裝鑲嵌了金屬作為防護，行動時都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夜晚與疲憊消磨人的耐性，外麵的人沒找到異常，很快就離開了。
七彩毛緊繃的肌肉鬆了下來，她背對著癸靜了兩秒，轉過身來，臉上掛上了諂媚的笑容。
癸看得後背發毛，從來沒有人祖臉上露出過這種表情，看起來有些…惡心。
七彩毛殷勤地搬來一個坐具——說是坐具，其實就是各種金屬廢料胡亂拚成的。
“鬼女大人，您坐。”
癸坐了下來，這間逼仄的兔子洞天花板太低，她必須低著頭才能站直，實在不適。
她回想起聞鵲做的自我介紹，於是說：“我是癸。”
七彩毛的表情變得十分奇怪，似乎想笑，但又很痛苦。
“咳，”七彩毛清了清嗓子，說，“鬼大人您好，我叫任真，任性的任，較真的真，剛才情況緊急冒犯了您，請不要介意。”
癸打量著她，問：“你為何這麼小？”
任真：“啊？”
癸的神色太過認真，看起來是真的有所疑問。
任真想了想，說：“因為我還沒長大，我今年才13歲，還要五年才能長大呢。”
原來人類和其他生物一樣，需要時間才會變大。
甫一誕生就沒變過樣子的癸對人類又多了新的認識。
其實她對任真七彩的毛發也有些好奇，但聞鵲說過：
“蟻民都是人精，最好不要問太多關於人類的事情，否則很容易暴露身份。”
暴露了身份，就很難留在星宮查線索了。
癸深知這一點，這些無傷大雅的問題她準備攢著，等聯係到聞鵲後再讓他來解答。
她換了彆的問題：“你剛才用什麼換了星子？”
任真小臉微白，癸聽到她的心跳加速了。
任真突然身子一矮，單膝跪了下來，哀聲道：“鬼大人！我那些話都是瞎編的，就是…就是拿些自己做的小器械換點星子混口飯吃！那根毛…頭發也不是真的，是我自己做的！”
癸麵無表情，冷淡的目光落在那方雜亂的桌子上，上麵有不少零散的機械和金屬材料。
她突然站了起來，任真嚇了一跳，臉更白了，“啪”地一聲雙手合十：“擅自用了您的名頭是我不對，我給您20，不，30！30星子，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行、行嗎？”
癸：？
她隻是想看一下那些零碎，七彩毛卻忽然要送她東西。
不過，她剛才也算是護佑過這個幼崽，從前，她護佑之下的生靈們也常常會送些蔬果肉食作為感謝，想來任真也是一樣。
癸重新坐了下來，點了點頭。
任真鬆了口氣，從褲兜裡掏出那支癸見過的圓柱形細棍。
“……”
癸不動，任真拿不準她的意思，小心地問：“您不方便拿嗎？我可以閉眼的。”
“我沒有。”
任真“哦”了一聲：“我明白了，您剛從下麵回來，儲星器丟了也正常。要不…您拿個隨身的物品給我？我正好會做儲星器，給您做個新的，免費！”
對方已經幫癸想好了說辭，正合她意，她也得知了這些奇怪物品的名稱——儲星器，這命名簡單直接，比庚給自己做的那些器具取的名字好理解得多。
不過…隨身物品。
癸是真正的兩袖清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唯一有的就是青晶中的那枚玄鑒水鏡。
青光微閃，癸手中出現了一枚巴掌大的青銅古鏡，鏡麵平整，卻奇異地隱隱有水波蕩漾。
任真先是被癸變戲法一樣的手段震驚，隨即倒吸一口涼氣，兩眼瞬間瞪大。
“老東西，好東西啊！”
老東西？
癸看了看水鏡，嗯，確實老了，比她還早問世兩千年，已經是上萬歲的老東西了。
水波蕩了一蕩，似乎有些不滿。
任真十分眼饞，卻不敢接：“鬼大人，您還有沒有彆的？這個太搶眼了，用這個交易會被壞人盯上的。”
癸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不想被人糾纏，於是將水鏡收了回去，道：“沒有了。”
任真的眼珠子滴溜亂轉，試圖找到鬼大人把寶貝藏在了什麼地方。
但她注定一無所獲，她遺憾地收回目光，說：“那…也沒關係，您看我這屋裡的東西哪個比較順眼，都可以做的。”
癸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桌子上。
任真心裡一咯噔，迅速站起來擋住了桌子，乾笑著說：“鬼大人，除了這個桌子上的東西，其他的都可以！”
她的擔心是多餘的，癸沒有強取的習性，見幼崽護食就轉移了目標。
狹小的空間幾乎被零零碎碎的各種東西擠滿，癸四處看了看，選中了一塊人頭大小的白色石頭。
任真看過去，這就是一塊平平無奇的石英岩，是她從探索隊傾倒的垃圾裡撿回來的，唯一的作用是當腳踏。
但是……“鬼大人，這個太大了不方便帶，您要不要換……？”
話沒說完，就看見癸俯下身，捏住了石英岩的一角，然後輕輕一掰，一顆鳥蛋大的碎石就落在了她的掌心。
任真的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這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情嗎？！身體異化不是她編造出來唬人的嗎，難道還真讓她蒙對了？
“我練過一指禪。”
癸當然不知道什麼是一指禪，這是聞鵲說的，在不得不用蠻力解決問題時，可以這樣解釋。
這方法果然有效，小人類的震驚變成了狂熱。
“鬼大人！您可以收我為徒嗎？我天生骨骼驚奇，一定可以練成一指禪，傳承您的衣缽！”
癸把石頭遞給她：“不能。”
人祖的能力是天生的，就算教了她也學不會。
任真似乎很失望，垂頭喪氣地縮在桌前，拿起工具敲打起來。
屬於癸的儲星器很快就做好了，任小師傅還貼心地穿了根金屬繩，做成了手環。
任真再次掏出筆，在石頭上點了一下，幾十顆微小的星光彙聚成一條星流從筆尖溢出，鑽進了石頭。
癸試著用指尖摩挲了一下石頭表麵，立時有字亮起，顯示——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