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痣(1 / 1)

林己餘隻學會了跑路功夫,其它不精。所以當然是放完箭就跑,像一閃即逝的流星。

丞相府聞聲而來的護衛,都隻能看到他的衣擺,更彆提慢了半步出來的沈仲棠。

“你們幾個去追,你們幾個留在這裡保護大人。”呂施擋在沈仲棠麵前安排人手。

來人居然能在層層巡邏下進到後院,還在所有人無所察覺前射出一支利箭。幸虧這箭是插在門口,要是來人目標是沈仲棠,那現在沈仲棠的屍體都涼了,呂施哪敢再有半分掉以輕心。

“不必追了,你們也都退下吧。”沈仲棠拆開竹筒,看了裡麵的字,皺了幾天的臉終於舒展開來。

“來人身手不凡,且未知敵友,大人萬不可等閒視之。”呂施哪肯聽命,沒有提前發現來人把之繩之以法已經夠讓他失職的了。

“來人並無惡意,還幫了我一個大忙,是做好事不留名的義士。”沈仲棠見呂施神情緊繃,如臨大敵的樣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讓他放心。

“萬一是敵人計策,先示好讓大人放下防備,再殺個回馬槍呢?”呂施還是不肯退。

“那其它人先退下吧,你留在這裡。”沈仲棠知道呂施的執拗,隻好退了一步。

兩人終於歡喜達成一致,更慢一點趕過來的靈思連支箭屁股都沒見到,可光是聽著旁人說就嚇得汗直往下滴。

至於呂施口中很可能會殺回馬槍的林己餘,早就忍著側腹上的痛,頭也不回地回了空靜院,衣服都不換躺到床上拉過被子蒙頭就睡了。

第二天雄雞嗓子剛扯起來還沒啼出聲,林己餘穿著裡衣從床上跳了起來。一路跑到院子把院門打開,探頭看了眼隔壁院的門上燈籠。

“少爺,時辰還早,怎麼不多睡一會?”林己餘還沒把頭收回來,張福就起來了。

他人還不大清醒,剛到院子就見門口站了個人,瞌睡都嚇跑了。見是林己餘才放下心來,又覺他起這麼早奇怪,多問了一句。

“沒事,我起來呼吸呼吸清晨的空氣。”林己餘說著把院門一拉,又鎖了起來。

“福伯,昨夜你有沒有出去過?”他往回走經過張福身旁時突然問了一句。

“老奴覺多,昨夜並沒起夜,少爺為何如此問?”張福打著哈欠回了一句。

“沒什麼,隻是昨天半夜,我好像聽到外麵有腳步聲,所以問一問。”林己餘神色如常,還伸了個懶腰,好像真的隻是隨口一問。

“夜裡風大,許是枝葉婆娑。”張福說完沒有再與林己餘糾結,到膳房做早飯去了。

“也許吧。”林己餘回話聲音輕不可聞。

他在後麵看著張福的背影愣了好一會的神,昨晚他鎖院門時想起了前夜院門的怪異,便多留了一個心眼。

在門閂上放了一根發,還卡的特彆死,絕無被風吹走的可能。可剛才他看時,門閂上的黑發已經掉在了地上,這就說明昨夜張福是開過門的,可他為什麼要說謊呢?

因著這件事,林己餘白天在自觀院當差時一直心不在焉的,硯台都差點被他磨穿了。

“可是有什麼為難之事?”嵇遊在林己餘又一次往硯台裡,加水加到滿溢出來時伸手擋住了他。

他看著林己餘過重的眼袋和滿臉憂思,想著自己袖袋裡藏著的那隻小馬,輕輕歎了口氣。

“啊!”林己餘不明白嵇遊為何有此一問。

直到他看到自己,提著壺往人家手背上倒水,而嵇遊手下的墨都到硯台邊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剛走神了。”

林己餘忙掏出手帕幫嵇遊把手擦乾,又準備把硯台端出去外麵院子樹下試圖挽救一下。

嵇遊用的可是一兩千金的徽墨,就算嵇遊不用他賠,他也心疼呀!!!

“不必費心了,不是什麼要緊東西。”林己餘還沒邁步就被嵇遊攔住了。“你若是有什麼為難解決不了的事,不妨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林己餘的心情真是因著嵇遊的話大起大落,他在聽到一兩千金的徽墨不是什麼要緊東西時,聯想到昨天魏府裡多如土的藏寶,覺得權貴真是該死呀!

大衡那麼多的有錢人,多他林己餘一個是會怎麼樣?

但下一刻又聽到了嵇遊的關心,仇富的心理稍微少了那麼一點點。畢竟生在帝王之家,又繼承大統也不是他想的。

“沒什麼要緊事。”林己餘當然不能坦白,他總不能說我夜裡來自觀院做賊偷了你的密信,回去時發現我院裡的福伯好像有事瞞著我吧?

“隻是今天出門時見福伯走路不太對勁,有些放心不下。”林己餘隨便找了個借口。

“既然放心不下,那便回去看看吧。”嵇遊很是大方,反正換淘順來研墨也是一樣的。

辭穢的事已經過了風頭,歸林寺裡也沒查到什麼蛛絲馬跡,現在守衛早就鬆弛了下來。

嵇遊之所以還把林己餘留在身邊,隻是怕他出去受欺負而已。

“那我今日便先回去了,明日我定早些來,把灑掃包了。”林己餘許了諾之後腳步輕快地往外走。

一時沒注意撞上了剛從小廚房回來的池良,他嘴角的點心屑,都顧不上擦就一把先拉住了林己餘。

“欸,你跑那麼快要去哪?”

“我有事先回去了,明天再見。”林己餘甩開池良的手就要走。

“這個時辰你回去做什麼?我可跟你說,今日小廚房難得開葷,做了燒雞和烤乳鴿,你要走了這輩子都得後悔。”池良不死心,跟在林己餘後麵試圖把人留住。

“我不與你搶,你更可多吃些。”林己餘絲毫沒被誘惑住,他走著走著跑了起來。

他要回去空靜院殺張福一個措手不及,說不定能發現他瞞著自己的事。

他怎麼也沒想到,跑到半路的時候竟與辭寧狹路相逢,他身邊還跟了之前把林己餘關在來儀殿裡的辭憂。

“怎麼今日敢自己露麵了,還是說被人玩膩了,人家現在不想再護著你了?”四下無人,辭寧撕下了假麵,什麼汙穢話都能說的出來。

“讓開,我不想與你多說?”林己餘不想與他們多廢話,因為這路隻通到空靜院。

方才辭寧和辭憂邊說邊笑,那醜惡的嘴臉,必定是沒做什麼好事,他要急著回去確認張福的安危。

“你這什麼態度,吃住都在寺裡,見到辭寧師兄還敢如此不客氣。”辭憂跟辭穢一樣,都是一條好狗,馬上就嘶吼著上來了。

“沒事,讓他走吧。”剛才還處處為難林己餘的辭寧,突然不知腦子哪根線繞錯了,大發慈悲起來。

“他這樣對師兄,師兄怎能輕易放過他?”辭憂不解道。

“我自有我的道理。”辭寧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示意辭憂把路讓開了。

林己餘跑得更快了,要不是怕暴露,他都恨不得用上無影腳。

等他回到空靜院門口的時候,看到院門大開。院子裡還有被推倒和丟出來,沒來得及被收拾的桌凳,而偏房裡斷斷續續的傳來張福的哀嚎聲。

林己餘悄悄進去,隻見張福坐在地上。頭發散亂,被掀起的衣腳褲腳上,露出來的全是一片片青紫的傷。

有些已經快消散了,有些是才被踢的。

怪不得前兩日張福見林己餘沒休息好,也沒提出要自己去前殿替他的話。怪不得林己餘這段時間沒見過辭寧,更沒有被他為難過。

原來不是辭寧顧忌嵇遊他們,也不是他回頭是岸了,而是因為有人默默替他把苦難擔了下來。

林己餘哪還忍得住,他沒有驚動張福,直接掉頭出院,往前殿去了。

他緊趕慢趕終於趕上了午膳時間,他出現在膳堂裡的那一刻,辭寧和辭憂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假裝不知道,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排隊打飯。

可他穩的住,拿不清他心思的辭寧先坐不住了,“你怎麼還敢出現在這裡,你那條狗可是求了我很久,我才答應他放過你的。可你現在又自己撞了上來,當真以為辭穢的事你不認我就拿你沒辦法嗎?”辭寧說完就去推林己餘。

林己餘沒躲,他順勢把手裡剛打的米湯打翻在地,自己摔下去的時候一腳把辭寧也帶到了地上。

他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路子。

辭寧摔的位置太巧了,一屁股坐在了滑溜的米湯和碎碗上不說,尾椎骨處還緊接著就傳出一聲清脆的斷裂聲。

這還沒完,他疼的一個大蹬腿,頭又撞到了旁邊結實的凳子腿,當即沒了知覺。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要不是他們親眼目睹是辭寧先挑事,林己餘是逼不得已自衛的話,很難不懷疑這是一場林己餘預謀已久的報複。

等他們反應過來,紛紛湧向辭寧時,一旁的勝者林己餘也不好受。

他身子長年虧空的厲害,之前挨了昭王一腳沒好全又被暗一劍鞘加重。今天又使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在確認辭寧昏迷之後,跟著也昏倒了過去。

門外跟著霍生甘匆匆趕來的嵇遊三人,看到的就是林己餘閉眼倒地的樣子。

主子,我去看看那病秧子。”池良跑的像風一樣。

“把人扶到廂房吧。”這裡人太多了,嵇遊不想表現的太過關心林己餘,怕被人捏住軟處。

殊不知在林己餘早已被躲在暗處的,各路暗衛帶消息回到了各自主子處,他早就藏不住了。

池良自小是在侍衛訓練營裡長大的,空有一身武力,惜花愛玉之心是半點沒有。

他把林己餘從地上撈起來,像抬麻袋一樣抬上肩膀。林己餘的脖頸沒處受力,隨著池良動作仰垂著晃動。

衣服被拉扯著,鎖骨下方一顆圓珠型的胭脂痣,毫無遮掩地暴露了出來。

嵇遊看到眼睛瞬間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