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遊自從推開人之後,每天都在想辦法取得氣鼓鼓、臉臭臭的林己餘的原諒。
具體方法包括但不限於,各種想辦法想把那天沒送出去的小馬送出去。還有動不動就無視池良的癟嘴,克扣他的點心糖葫蘆這些零嘴轉送給林己餘。
可惜林己餘郎心如鐵,通通無視拒絕。每天像個聾啞人一樣晨起跟著去伺候筆墨,晚上到點就各回各院。
反正就是活沒少乾,飯不跟著吃,話更是稀少如金。
嵇遊鬱悶無處消遣,每天的經書是越抄越多,看得淘順是心驚肉跳的,生怕自家主子被什麼臟東西附身了。
他忙從山下找了本《哄人三百法》上來,用丞相送來的信遮擋著遞給嵇遊。
“主子,有山下沈先生來的書信。”
“老師?”嵇遊停筆,“給我看看。”
他接過信後發現了信下藏著的書,一看名字就手快地藏了起來,沒讓一旁的林己餘發現。
再看向淘順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他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憶。比如上輩子他中毒至深,小老二軟似棉花後,淘順怕他男/風不振心裡難受,悄悄給他搜羅了不少各種花樣的書,什麼軟/鞭,綢帶捆/手之類的!!!
通通都是即使沒有小老二,也能從點燈玩到熄燈的手段,看得他覺得自己都要變變/態了!
他原以為這輩子自己毒解了,淘順不會再有搜羅雜書的機會了。沒想到他本性難移,偏就愛這些上不得台麵的書。
正在研墨的林己餘,動作微不可察的頓了頓。他沒注意到書,隻聽到了丞相來信,丞相這時候來信難道是有什麼要緊事?
嵇遊急忙從淘順手裡接過書信的急促動作,更讓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哪知道嵇遊急的不是什麼信,而是淘順專門找來哄他的書...
嵇遊信封還沒打開,門外池良就拎著一個和尚氣喘籲籲地進來了。
“主子,你讓我查的事有眉目了。”池良沒有淘順的八竅玲瓏心,他是說完之後才反應過來。
主子讓查的事與病秧子有關,是不能當著病秧子的麵說的,於是閉嘴了。
池良戛然而止的話,讓研磨的林己餘停了下來。他意識到此時此刻,他在這裡好像有些多餘了。
“我去翻一下外麵曬的經書。”出乎林己餘意料的是,這一回他說退下,竟無一人出口挽留。
看來淘順送來的信和池良查的事都非小事,不然他們不會這麼費心思瞞著他,就是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打聽到。
池良見林己餘走遠之後,把一直躲在他後麵哆嗦的僧人拉了出來,“就是這個光頭,他說知道病秧子的事。”
他說完踢了和尚一腳,辭時腿一軟跪在了嵇遊麵前,池良見狀翻了個白眼,他最看不起這種軟蛋了,“你把你知道的細細說出來,少不了你的好處。”
“小僧不敢欺瞞。”辭時話匣子被池良嚇開了,“因林施主剛到前殿時正好與小僧分在一處灑掃,所以小僧認得他。”
“不過沒幾日他就被管事的,派去了偏僻無人的來儀殿收拾,小僧再見他就隻能在膳房了。或許是有緣,每回在膳房小僧都能排在林施主後麵,所以留心他也比旁人多。”
“林施主走路怪異不是開始就有的,小僧記得是在辭穢師兄沒了的第二天才開始的。但是林施主向來獨來獨往誰都不理會,是以因何會這樣,是不是受了傷,小僧也不大清楚了。”
辭時一口氣把自己知道的都倒了出來,池良見他人說完之後又開始像抖篩糠一樣抖個不停,怕他自己把自己嚇死,趕緊把人領了出去。
“辭穢沒了的第二天?”嵇遊開始回憶那幾天有什麼反常的。
“那和尚沒了的那天,昭王是不是上山找過您?”淘順在一旁提醒道。
“昭王,來儀殿。”嵇遊很快也想清了其中關聯,“他下手向來狠曆,來儀殿又是他不能讓人踏足之禁地。如果林公子在來儀殿被他抓到,想必是吃了大苦頭。”
林己餘這幾日在生氣,嵇遊不知道自己貿然提出為他請國師看傷,或是送藥會不會被拒絕。
正當他苦惱之時,拿在手裡的《哄人三百法》突然掉落在地。風吹開的書頁,恰好停在了‘哄人必要舍得銀子,衣物、金銀珠釵,有了這些不愁哄不開美人顏。”
“天漸熱了,你傳書回宮,讓他們開始裁製夏衫。你找林公子量尺寸,多做幾套。屆時看看他傷在哪,傷勢如何,再找國師配藥。”
“是。”淘順接了旨意準備退下,卻在轉身前瞟到嵇遊發紅的眼底,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後出去了。
他知道林公子於自家主子是不同的,是除了上好的玉料木料外,難得讓他上心的東西。
可他沒想到在嵇遊心裡,林己餘的分量已經重到如此了,知他傷痛遠比痛在己身更甚。
可回頭想想,自從開罪了林己餘後,嵇遊沒日沒夜的哀歎,和越抄越亂的經書,又會覺得理應如此。
他想不到嵇遊心裡的火遠比他想的要旺,他剛走,嵇遊就把案上的紙筆全部拂掉在地了。
硯台沒舍得,因為上麵還有林己餘剛磨的墨。
他忍著火氣拆開信封,隻盼裡麵有他想要的東西。
嵇遊這輩子是下了決心不做坐以待斃之人,前幾日在發現暗衛不得已把林己餘推開之後,他反省了一整夜。
他不想再有下次,隻能變得強大起來不受人挾製。所以前幾天他按著上輩子的記憶,列了幾個現在不太起眼,但將來是昭王黨中,不可或缺人物的名單給了沈仲棠。
嵇遊要讓他們陣腳亂,無暇他顧,至少對他和林己餘的監視寬鬆一點。
夜晚,天上鐮月高掛。
空靜院裡張福已經休息,隔壁清修院燭火也全熄,周圍除了蛙叫蟲鳴外再沒有彆的動靜。
床上的林己餘忽然睜開眼,他白天跟在嵇遊身邊觀察許久。確定丞相府裡那封來信沒有被他帶回清修院,所以他要夜探自觀院,得到那封信。
林己餘憑著師父傳的無影腳身法,很快在無人察覺下摸到了自觀院。他熟練的在架子上,把嵇遊今日抄寫的經書翻找出來,那信就夾在裡麵。
他不敢燃燭,隻能借著朗朗月輝費力辨認著裡麵的內容。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林己餘原以為裡麵會是朝政之事,沒想到居然是兩人在商議怎麼拔除昭黨。
沈仲棠信裡說嵇遊之前去信中提到的幾個昭黨,他已經派人暗中調查過了,確實不乾淨。
魚肉百姓欺男霸女的事沒少乾,可昭黨向來都是互相勾結掩護。很多證據都被銷毀無處可查了,現在能查到的還不足以拉他們落馬,特來信請示下一步要怎麼辦。
裡麵提到的好幾個朝廷命官還是林己餘認識的,他之前想著要投靠昭王麾下,可沒少打聽未來同僚。
信裡提到的魏和雖然是魏升一個出了五服的侄子,卻還是靠這份單薄的血緣關係,比其他人更入魏升的眼,以此在昭王跟前也不一樣。
林己餘為此夜探過他的府邸,知道他有一個密室。裡麵堆滿了臟銀和一些與他人勾結來往的書信,現在正好可以當禮物送到丞相府,報答報答昭王的一腳之情。
他想好之後把信恢複原樣,準備放回架子上,突然發現夾著信的根本不是什麼經書,而是...
沒等他細看,大門處發出一聲細小的吱呀聲。然後被打開了一條小縫,有彆的人進來了。
林己餘立馬把書信塞回原處,彎腰憋住呼吸把自己藏在了架子間。但進來的人目標很明確且是經過調查的,腳步聲逐漸靠近林己餘所在的藏身地。
林己餘應機立斷,把身體彎的更低了。他不發出任何聲音的小步挪著,在來人到之前移到了隔壁架子,這樣躲貓貓的遊戲對他是家常便飯。
暗一果然沒有發現林己餘的存在,他在抽翻了架子上十餘本經書之後,終於找到了信塞進懷裡,身手矯健地從窗戶跳出去走了。
林己餘憋氣快把自己憋窒息了,見狀終於放下心來,深吸一口氣,從架子中出來準備離開。
“你憋氣憋的很好,可你還是漏了一點,遺留在信上的體溫。”窗戶上剛剛去而複返的暗一立在上麵,黑暗裡盯著林己餘方向的眸子在發光。“這次是你運氣不好,可惜也不會再有下次了。”
他說完跳下窗台,拿著未出鞘的劍像鷹隼一樣飛衝向林己餘。
林己餘躲避不及,隻能就地取材,把架子上的書摔向暗一為自己爭取時間。
可暗一就像長了無數雙眼睛一樣,全都精準避過。鐵製的厚實劍鞘,直直懟向林己餘之前被昭王踢過的側腹。
林己餘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頓時痛的彎下了腰不住發顫。
暗一為人謹慎,即使是在這種林己餘落儘下風、毫無還手能力的情況下,靠近依然謹慎,他的目標是林己餘的後頸。
他隻要林己餘昏迷而不要他的命,因為他的命是昭王預定了的。
林己餘眼睜睜看著暗一越走越近,他想從自己懷裡摸毒藥粉出來自救。可手卻因劇痛抖個不停,一直到暗一來到麵前五指抓向他的喉嚨時,還是沒有翻到毒藥,他以為自己死定了。
但下一瞬大門被暴力踢開的巨大聲響,讓暗一渾身緊繃戒備起來,暫時顧不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