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己餘做賊心虛,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喝聲嚇跑了一半魂。他深吸一口氣,確認自己絕無破綻之後才回頭。
一回頭,四個巡視的僧人已經到了他跟前。
“各位小師傅好,在下林己餘,暫住在貴寺後山的空靜院。得辭通小師傅看重,領了一份差事,正要去做事呢。沒想到走著走著似乎走叉了道,幸好遇到幾位小師傅,不然在下恐怕在這裡轉到天黑,也找不到正路呢。”林己餘拱手彎腰,姿態擺的很低,話裡也挑不出毛病,隻要不是僧人有心為難,這一關並不難過。
“我看不然。”領頭的僧人辭色步步逼近,神色狠戾,“昨日寺裡辭穢師弟掉井身亡,大夫和仵作查驗過後都隻言是意外。可辭寧師弟卻說你和辭穢有怨,辭穢師弟之死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辭寧小師弟還說,先前他和辭穢與你,三人在膳堂有過摩擦。如今辭穢已經不在,如果真是你下的手,那下一個被報複的一定是他。”
“而今你出現在這裡,與差事的來儀殿方向相反,必是奔著害人去的,你還有什麼話要辯?”辭色嘴上說著讓林己餘解釋,實際上就像之前在林府春雨夜裡的林恒一樣,心裡早已給林己餘判了罪。
辭色腳步先動,其餘三個僧人跟著變。四人四個方位,皆手舉木棍指向林己餘,把他包圍的嚴嚴實實,隨時都能一棍要了他的命。
“小師傅誤會了,在下真的隻是走叉了路。”林己餘的辯解在四人眼中顯得無力。
而他雖然麵上冷靜,但是心跳早已加速。
因為他知道辭穢死後,歸林寺即使一時找不到他是他殺的證據。為著客居在此的嵇遊安全,也必定會加嚴巡防。所以他要想對辭寧下手,最好的時機就是在歸林寺眾僧反應過來之前,也就是今天。
沒想到辭寧和他想到一處去了,林己餘現在不但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而且還被燙了嘴,落到進退兩難之地。
“林施主若實在無話可說的話,還請跟我們走一趟吧。”辭色說完四人木棍就開始擺陣,兩兩交疊一起,像屠戶架豬上砧板一樣。
情形危機,可林己餘被困其中,側腹的劇痛又在牽製著他,他短時間內實在無法想出脫困之法。
木棍已經接近他的脖頸,實在不行林己餘隻能拚一把。可沒等他破罐子破摔,有人先了一步。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嵇遊麵色不虞,氣勢唬人,“我不過是托林公子到藏經閣幫我找本經書,罪不至此吧?”
嵇遊還能好脾氣的解釋,池良可就沒這麼好的耐心了。
他直接箭步過來,一腳把辭色踢到一邊。利劍出鞘把指向林己餘的木棍齊齊削斷,“三腳貓功夫,就彆出來丟人現眼了。”
因為胖嘟嘟走得稍慢一點,落後剛到的淘順說話就要客氣多了。臉還帶著笑意,“我竟不知歸林寺的待客之道原是這樣的,不知道國師大人知不知道呢。”
跟著辭色來抓人的三個僧人,本就因為辭色被池良踢了一腳,踉蹌著摔出去失了主心骨。現在又聽到淘順搬出了國師大人,哪還有什麼戰意,個個都收起半截木棍,低著頭退縮到了辭色身邊。
“這是歸林寺的家事,各位還是不要多管閒事的好。”辭色雖然強裝鎮定,但是剛才被踢到站不穩摔的一跤。讓他手上臉上多了些黃泥,放什麼狠話都沒有威懾力了。
“小師傅說話可要三思,大衡國國有國法。一個小小的歸林寺寺規,現在是要越過國法了嗎?”淘順收起了笑臉,平靜地說出能要人性命的威脅。
局勢一下扭轉,先前像被惡狼盯上,無處可逃的小白兔林己餘,此時被嵇遊主仆三人牢牢護在了身後。而剛才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辭色四僧,眼下被嚇得大氣不敢喘。
林己餘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抬頭看了一眼,如大山一樣護在他麵前的嵇遊。思索著這人挺身而出的目的何在,還有他小時候到底是吃了什麼,才能長得如此高大的?
如果他能長得這麼高大,小時候不就能見一個打一個了?仰頭看看嵇遊再低頭看看自己,林己餘心裡的豔羨都快溢出來了。
他盯著人家寬廣的後背入了神,完全沒察覺到自己,正在不自覺地小步挪近,更沒發現前麵的嵇遊在扭頭向後。
於是林己餘的鼻子就措不及防地,和嵇遊的後背來了個親密接觸,他疼得眼淚一下就冒了出來。
因此嵇遊低頭看見的就是,眼睛紅紅、捂著鼻子在輕輕抽泣樣子的林己餘。
他覺得怪異極了,明明林己餘撞的那一下那麼輕。但是為什麼他覺得自己的心,好似被林己餘用力撞了一下,撞開了一道口子呢?
“你沒事吧,很疼?”嵇遊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想碰又怕碰疼他。
明明人高馬大一個人,站在林己餘麵前卻無措地像個小孩。
林己餘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心裡火氣瞬間就消了大半。不過回話時,聲音依舊悶悶的,“沒事,是我沒有注意。”
他說著怕嵇遊不信,鬆開了捂著的鼻子給嵇遊看。
可心神剛被撞動的嵇遊,哪能明白林己餘的意思。他滿心滿眼都隻有鼻尖紅紅、眼睛紅紅,就連臉和耳朵也哭粉了的小人兒。
偏偏林己餘見嵇遊呆呆的沒反應,還以為離太遠他看不清。
因而他踮起腳,伸長了脖子。更努力的把鼻子湊近嵇遊,想讓他看清楚。
那鴉羽長睫下的雙眼亮晶晶的,就像禦林苑裡的小鹿。
嵇遊哪受得了這樣的可愛暴擊,隻覺鼻間有一股溫熱湧出。伸手一拭,抹了一手的血。
這可把剛把辭色等人轟走的淘順嚇壞了,他邊掏出手帕踮腳幫嵇遊捂住,邊為護嵇遊麵子假罵人,“唉喲,主子怎麼突然流鼻血了,莫不是被剛才幾個蠢貨氣的?”
跟著走過來的池良就直白多了,“我剛才明明看到是病秧子鼻子,撞到了主子背上。怎麼流鼻血的反倒成了主子,這天氣也沒到燥熱時候呀!”
嵇遊鼻血還沒止住,耳尖又悄悄紅了。他怕自己再呆下去會引發更大不可收拾的場麵,隻好帶著淘順和池良兩人,匆匆告辭、落荒而逃了。
隻留下一臉莫名,依舊沒反應過來的林己餘。
第二天雞啼聲一過,林己餘閉著眼在床上蹬了好幾個滿是起床氣的腳。這才不情不願地睜開了眼,起床點亮桌上的紅鯉燈。
然後打著哈欠提著紅鯉燈到了小廚房,小廚房一進門遠離灶柴的牆上,有林己餘為了掛紅鯉燈特意釘的一枚釘子。
他把紅鯉燈掛在這裡,能保護紅鯉燈不受油煙侵蝕,林己餘可舍不得讓自己的寶貝燈受苦。
等他蒸上張福空閒時包好的包子,洗漱完。見天已經亮得能見路了,才把紅鯉燈的鱗片撥上熄燈,拿回房間放好。
然後嘴叼一個包子,手拿一個包子,準備出門。
他沒想到門一打開,已經有個氣呼呼的池良在等著了。
“我原以為你隻是個病秧子,沒料到還是個白眼狼。”池良鼓著一張臉控訴起林己餘來,“你自己算算,自相識以來。我分過你多少次燒餅點心,可有吝嗇過一點?”
“可是你呢,上次偷偷開小灶也就算了。現在吃包子也同樣遮遮掩掩,我真是看錯你了。”
池良說完甩袖子扭頭就走,林己餘忙用空著的一隻手把人拉住了,“彆呀,我這不是特意留了一個給你的嗎?”
林己餘說著討好的,把手裡的包子伸了出去。其實心裡疼到流血。那個裡麵可是春菜香菇餡的,沒有肉卻比肉餡還香。
他真挺舍不得的!!!
“你說的可是真的?”池良本來就沒什麼腦子,現在香包子在前,更加是一點都不剩了。
也不想想他是突然到訪,林己餘又不會未卜先知,怎麼會特意給他留包子呢?
“這包子真不錯,跟我們小廚房做的比也毫不遜色,要是加點肉就更完美了。”池良三兩口把包子吃完,這才說起自己來意,“昨日主子為保你,借口說是讓你到藏經閣幫忙找經書。這戲既然開鑼了就得認真唱完,所以從今天起,你每日都與我們一起到前殿去吧。彆的都不必理了,隻需專心伺候主子抄寫經書即可。”
“可是我......”林己餘麵露難色。
他還想繼續去來儀殿灑掃整理,看能不能找到什麼關於容妃和昭王相關的蛛絲馬跡呢。如果跟著嵇遊主仆三人,可就沒機會了。
再說天天在他們眼皮底下的話,他也很難找到時機殺掉辭寧。
還恩本上辭寧的小像,已經被他畫上紅叉兩天了,他不想再拖延。
“可是什麼?”嵇遊聞言從清修院走了出來。
他今天打扮得格外仔細,穿著一身外深藍內紅的袍子,領口、袖子處還用金銀絲線交錯繡了祥雲暗紋,很光彩奪目。也顯得一身藏藍泛白袍子的林己餘更灰撲撲的。
然林己餘罕見的沒有因為自己,被比下去而生氣。他眼睛發亮地盯著,在嵇遊修長指間翻轉的小木馬。
他喜歡,他想要。為了小木馬,他願意陪在嵇遊身邊伺候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