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場邊的香樟樹在秋風裡簌簌作響，同桌蘇予晴第一百次戳吳瀧腰窩時，看台突然爆發出潮水般的驚呼。

宸瑜剛完成一記漂亮的空中變向，落地時卻像被抽走骨血的提線木偶，踉蹌著扶住鏽跡斑斑的籃架。

"讓開！他需要平躺！"

清亮的嗓音破開人群，紮高馬尾的女生抱著急救箱衝進場內。

吳瀧認出這是學生會衛生部長藺疏月，她白大褂口袋裡永遠揣著不同顏色的繃帶。

此刻她正半蹲著解開宸瑜領口，腕間的紅繩鈴鐺撞出細碎清響。

"搭把手。"藺疏月突然朝場外揚了揚下巴。

穿23號球衣的男生撥開人群擠進來，小麥色皮膚上還掛著晶亮的汗珠。

吳瀧記得這個總在宸瑜三步上籃時喝彩的控球後衛——高三七班的江雲野，校隊出了名的暴脾氣王牌。

江雲野單膝跪地當人肉靠墊時，宸瑜蒼白的臉正巧枕在吳瀧顫抖的膝頭。

她嗅到他衣領殘留的肥皂氣息，指尖觸到他滾燙的腕脈，突然感覺他製服口袋有什麼硬物硌手。

"可能是巧克力......"藺疏月話音未落，吳瀧已經摸到那個密封袋。

浸泡在保鮮液裡的銀杏葉舒展如初，葉柄處鋼筆標注的日期在夕陽下泛著金粉光澤——正是借傘那天的10月20日。

葉片背麵用針尖刻著微不可察的"W.L"，像某種古老的情書密碼。

"這玩意兒他當護身符似的揣了半個月。"

江雲野突然嗤笑，扯過毛巾擦汗時露出小臂新鮮的抓痕，"上次訓練淋雨發燒，燒糊塗了還攥著這葉子喊......"

宸瑜在昏迷中突然攥住吳瀧的手腕，滾燙的呼吸拂過她手背。

藺疏月掰開他手指讓校醫注射葡萄糖時，一枚薄荷糖從掌心跌落，糖紙上的鯨魚圖案正是醫務室特供版本。

"上周四的急救培訓課，"藺疏月突然轉頭對江雲野挑眉，"某些人把三角巾綁成蝴蝶結的事，需要我當眾複盤嗎？"

江雲野耳尖瞬間漲紅："那是給骨折模型增加點人文關懷！"

他報複性地扯了下藺疏月的紅繩鈴鐺，卻在對方瞪視時慌亂鬆開，仿佛觸碰的是燒紅的烙鐵。

人群突然騷動起來。

吳瀧抬頭看見宸瑜睫毛顫動如垂死的蝶，蒼白的唇間溢出氣音："彆走..."

他虛握的手指正勾住她校服裙褶，掌心的創可貼不知何時蹭掉了，露出結痂的傷口拚成月牙形狀。

"家屬跟車！"校醫推擔架床時，藺疏月把吳瀧往前一推。

江雲野順勢扶住她手肘，指腹薄繭蹭過皮膚時帶來奇異的酥麻："小心點，小哭包。"

吳瀧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掉了淚。

淚珠砸在宸瑜敞開的領口，順著鎖骨滑進那片午夜海般的靛藍顏料裡。

擔架床輪子碾過落葉的聲響中，她聽見江雲野低聲問藺疏月："晚上還去喂實驗樓後巷的貓嗎？"

"除非你承認上次是你打翻的貓罐頭。"

"明明是那隻橘貓......"

爭吵聲漸漸飄遠，吳瀧在顛簸中握緊宸瑜冰涼的手指。他校服第二顆紐扣不知何時鬆了線，晃動的銅扣上隱約刻著楓葉紋路——與美術社徽章上的"澄心"二字如出一轍。

醫務室窗簾被風吹得鼓起時，吳瀧發現了畫譜裡的新秘密。

《芥子園畫譜》最新夾頁上是撐透明傘的少女，傘麵用金粉勾勒出銀杏葉脈，傘柄處蜷縮的三花貓正舔舐爪心的"10.20"。

畫紙邊緣寫滿不同語言的"下雨天快樂"，最下方卻多出一行新鮮墨跡：

「今天沒有下雨，可我還是很快樂。——因為看見你睫毛上的星光」

晨光突然漫過窗台，吳瀧聽見走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宸瑜枕邊的心電圖儀發出規律的輕響，像某個怦然心動的頻率正在空氣中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