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她們乾杯、聊天、切蛋糕，窗外是金融之都百裡燈光相映照。

倒了兩班地鐵回宿舍已經十一點出頭，許召怡開了門，估計驚醒了室友，她迷迷糊糊喊了句，“召怡，生日快樂，天天開心。”就又睡著了。

許召怡輕手輕腳的鑽進臥室洗了澡，又帶著電腦上床讀英文文獻。

零點整。

手機跳個不停，各種社交短信的信息彈窗一個個往外跳，打開微信時差點卡機。

“生日快樂！許召怡”，她第一個把祝福送給自己。

然後逐條回複消息。

初中老師、母親和姐姐、高中時代的同學、大學室友、研究生同窗、實習的帶教老師、做過家教的小孩…

最下麵是周淩，她顯然是卡著零點發的，很簡單的一句話。

【穿越逆境，直抵繁星】

許召怡笑了，她一字一句打下：

【多謝誇獎，慮周藻密，不斂鋒芒】

往下翻居然還有人和周淩一樣準時，是個陌生頭像，昵稱是一串看不懂的字母。

【To大律師

Take a cha cha cha chance birthday

（我想讓你縱情起舞慶祝生日）

又ps：祝大律師成功追回車險】

大概是那個樓梯上撞到的那個男生。

卡點祝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生日快樂，挺有趣的人。

後來的後來，許召怡和趙衍之在燦爛靜寂洶湧的星空下接吻，她問，“你為什麼要祝一個陌生人生日快樂？”

“因為你的微信號就是出生日期啊，我覺得這個日子應該對你很重要.”

她勾勾唇回複。

【 Thank you

I would like you to dance birthday】

（是的我們要辦一場生日派對）

【你也聽the beatles！！！】

對麵回複的很快，連用三個感歎號表示驚訝。

【不行嗎？中國同胞】

許召怡抬眉回複。

對麵顯示打字中，發來一條消息。

【我叫趙衍之，Nice to meet you.】

【我是許召怡，Nice to meet you，too】

人機感真重，像是回到小學三年級英語對話課堂，許召怡失笑，把手機倒扣放在桌上。

另一邊的趙衍之也在笑，梗拋出去又被接過來確實很讓人開心。

睡覺。

明天早上還有pre要起早。

她漫無目的的想，紐約的帥哥估計有點通貨膨脹，踩著22歲的尾巴遇見兩個大帥哥也是很幸運了。

她墜入夢鄉，夢中有夢，枝繁葉茂。

我童年的夢境

曾經鏽跡斑斑

我所羅門式的痛苦

曾經鑽透月亮

我們在夢中相遇舞蹈

種下星星

才發現原來已相愛上萬年

鬨鐘響了。

許令頤拍掉鬨鐘，她昨夜睡的並不安穩。

久違夢到舊事，那些被白晝關閉的，應該沉睡在時光深處的，爭先恐後的湧上心頭。

許令頤一測溫度，燒的更厲害了。

趙衍之，你可真是我的災星。她暗暗吐槽。

摸不準家裡的退燒藥奏不奏效，也摸不準是不是病毒性感冒，許令頤喝了杯熱水，裹上長大衣準備去醫院。

許令頤慣常打開手機處理工作材料。出租車開的很猛，她有些暈車，不太能看下去，索性打開微博刷熱搜。無非是某某明星的回歸，某某歌手的新緋聞。

倒有一條比較有意思，華裔女物理學家張萱回國講座。

張萱，天體物理學界泰山北鬥級人物，在物理學這一男性主導的行業一路披荊斬棘，四十出頭就問鼎克拉福德獎，百度百科上各種獎項一麵都寫不下。

她是許令頤高中時的偶像，那時候她喜歡讀書寫作，可偏偏數學好物理好。文理分科前母親勸她學文，理由是男孩兒聰明啊，到時候一用功一開竅數學成績突飛猛進。等後麵上了難度，姑娘家學不明白數學物理，還不如去學文科以後做個老師，蠻好蠻好！

許令頤冷笑，“聰明，隔壁家的孫家寶複讀兩年，全家恨不得住在廟裡天天祈禱，從跳大繩的到保健藥古今中外什麼偏方沒有上，也沒見他開竅用功。數理化生四門加起來還沒我一門高。”

“況且，張萱剛拿了克拉福德獎，她也是個女的。還有瑪麗居裡、海蒂拉瑪呢。女的怎麼學不好理科了。”許令頤一錘定音，王芳芳雖然不懂什麼叫克拉福德，更不知道海蒂拉瑪、瑪麗居裡都是誰，但覺得四個字名字，還是外國名，高檔！也就隨許令頤去了。

張萱是中國人，二十出頭就出國搞理論，但這麼多年來一直資助國內大量攻讀基礎學科的學生，也積極支持留學生回國。這一次，她要回國做講座。

許令頤默默把她在魔都講座的時間地點加入自己的備忘錄，退出這條熱搜。

沒想到短短幾分鐘，一條熱搜飛速爬榜。

“拋棄農村孩子的拜金母親” 後麵跟著紅色的大字“爆”。

許令頤點開熱搜，是一段並不長的視頻，拍攝者晃的很厲害，畫質也不甚清晰。背景是某個塵土飛揚的平房，一個男性站在畫麵中央，拿著身份證，一頭寸把的短發，黝黑的麵皮上是一塊塊的老人斑，嘴巴明顯凸出，看鏡頭時候總眯著一隻眼睛。

“我叫王柱國，平江渭北人。兩個孩子的爸爸。想要各位觀眾老爺們幫幫忙給我的兒找找他媽。我老婆也是平江人，打工時候認識的，後來我身體出了問題沒得辦法在做工，就一起回渭北農村結婚了。她精神不太好啊，我就收留她了，來年又抱了個兒子，我媽身體不好。我白天夜裡都在做活，一直養著這一大家。後來我大兒子生病腦子不好啊，家裡窮啊，窮的實在受不了了，我老婆扔下了兩個孩子就跑走了。我也不怪她啊，但是這麼多年，她，她…她太狠心了啊，都沒有回來看看我們父子啊。現在兒子生病要錢哦，已經耗空了全家的積蓄了，各位幫忙想想辦法找找孩子媽媽吧。大恩大德不言謝啊。”

短短一分鐘的視頻，王柱國幾次哽咽，一副被生活摧殘還是堅韌不拔的形象。

兩小時內，各大平台數十萬人次轉載。評論點讚上百萬，熱搜前十。

【王叔辛苦】

【先生大義】

【好人一生平安】

【雖然窮但是是好爸爸】

【人怎麼能這樣子，生了孩子就不管了】

【太拜金了吧，從來不回家看看】

【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人，媽媽跑的影子都不剩了，真的是拜金女】

【……】

【……】

也有一些質疑的聲音。

【都說找妻子了，那你老婆叫什麼，有什麼特征嗎？總不能大街上隨便指吧。】

【不是原來一起打工的嗎，怎麼回了渭北就變成被收留被照顧了，就靠他一個人養了】

【…】

許令頤默默給這幾條點了個讚，這些評論轉眼都淹沒在一係列“好可憐好可憐”“幫幫王叔吧”“你們那能不能點外賣，給您點一點吃的就當積德了”的聲音裡。

到醫院下車掛號一氣嗬成，許令頤不禁苦笑，前兩年陪周淩來醫院次數太多，這套流程都一回生二回熟了。

醫生是個慈祥的老頭，帶著酒瓶底厚的眼睛，簡單問了幾個問題，眉毛就擰成“川”字，對許令頤的生活作息、生活習慣進行全方位的抨擊掃射。隨後，發表指導性意見：“沒什麼大問題，就是單純感冒了。給你開點藥？”

許令頤擠出一個乖乖女的微笑，禮貌詢問：“能掛水嗎？年末工作有點忙。掛水能好快一點。”

醫生皺著眉頭，狠狠瞪了許令頤一眼，手上開單子的動作不停；“生病了知道著急啦？平時不曉得上心。你們年輕人跟我姑娘一樣的，小小年紀這麼瘦，平時又是垃圾食品又是貪涼又是熬夜，吃飯還沒我喂貓規律。給你開三天水，後麵吃一個禮拜藥。戒煙戒酒，咖啡最好也彆噴碰。好好保重身體啊。”

許令頤掛完水拿著單子去取藥。

前麵的男生拿完藥回頭，和許令頤撞了個滿懷。

是個熟人。

又是他，趙衍之。

兩人麵麵相覷，許令頤把單子遞給拿藥的醫生，突然撲哧一下笑出聲。

沒辦法，實在有些好笑。昨天盛裝出席，西裝革履，才一晚上就滄桑成這樣。

趙衍之裹著厚羽絨服，帶口罩，黑眼圈重的像熊貓，剛剛慌裡慌張的把放在肚子上的手收回口袋。

許令頤知道自己現在估計也不多承讓，頂著沒洗的大油頭，保暖衣、羽絨背心、毛衣外套著長大衣，估計這副尊容比較像熊瞎子。哦，這隻黑熊還在抽鼻子。

許令頤從醫生手裡接過藥，拉著趙衍之往旁邊走；“沒想到短短十二小時，咱們居然醫院相逢啊。”

趙衍之苦著臉，估計這種猝不及防的重逢讓這個偶像包袱很重的小少爺丟儘了臉。

得緩緩。

“許召……令頤，你哪裡不舒服，怎麼好好的來醫院了？”趙衍之問。

“估計年末熬夜有點狠，感冒了。你呢，又是什麼情況？胃病？還有很顯然，相聚在這裡，咱倆現在誰都談不上好好的。”許令頤說。

“沒胃病，純屬被Queen的泡麵害慘了。”趙衍之苦著臉擺手，“昨天司機妻子過生日，我讓他送我到酒會就趕緊回家。昨天跟我姐回去了。她拉著我夜聊，聊餓了就泡泡麵。今天一醒就鬨肚子，一看泡麵過期快一年。Queen倒一點事沒有。也是，畢竟她到現在都沒發現，估計吃多了練出金剛不壞的腸胃了。”

許令頤調侃，“霸總一般都是胃病，你倒好直接小學生毛病了。”

趙衍之也不甘示弱回敬，“大律師都是偏頭疼，沒看過誰擤鼻涕的。”

兩個人都笑了，那五年的隔閡好像沒存在過。

但也隻是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