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杯(1 / 1)

“召怡姐,祝你生日快樂,前程似錦。”廊蘇蘇坐在椅子上像隻多動的小鬆鼠,先給召怡倒水又切鬆餅,忙的停不下來。

“謝謝你,這真的是一個特彆好的生日!壽星把好運氣分你一點,也祝你萬事勝意!”許召怡咽下嘴裡的牛排,喝了一口紅酒。

“召怡姐,其實我挺糾結的。我有點想留在這兒工作一段時間。”廊蘇蘇悠悠開口,許召怡沒接話,她頓了頓繼續往下說,“我曉得,你估計也覺得,我是個中二的小丫頭,做事沒個定性,想一出是一出。不少人在背後說我就是投了個好胎唄。但這一次我真想試一試。”

她們明明喝的是紅酒,廊蘇蘇卻有些上臉了。雪白的臉頰上一片紅。

對彆人的選擇許召怡一貫是不予置評,她隻是安靜的看著廊蘇蘇,做一個沉默但認真的傾聽者。

許召怡想起初見廊蘇蘇,大一的迎新晚會上壓軸表演了孔雀舞,聚光燈下翩翩起舞,身形曼妙,高昂著下巴真像一隻驕傲的孔雀。

“長得漂亮,性格好的傻白甜嘛。最重要的是,她呀,嘖嘖嘖,是廊樺的女兒。”後麵傳來同班男生的竊竊私語,不屑卻又帶著自己都沒法覺察的羨慕。

小孔雀是地產開發商的小女兒,H城本地人,大一開學全家總動員送來學校,還沒在學校裡住上一學期就說宿舍環境太惡劣,辦了走讀。據說所有考試成績都是低分飄過,在學生會擔任文藝部部長,衣服換的堪稱走秀,頭發美甲也是隨心情變化,換男友的頻率較換發色也不多承讓。估計全副心思都放在算塔羅、談戀愛和打扮上了。

甚至有人說,她廊蘇蘇有什麼了不起的,能上H大,還能不掛科~,哼……

男生意味深長的哼了一聲,許召怡默默給他補全了未儘之意,指不定是靠著廊樺唄。

說話的男生叫徐光平,和許召怡在家教群裡認識,長相好、成績好、籃球也也打得不錯。他學術能力強,和許召怡又是老鄉,一來二去就經常聚一起做比賽。

沒過多久,徐光平就成了廊蘇蘇的男友,據說經常接廊蘇蘇下課,應季水果、奶茶甜點不重樣的送,一副二十四孝好男友的摸樣。

甜甜蜜蜜大半學期最後還是分手告終,原因很簡單,廊蘇蘇要準備出國留學,倆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她不就是投了個好胎嗎?屁事巨多,談了半年我把她當祖宗,恨不得供起來,她還不是說分手就分手。”比賽結項那一天聚餐,徐光平喝的有些多大著舌頭罵,比起失戀倒更像是憤慨失敗的投資。

徐光平不知道許召怡大三就加入了課題組,和大四寫畢業論文師姐廊蘇蘇常聚在一起開組會。

廊蘇蘇並沒有什麼大小姐脾氣,反倒經常幫同門帶奶茶和甜品,而且從不厚此薄彼,不管是讀博的師兄師姐還是許召怡這種本科來打雜的數據小工,她一概送貨上桌。開組會的時哢哢拍ppt還要拿手機錄音,簡直是追新聞發布會。眯著眼聽課題彙報像隻小貓。

那一次許召怡組會來生理期,混混沌沌坐了一下午啥都沒記下來,晚上給廊蘇蘇發微信。

[我今天生理期不太舒服,ppt和錄音能不能麻煩你發我一份。]

[你早點休息,我整好了發你吧]

沒過一會兒,一份整理好的word文稿躺在微信對話框。第二天早上,許召怡收到一份放在保溫桶裡的燉好的燕窩,上覆一張便利貼:

[姐,好好休息。from蘇蘇]

後麵畫了個大大的笑臉。

後來,許召怡經常幫廊蘇蘇做改文獻綜訴和模型,平心而論,廊蘇蘇做的東西談不上優秀,但也絕對不像傳說中那麼糟糕。

小孔雀從不是毫無能力的大小姐,更不是隻會麻煩彆人的巨嬰。

“哎,召怡姐。我當時就覺得你很厲害。大三做的模型比多少研究生部還好。我呢,好像到現在還一事無成。”廊蘇蘇自顧自的往下說。

“你知道的,我是廊樺的女兒嘛,我爸媽生了倆兒子,大齡才有了我。從小到大也是百依百順。小時候下雪,我和二哥都不想去上學,二哥剛跟爸爸說,老爸的臉就放下來一頓臭罵,後來我們倆都去上學了,老爸誇我真是堅強的小公主。”

“我三歲學跳舞,一路跳到初中。舞蹈老師一直說我天賦很高,天生就是進中歌的料,就是身高可能不太夠。那時候我想,現在中歌的首席不也不高嗎,能出個她怎麼不能再出個我。那時候準備集訓,天天編舞排舞還要控製身材,我爸媽心疼的直掉眼淚,後來我爸說不行就不練了,家裡又不靠她吃飯,我的女兒生來就是享福的。那時候壓力太大就答應下來。後來跳舞真的隻能做個愛好了。當時我哥在西雅圖讀高中,經常連著上十小時的課,還要坐紅眼航班飛到另一個城市打比賽,一天恨不得四杯冰美式續命。我爸一直說要申藤校吃點苦是應該的。”

“我可能還算聰明,舍不得爸媽沒出國讀書,高考常常發揮考上了H大,我爸高興的擺酒擺了一百桌。跟我說讀完大學出國讀個研究生,回國去自己家公司上上班也行,考個編製也好,留在爸媽身邊,找個喜歡的對象就好了。反正,還是那句話,家裡又不靠你養家,”她苦笑繼續說,“但他也熬夜查return offer,和各種朋友老鄉打電話。”

“原來我一直竊喜以為爸爸最疼我。現在想想可能他對兒子和女兒本來期待就不一樣。畢竟,他可絕不會對我哥說,兒子家裡不靠你養,享享福是應該的。我爸是世界上最愛我的男人,其次是我哥,但在他們眼裡男孩需要堅毅、勇敢、戰勝困難,我呢,隻要做玫瑰和糖果叢裡的小公主就好。他們愛我,卻從來不像對男孩那樣教育我,他們不期望我能飛起來,他們覺得安穩、富足、平和是女孩最好的生活狀態。”她越說越激動,已經有了哭腔。

“我知道自己並不算有能力,從小到大就讀書和跳舞還算出彩,後者已經被我放棄。我覺得前者我不能放棄了,我想做刑辯律師,因為想要維持公理和正義,說給彆人聽都覺得是大小姐沒受過生活的毒打。到時候一看到那個環境就逃跑。那時候壓分上了H大,進了自己不喜歡的專業,學了一個學期以專業第三的成績轉去了法律係。彆人都說廊樺的女兒嘛。從小到大,我但凡有什麼成就和成績都是因為我是他女兒,優秀點是應該的,甚至很多人會在背後質疑這份成績的真假。什麼事情沒做好,到會被人說廊樺的女兒,也不過如此。”

“我身邊一直不缺各種品牌的邀約和男生的追求。他們圖什麼我其實也明白。但我真的沒有什麼自控能力,後來就一直在玩。我從來沒有掛過科,甚至一直維持著中等生的成績。在學生會也把活動辦的不錯。論文組雖然不算優秀,但也沒給大家添過麻煩。但大家對富二代的接受,好像要麼就像O07那樣做全方位大卷王,門門爭第一,要麼就是一個隻會躺在爸媽成就上的廢物點心,尤其當這個富二代是個女孩兒,還有大把大把人,望風而想來吸一口血。”

“我那時候愛找你改論文找你吃飯,明明比你大一歲還喊你召怡姐,就是因為我你特彆厲害,每一步都很明確,很優秀啊。我也想成為你這樣的人。”

廊蘇蘇停了下來,睫毛膏和眼線筆都遮不住的,是她瞳孔裡在燃燒的火焰。

男性從小被告訴要去奮鬥,因為世俗的成功是你勝利的標尺,這條路再難,你也的咬牙走下去。因為這是唯一的路。可所有人,甚至是最親的親人都會告知女性,你隻要有一份體麵的工作就很好。他們把平庸粉飾為美好,把躺平解構為幸福,給與讓渡權利者以好女人的嘉獎,他們把砒霜偽裝成糖果和鮮花交予女兒、妻子和妹妹。

可我們從不甘平庸。

“我不知道現在自己有什麼出彩的地方,但我起碼知道自己想要試一試不一樣的生活。最近在找實習,我想讀完JD在這裡工作一段時間。我知道我的脾氣,回家在那個環境裡我很害怕真的一來二去習慣金絲雀的生活,然後徹底失去走出來的勇氣。”廊蘇蘇越說越快,眼中熠熠生輝。

孔雀或許會迷茫、會猶豫、會恐懼、會暫時停滯不前,但永遠、永遠也不會做金絲雀。她或許沒有搏擊長空的翅膀,但有絕不低頭的決心。

“你其實早就作出了選擇。恭喜你!那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許召怡笑著和她擊掌,“哦,雖然很喜歡被人崇拜,但我得實話實說告訴你。我們家三個姐姐一個弟弟,你也知道這種家庭大概率是什麼成分。我要是不好好讀書,現在應該已經結婚了,大概率還是幾個孩子的媽。我從來沒有麵臨過那些誘惑,隻能向前走。所以,我同樣佩服你,誘惑加身,退路千萬條,也毅然選擇了難走的那一條。如果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許召怡永遠願意為你效勞!”

“敬理想!敬未來!敬女性!敬我們!”她們舉杯相碰。

窗外放眼望去是寸土寸金的世界金融中心,出走的娜拉跨越半個地球相聚於此。

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