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芳(1 / 1)

這件事被方拾青知道後,她跟在白軼身後嘲笑他了很久。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當下,從未有過的負數攻略進度,讓心理扭曲的白軼更加確信,這一輪是特殊的,眼前的“方拾青”是特彆的。

恨我,討厭我,永遠不要忘記我。

“沒事吧你?神經兮兮的。”方拾青離遠了些,用看異類一樣的眼神打量著站在眼前的男人。

白軼垂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走了。”

方拾青呆住,正要跳起來,白軼補充道:“今晚嚇到你了吧,有點唐突了。”順帶一個充滿歉意的微笑。

這家夥真的是……什麼毛病啊?

“你……你有什麼快點說就行,我承受能力很強的。”

這是真話,方拾青“博覽群書”多年,少說已經把握了大部分穿越小說劇情的套路。

可毋庸置疑,她心裡的疑惑越來越深。

現在白軼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儘管還是有些虛弱,但野貓似乎總算卸下豎起來的硬刺,取而代之戴上了偽裝的麵具。

“加個聯係方式吧,以後慢慢再說。”白軼沒有再直視方拾青,回頭看了眼沙發床上有沒有被自己弄出什麼褶皺,檢查過後又自顧自地走到門口。

“今晚打擾你了。”

“等等!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啊!你到底是乾什麼的?”方拾青眼疾手快,閃到白軼跟前伸長雙臂攔住他。

白軼擠出的笑容已經消去,他看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方拾青,揉了碎冰的眸裡溢出些許無奈。

開始巴不得他快點出去,現在又不讓他走。

“你會知道的。”

方拾青覺得這更加驗證她內心的猜測——白軼是從哪穿越過來的吧。

她拚儘全力憋住好奇心,畢竟她是位於明處的,對未知的規則一竅不通,如果再把他惹了,自己分分鐘掉腦袋可怎麼辦?

當思維超常於一般水平的人遇上腦細胞旋轉跳躍不停歇的人,相撞所產生的化學反應就變得奇妙起來。

白軼不露痕跡皺了皺眉,眼看方拾青又離他遠了些。

剔透的琥珀眸總能在呼吸間就勾去他的魂。

“晚安。”

他最終沒說出口,隻是抿唇,然後離開了。

方拾青頓時全身一輕,哀歎一聲後癱倒在沙發上。

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疑問。

太不對勁了,他簡直就跟來過這裡無數次一樣。

對了,聯係方式還沒有交換呢。

方拾青像一隻泄了氣的氣球,沒抱希望地打開手機。

「白申請添加您為好友」

「來自手機號搜索」

方拾青倒吸一口涼氣。

看來被卷進了一場不得了的冒險。

不知道全名,方拾青便沒去修改備注,特意設置了相關權限後,她通過了好友申請。

他的頭像是一幅畫,像是海浪的形狀,大膽的色彩衝擊,琉璃般細膩晶瑩的光澤質感,方拾青有一種在哪裡見過的感覺,可能是常見的網圖吧。

而且他從沒發過動態,主頁封麵也是最原始的黑屏。

本想和容圓圓討論的,不過一旦開了話閘子,不說個清楚的話容圓圓絕對會緊纏著自己不放——連她自己還沒搞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方拾青搖搖頭,決定先去洗個澡。

氤氳水汽並不能使紛雜思緒消散多少,反而更加浮想聯翩。接下來要怎麼開口詢問呢?她並不是一個心急的人,還是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隨機應變比較好。

香氛幽幽,她靈光一閃:或許可以先和葉藍辰提一下。

在方拾青看來,沒有什麼人比葉藍辰還要處變不驚,他處理事情永遠都是遊刃有餘的,從不拖泥帶水,就他這樣對很多東西都不感興趣的厭世主義,方拾青怎麼也搞不懂他最後居然當了一名醫生。

現在信息高速發達時代,方拾青和葉藍辰倒不怎麼用文字聊天,都是打電話多,也是因為葉藍辰覺得打字聊天太麻煩了,寧願每個月多交一點話費。

真是稀奇。

第一個電話響了十秒沒通,方拾青便斷定葉藍辰還在接診。作為腦外科副主治醫師,葉藍辰不知道走了什麼後門,很少操刀,基本都是安安穩穩坐在辦公室。

說來慚愧,方拾青一直覺得,醫德高尚和謙謙君子這些標簽根本就不符合他。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接錯了哪根筋,方拾青回到主頻道,給“白”發送了信息。

對麵很快就有了答複。

「白軼」

方拾青對著屏幕點點頭,再無下文。

自己今天太不對勁了,接待了陌生人還跟他加上了好友,就像被什麼驅動一樣……

可能是白軼那張臉以及渾身上下散發的濃濃病嬌陰濕味吧。

白軼關掉手機,躺在床上。

他還是他,年輕有為的畫家,住在臨江高級小區。

他知道方拾青一向聰明,既然多了看小說的愛好,沒準已經對自己的動機有了初步的猜測。

再要將攻略進行下去談何容易,不過負二是蘊含無限可能的轉機。

先前星點真情,不知何時早已煙飛雲散,他的執念不過是為了完成任務罷了,連見到她時止不住的複雜情感都隻是短暫的。

他將這種觀點源源不斷向自己灌輸,極力控製腦中不浮現出女孩豔麗的麵容。

不過,白軼時常在想一個問題:攻略成功之後,會是怎樣的?

除了主線任務,他一直都有私心,毫不遮掩。

都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永今市,他想活出不同的白軼,卻總是不儘人意。

每次輪回都是在這個時間點,不談前兩輪的放縱與自暴自棄,事業一落千丈。後來他還是沒能放下畫筆。

可能命定有數,他並不討厭畫畫,相反,這是他長期來空白的人生裡唯一的色彩。

閃動的“-2”在虛擬屏上顯得晃眼,這點醒了他。

比起嘗試脫軌,為什麼不在未曾停靠過的站點下車呢?

他期待著,最後的期待,能看到不同的光景。

方拾青是在周末過後得知葉藍辰生病的。

據說還很嚴重,葉藍辰昏昏沉沉了好幾天,沒有去上班。都說醫者不自醫,但葉藍辰在方拾青印象裡是很少生病的人。

轉季的開端流感肆虐正常不過,這次情況看起來挺糟糕的,方拾青決定熬點粥送去給他,表示關心。

“放保安室了啊。”方拾青對聽筒裡的葉藍辰說。

“嗯,我待會叫人去取。”沒有鼻音,看上去應該是好得差不多了。

從刻板印象的角度來說,葉藍辰的很多方麵並不像一位醫生,反而像哪位公子哥來民間體驗生活。

方拾青汗顏。

跟保安打過招呼後,方拾青往外走去。

地鐵站離永今第一醫院很近,她垂頭數著地上的磚塊,周圍行人步履匆匆。

方拾青一向酷愛冷色係穿搭,淺藍針織上衣映襯她乾淨的眼眸。她手裡還提了一個小小的保溫桶,和給葉藍辰送過去的是子母款,公司提供早餐,不過既然都做了粥就彆浪費了。

方拾青在覓語傳媒新聞社永今市分部工作已經有兩年了,這裡相對來說比較自由,也是她感興趣的職業。

青菜雞絲粥清爽鮮美,方拾青吃完後回到工位,著手建立空文檔準備敲鍵盤。

項目組長突然來通知大家,原定的線下采訪調整為線上采訪,方拾青聽到負責外采的同事們傳來騷動。

目前隻是在初步交涉階段,因為挽芳本人就連回複工作信息大多時候都是看心情的,也沒有團隊和公司背景。出於對挽芳的了解不深,方拾青的采訪文案還沒打出草稿來。

“聽我說完,這是挽芳首次接受媒體采訪,哪怕是以文字版的形式也有足夠大的關注度,不要帶偏見去工作。”

易揚掃視了一圈,目光落在方拾青身上。

“可以想多幾個問題,和那位以郵件的方式來對接,不是很靈活,所以更要製造點吸睛的話題,不過可以先不用太犀利。”

“男魔頭”拋下一段話後就走了,方拾青小雞啄米般一一應下。

挽芳,新生代插畫家,本來就在藝術界小有名氣,前段時間給某個產品繪製了商業性的插圖,風格獨特,引起小範圍的熱議。

挽芳的作品不多,但每一幅線條繁雜色彩鮮豔的畫作都能直衝靈魂,如群蝶舞動,細細齧食著觀賞者的大腦和眼球。

至少方拾青認為是這樣的。

不過包括易揚在內的很多同事們,大抵都把挽芳當做流量工具而已,加上像挽芳這一掛的畫家往往自視清高,性格古怪。

雖然在場都是新聞人,屬於文化產業的一份子,但又有幾個人能真正能夠觸及、願意觸及至臻藝術,加上挽芳勉強也算把大家耍了一通,會出現嫌惡的聲音是難免的。

當然方拾青也沒覺得自己有多高的造詣——一切都是為了賺錢吃飯過日子。

屏保顯示工作群發來信息,方拾青打開主頁列表,不自覺被那絢麗的海浪吸引。

她想起來了,白軼的頭像也是挽芳的作品,隻不過屬於非常早期的,稱得上是小眾中的小眾。

方拾青之所以會知道也不過是因為工作背調。

他沒再找過她,距離那段插曲過去也就兩天,方拾青卻覺得像是好幾年前發生的事情一樣。

她苦笑,核實完工作群消息後,繼續埋頭構思方案。

負責和挽芳對接的是曲穎瑩,她咆哮著說想順著把挽芳的畫給撕得稀巴爛,因為除了收到挽芳同意線上采訪的邀請以外,她之後發過去的每一封郵件都石沉大海。

“真是搞不懂為什麼要把精力浪費在這個不懂得珍惜機會分清主次的愣頭青上!”眾人紛紛表示讚同。

方拾青套常規模板寫了幾個問題後,受不了他們的吵鬨,意欲去茶水間摸魚。

為了放鬆,她會卸下緊繃的肩頸,垂頭走一會路。

望著自己的鞋尖,方拾青猛然一驚。

從醫院出來之後,似乎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與她擦肩而過。

白軼。

他虛攏的拳頭,血管分明的手背,使方拾青越回想就越覺得奇幻。

這八成是故意製造的偶遇吧,但是他怎麼也不叫一聲,當時她“目中無人”地走路,根本沒有察覺。

方拾青無意識將下唇咬緊,櫻色加深。

這種被監視,無形中被掌控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魚被困在水缸中,燈帶淩遲,氧氣匱乏,最致命的是,魚隻有七秒記憶。

還忘了什麼呢?

算了。

還忘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