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能成仙了,還死皮白咧地捧著好東西求著當人家看門狗作甚?”
方才那紫衣女子竟突然現身,她繞過紇骨顏略驚的眼神,將手中一壇酒扔給鐵頭惡,
黎姳一僵,現下她看清楚了,
眼中無神,燈下無影,
她義兄宿吾右指揮使,
月未沉。
同她沒有過多交集,隻知道她是君臨山的蛇女,隨後入八荒化魔,被宿吾撿回來當了自己的貼身女使,
人是四清六活,慣會鑒貌辨色,當時才不過幾月便頂替了右指揮使的位置,直接把上一任踹回老家去了。
在黎姳看來,月未沉就是宿吾的一條狗,
隻要是宿吾的指令她絕不違逆,指哪便打哪,前些日子聽蓮兒閒話抱怨,說是魔宮內一些人被她折騰地受屈受冤,也都沒人敢給她使絆子,後覺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行事變得頗有些狗仗人勢的作風。
旁人不敢違逆宿吾的意思,皆是背後議論,人前卻閉口不言。
黎姳暗下冷嗤,倒是跟她主子的脾性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所以……
她來作甚?
準確來說,宿吾想做什麼。
想著那狗家夥定沒安什麼好心,多半是想打玉坤引的主意,
黎姳見月未沉沒注意到自己,懸著的心默默放下,
沒認出來就好,免得她在宿吾耳邊吹風,多生事端。
月未沉纖手抻著桌沿,順勢斜身落座,一隻腿疊在另一隻腿的膝蓋上,頎長水潤勻稱的秀腿從開叉的裙側隱隱顯露,惹得四麵男人心裡發熱。
紇骨顏沒有走的意思,他的注意力仿佛在月未沉出現的那一刻便勾走了,見他倚在離酒桌不遠的遊廊闌乾邊,旁觀這方的談話。
黎姳便挨著紇骨顏隨意找了個過道木凳坐下,有一搭沒一撘地看紇骨顏的臉色變化,
鐵頭惡又滿上一碗,“嘖”了一聲,後勁回味,“小娘子從哪討來的酒?味道著實不錯。”
月未沉似笑非笑,示意挨桌的幾位修士一同品嘗,“大夥好生嘗嘗。”
無恨生喝過酒後,酒碗置在麵前,思忖片刻,冷吟道:“童子酒?”
萬鬼穀裡除了隋忍,就屬無恨生肚子裡有貨,算得上小地方出來的一個百事通,“煉氣期的童子血放在酒裡,味道自是要比普通童子酒更醇厚。”
童子者,人神至精,與酒中烈氣相衝,但初期修煉後,身體吸納靈氣,凝聚氣感,歸元精血清氣至純,剛好能融合童子酒中的米濁。
月未沉掌著酒壇,倒入麵前杯中,“嘩啦啦”的流水聲同她的聲音一般清脆悅耳,“方路上遇到一位小童修,他人憨厚熱心,自願獻了一滴血。”
此話一出,黎姳很明顯能感覺到旁邊的那個人身體猛然繃直,
她好奇朝紇骨顏那方望了一眼,
他聽得格外入神。
隻聽鐵頭惡問:“那小童修在何處?可得好好感謝一番。”
不就是一滴血,就不信吃慣人肉的鐵頭惡也會為此事感恩?
無恨生心急點破,“怎麼?你是要抓他來喂酒?”
卻被鐵頭惡白了一眼,“我可沒你齷齪。”
“小娘子你評評理。”
月未沉見話題又落到自己身上,她撩起眼皮,沒立刻應下,環視周圍幾雙虎視眈眈的眼睛,不急不慢起身,嫵然一段風姿,“可彆爭,要我說你們幾個乾的齷齪勾當不少,”
雖嘴上不饒人,但眼裡波光瀲灩,眼尾天生攜來的花痣,似是能將人魂魄勾走,
月未沉手裡捏著白瓷杯,翻身坐在無恨生腿上,遞給他喝。
無恨生對這意料之外的舉動還在發懵,乾澀的嘴唇被月未沉沾有酒水的指腹滋潤,泛出微微涼意,
燥熱的堂內,妖媚女子的眸子要比野火熱烈,直勾勾盯著麵前的人看,燒的人麵紅耳赤,他僵硬地抿下遞過來的一口酒,
許是被無恨生這副樣子逗樂了,隻聽他懷中女子低低發笑,“腦子裡成日慣想些有的沒的。”
無恨生反應過來自己被嘲笑了,他回神放下酒杯,將懷中女子摟緊些,眼裡不懷好意,“那小娘子說說我在想什麼?”
“前些日子不還勸我下次把我宗內的姐妹叫上同你認識?”
無恨生啞言,
“單單把我看膩了?”月未沉撲在他懷裡,嬌聲質問,
麵對懷中女子像是水蓮花不敵涼風的嬌羞,無恨生束手無策,腦中瞬時空白,
隻能感覺到腿根上方那團肉軟和溫熱,她緊緊往自己麵前貼,
快要蹭到自己的軟肋。
月未沉一隻手抵在無恨生後頸,冰涼的指腹流連忘返,從指尖傾瀉出微甜的酒香,令人醉夢,
“我可是拿到好酒後第一時間便給大夥分享了,你竟這般傷我心。”說話之際另一隻手伸進無恨生的裡衣,寸寸探入,
男子呼吸愈發沉重,適時感覺自己腰腹被涼意覆蓋,直到肌膚接觸那一刻,他心一緊,
這般撩撥,心燙的他不知風雨。
他一把抓住月未沉的手,喉結滾動幾下,神經已經被撕扯地顛三倒四,“怎會……”
旁人光聽幾句含俏的胡話,便已經誘的渾身燥熱難耐,
“小娘子是覓得良人了?”鐵頭惡實在看不下去,
這小妖精,真他娘的騷。
此番兩人在眾目下你儂我儂,
怎麼?要在這兒雙修麼?
無恨生忙握緊女子的手,“跟我吧,若是跟了我——”
月未沉停下,果斷抽手,迅速起身,“我啊,毛病多,眼光挑剔,認死理,湊合二字實在咽不下去。”
“我的良人不說蓋世,起碼也是雄姿英發,器宇不凡。”
無恨生要緊後槽牙,齒縫冒出話,“小娘子眼界頗高。”
這話擺明麵上,一沒才,二沒貌,人家看不上,她想釣正經貨,
旁人戲謔,“我知道你那玉麵郎君在何處。”
“在夢裡!”
末了,堂內當個笑話掀起一陣哄笑,
月未沉不語,掠過閒言碎語,忽然看向一處,意味不明,“可能是我的夢還沒醒。”
她另起酒杯,徑直邁向廊沿,“這位公子,可否賞個臉?”
紇骨顏麵色木然,沒應下也未曾回絕,
“我們合歡宗向來不求人,”月未沉獨自飲下,伸手欲搭在他肩上,卻被對方側身躲過,她收回手,繼續說:“不過像你這樣的小開陽,我願意用熱臉來貼一下。”
小開陽罕見,須得夏至正午時分出生,夏至日陰陽轉換,這天陽氣最旺,又逢正午陽氣最盛,此時生下來的男嬰修行資質優越,通體浩然正氣,天然辟邪聖體。
合歡宗靠雙修提升修為,若是有小開陽這樣純厚旺盛的陽氣滋補,她們自是求之不得。
月未沉雖不是合歡宗的弟子,但蛇女天性善辯,對陰陽調和異常敏銳,光幾眼便瞧出了紇骨顏的體質,
黎姳‘噌’的起身,
心道這木楞家夥被調戲了?他又被調戲了,他真的很容易被調戲……
“唔……”月未沉沉吟一會兒,趁紇骨顏不備,湊在他耳邊呢喃,“你方才跟了我一路,也不算我倒貼吧。”
紇骨顏警惕的目光落在月未沉腰間的玉牌上,身體猝然繃直,
還未等月未沉說完,他身形一閃出了酒樓,
黎姳好奇跟了上去。
……
路上紇骨顏走得急,雙指交疊之際,青白流光引著他往郊外去,
遂停在一處林深木屋處,
黎姳勾著身子大口喘氣,累的說不上話,
幸得紇骨顏沒有禦劍而行,否則她會原地爆炸。
紇骨顏的心思飄在彆處,似是沒有注意到黎姳這方,
黎姳見紇骨顏僵在原地,腳邊竟橫躺這一個人。
竹林覆蓋了大片天,光線有些暗下來,她想走近些看,沒走幾步前腳便觸到濕膩膩的液體,她下意識抬腳,腳下竟是一灘血,頭稍微一抬,視線越過紇骨顏,方才看徹底清楚,
血泊裡小孩四肢痙攣,一柄鐵劍貫透心臟,被牢牢釘在地麵。
紇骨顏很快俯身將人撈起,苦腥的血沾濕他大片衣袍,而他隻一遍又一遍地掐訣,天氣濕熱,大顆汗珠順著他分明的下顎落下,掀起地上一小朵血蓮花,
許久,中劍之人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黎姳一同蹲下,她悄悄瞄了一眼,通過紇骨顏的緊張神色才得以確認這小孩同他相識,
他不過跟月未沉聊了幾句便立馬追過來,猜想此事多半與她有關。
昏暗的林內,流淌著絲絲熒光,紇骨顏仍在運功,
黎姳從小孩全身掃過一遍,涼的特彆徹底,那紇骨顏現在在做什麼呢?想救活他?若真如此,依她看,好蠢的做法。
她實在看不過去,小聲提醒道:“他……早就斷氣了。”
話音落地,紇骨顏的動作果然停住了,他的眸光漸漸暗淡,長睫下在頰上掩映青灰,
方那紫衣女子行跡可疑,昨日從她身上察覺到煞氣,今日一大早便來追查,
她腰間的玉牌是有驚師父賜給有驚的長生玉,他一直護在身側不會輕易給人,再聯想到女子口中說的那位小童修,斷定是有驚無疑,且她提早便看出端倪,難怪幾次跟丟,繞的自己團團轉。
她見過有驚,他下意識便想到,有驚有難,
原是讓有驚待在客棧乖乖等他回來,沒想到有驚耐不住性子……
定是有驚在跟蹤那女子之際,被她察覺後反殺了。
紇骨顏抬手握住劍柄,迅速抽出插在有驚心口的鐵劍,鮮血瞬時噴出來,他用手捂住,卻於事無補,血水從修長的手指縫隙滲出來,淌在地上。
他心下一沉,該怎麼辦,他該如何向鑠微真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