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1)

小克利瑞沒做好檢查固然有錯,但那時他年紀尚小,隻是個在流水線上工作的技術員,真正做出這個決定的是他的父親。

真正的罪魁禍首,他的父親,是更加難纏的檢方對手。

儘管在知道真相後,馬特已經第一時間要求小克利瑞供出父親,但他堅持要替父頂罪,說什麼家庭存在的意義。他還相信著他的父親不會留他在監獄裡受苦,但克利瑞夫人已經認清了現實,所以才雇傭了馬特。

隻有他們一家人知道這真相,檢方缺少關鍵證據,才會追著小克利瑞不放。如果他不鬆口,馬特就隻能寄希望於突破老克利瑞的防線了。

馬特前一天晚上熬夜,一遍又一遍地回顧這個案子,一遍又一遍地想,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你自己的孩子呢?你是什麼樣的爸爸?你怎麼能這麼做呢?

進展不太順利。沒關係,檢方也在對小克利瑞施壓,真正想要的目標還是他的父親。馬特不斷記錄老克利瑞說辭裡的漏洞,隨時準備給他下套。

老克利瑞肯定事先被指導過該說什麼,有意忽略了不少細節,但馬特還有機會,很快就輪到他交叉質詢了。

小克利瑞的右腿不斷顫抖著,馬特伸出一隻手穩住他。“沒事的,很快就會結束的。”馬特希望這句話說得有夠堅定。他們的身後坐滿了記者和受害者家屬,這些人都很緊張,時不時爆發一陣憤怒的咒罵和悲傷的呢喃,還有人實在受不了了走出去平複心情。

又一個人站起來了。

“不!”老克利瑞在證人席上尖叫。

小克利瑞僵硬起來,喘息聲到處都是。一個滿臉是淚的年輕男子打開保險舉著槍對準了他們的方向。

馬特早該多加注意的,一定是老克利瑞說了什麼導致了這次爆發。

不過,他會想辦法的。

他聽著老克利瑞先生、法官和法警們試圖緩和局勢,小克利瑞越來越僵硬,然後......哦,他站了起來。

持槍男子和法警互相大喊大叫,這根本無濟於事,預備犯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這裡馬上就要成為激情仇恨犯罪的第一現場了。

馬特站了起來,保護性地站在小克利瑞麵前。他舉起雙手,大聲而清晰地說:“大家為什麼不冷靜一點,先試試和平解決這件事呢?先生——”

每個人都在尖叫,在這場震耳欲聾的大合唱裡,子彈劃過空氣的聲音小到幾乎可以忽略。

人們說中彈的一瞬間像是被錘子重重一錘的感覺,他們沒有誇大。馬特整個向後傾倒,全身心地體會這震蕩的感覺,以至於他甚至沒注意到左肩的疼痛。

條件反射讓他躲過了致命一擊,嘴裡彌漫的銅味讓他作嘔。小克利瑞跪倒在他的身邊,用力按壓在他的傷口上。

小克利瑞暫時安全了,法警在男子卸彈殼的間隙一擁而上,製服了槍手。

“......馬特,馬特!說點話吧,你還清醒著嗎?......馬特?馬特!”

馬特喘著粗氣,他知道自己流血了,希望西服上不要流得到處都是,這是他最喜歡的一件襯衣了。

小克利瑞在尖叫,中氣十足,他應該還好,那枚子彈沒有穿過馬特射進小克利瑞的身體裡。

“你還好嗎?”他抓住了小克利瑞按在他傷口上的手。

“我沒事,”小克利瑞說,已經哭了,“你就是唯一那個被射中的人!”

人們都在和馬特說話,試圖讓他平靜下來減緩血流速度。小克利瑞一遍又一遍地說,“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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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馬特再次醒來時,鎮靜劑讓他的腦袋裡塞滿了棉花,他的手指被不舒服地壓在粗糙的砂紙,啊不是,棉布下麵。

他晃晃頭,試圖坐起來,但身體不想配合他。

“馬特?”

保羅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過來,他的雷達器官感知到的全亂了。馬特想說話,隻發出零散幾個音節。隨即吸管被壓在他的嘴巴上,“慢點喝。”

哇,水從來沒這麼好喝過。他使勁吸了一口,盛著甘露的杯子就遠離了他。馬特哼哼唧唧地表達抗議,保羅安慰他,“還有呢,喝慢點。”

他咽下這口水後就睡過去了,隱約感受到濕潤棉簽擦過嘴唇的感覺。

提姆有點失望地看著馬特幾乎沒有說話就昏睡過去,“這是正常的吧,他會沒事的吧?”

傑克過於樂觀地回答他,“兒子,他明天就會好起來的,我會給他做頓歡迎回家的豐盛大餐的,想加入我嗎?”

提姆歎氣,“當然,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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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馬特果然清醒不少,很難說是藥物的作用還是訪客的作用——小克利瑞來看他了。

“我為自己和母親與地檢做了交易,條件是供出我父親的不當行為。對不起,馬特,我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那批不合格的起搏器流入市場,第一個出事的病人家屬找上門後,我和母親就告知了父親這個問題,但他太忙於擴張市場、建立自己的商業帝國了,公司隻是賠錢了事。如果當時我們立刻召回那批有問題的器械,這麼多人就不會喪命,你也不會受傷了,真的很對不起,馬特。”

提姆輕輕哼了一聲,隻有馬特靈敏的耳朵能聽得見,“事後諸葛亮。”

“你不是個壞人,隻是缺少一點勇氣,”馬特安慰小克利瑞,“你已經接受懲罰了,但要知道,這隻是個開始,彆叫它摧毀你的心靈。”

送走小克利瑞後,提姆繼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衝著他陰陽怪氣,“真是寬宏大量,一句對不起就對得起他的良心了。”

馬特不想吵架,他沒對提姆的諷刺做出回應。

提姆的心跳加速了,額頭分泌出憤怒的汗水,“你在想什麼啊,馬特?有人舉起槍的時候,你應該蹲下來找掩體,而不是擋在他的目標前麵!”

馬特想說他無法抑製住救人的衝動,想說他會把握好分寸不讓自己真的掛了,最終他說,“我看不見那個槍手,但我知道他是個憤怒又悲傷、剛剛因為我的委托人失去自己父親的孩子,我以為能勸好他呢。”

提姆不會輕易放過他,“你的自我保護意識呢?有法警在,還輪不到你去逞英雄,萬一你把他刺激得更厲害呢?醫生說再偏離一點兒,射中的就是肺或者心臟了,這次算你幸運。”

馬特自覺運氣一向不好,但他附和道,“上帝保佑。”

提姆暫時放過了他,但他開始更加頻繁地提醒馬特該休息了,該喝水了。在馬特戴著耳機聽新聞的時候切換到舒緩的音樂,沒收他讓保羅偷渡進來的工作資料,而且總是監視著看他有沒有吃完食物。

病號飯吃起來很清淡、很黏糊,病房裡消毒液和酒精的強大存在感汙染了食材本來的味道,馬特甚至開始想念傑克煎得過生、帶血絲的牛排。

他的受傷刺激到了提姆,那孩子頻繁地檢查馬特的狀態,甚至在夜巡期間,羅賓出動的時候也會來醫院繞一圈看看情況。

馬特很享受孩子的陪伴,臥病在床實在是太無聊了。護士不肯給他停下止痛藥,他隻能聽到心臟監護儀的嗶嗶聲和他自己的呼吸聲,其他聲音和味道混合在一起,像一首初學者創新的變調的曲子。

傑克對他的處境深表同情,但隻打電話,很少來醫院,先前住院他是已經來得夠夠的了,更彆提過段時間他要在康複中心進行的針灸項目。

他和提姆的親子之旅也暫時告一段落,這對提姆是個好消息,他再也不想大熱天的釣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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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巡結束後,羅賓叫住了蝙蝠俠,“現在我有點理解你為什麼會這麼執著於保護哥譚了,它不僅僅是你長大的城市,不是嗎?這裡還生活著你曾經愛過的人,如果你不做點什麼,哥譚就永遠不會改變,美好的回憶就會被肮臟的現實所玷汙。”

蝙蝠俠回答他,“有時候,我覺得是在向自己證明,哥譚還沒有爛到不可救藥。我立誓要鏟除這個城市中奪走了我父母生命的邪惡,它拯救了我的理智,給了我一個目標。你必須找到屬於你自己的理由,然後才能成為一個成熟的英雄,就算再多艱難險阻,也矢誌不渝。”

羅賓微笑起來,“我已經找到了。”

“那是什麼?”

“我想要保護我愛的人,讓他們生活在一個更好的環境裡,一個不必冒著生命危險也能實現自我價值和人生追求的地方。”

蝙蝠俠拍拍羅賓的肩膀,鼓勵道,“很好,那就不斷精進自己,去實現這個目標吧。”

羅賓和他約定,“明天下午,教教我你的偵探技巧吧?”

“做好準備,我會是一個非常嚴厲的老師的。”

他在開玩笑,他是個很有耐心的老師,而提姆也是個很有天分的聰明孩子,說實話,教他很有成就感。蝙蝠俠已經想好明天要教他什麼內容了。

羅賓興奮地蹦蹦跳跳走開了,他還會在莊園裡待一會兒,吃點阿爾弗雷德做的夜宵,順便解解老人對孫子的渴求。儘管提姆不是孤兒,但布魯斯已經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了。

發生在他舅舅馬特身上的事很不幸,能夠看到提姆終於恢複精氣神真的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