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應該付錢給我了,蘇珊·派克的醫生吉爾伯特比想象中還要難以忍受。我想要比三明治更好的東西。”儘管馬特看不見,迪克還是故意做出誇張的表情,“像我這麼優秀的私家偵探,小時計費比你還貴。”
“所以?”馬特故意逗他。
“所以花哨的晚餐?美妙的甜點?好喝的啤酒?你選一樣。”
馬特微微一笑,並不接茬。
“你要把我領到哪裡去?不要蒼蠅館子謝謝。”
眼前的餐館看上去很是破舊,沒有路燈和燈牌,走近了隱約能看見掉漆的招牌:“家庭餐廳”,旁邊的繪製的西紅柿和草莓圖案鏽得看不出樣子。
“放輕鬆,這家的蟹肉奶油蘑菇可稱一絕。”
打開餐館大門,撲麵而來的不隻是人世的喧囂,還有噴香的飯味。圍坐的食客都在開心地大快朵頤,服務員上菜迅速而有秩序。
“你說了會買單的,我可要大吃一頓了。”
“對對,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馬特不留情麵地諷刺他,“多吃點長個子。”
迪克麵對免費的食物很是寬容,“多麼慷慨的紳士。我們要第2頁和第4頁。”
服務生嚇了一跳,“先生,你確定嗎?我們的菜量很大的。”
馬特替他回答:“沒關係,剩下的打包。”
“噢你在小瞧我。”
“真是不知道你吃那麼多肉都長哪兒去了,我還不想被人圍觀大胃王的現場吃播。先說正事吧,理查德。”
“隻學習不玩耍,聰明的孩子變傻蛋。”迪克哼哼唧唧,但還是嚴肅起來告訴馬特想知道的訊息,“吉爾伯特醫生非常自大,他把幫助婦女懷孕的過程描述得像上帝造人一樣,病人在他那裡毫無隱私。”
“所謂激素療法就是給婦女注射大量的HCG,對於他的病人真的管用嗎?”
“如果不管用,病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吉爾伯特醫生就告訴她們懷上了。兩個月過去,很遺憾你流產了,太糟糕了,但這種事難以避免。然後他從頭再來一遍,收取高昂的費用。”
“你有拿到證據嗎?”
“我可能靠自己的魅力通過閒談知道了一些流產的病人的名字。”
“聰明蛋。”
“謝謝你的誇獎。噢,喔,這個燉菜好好吃噢,”迪克開始暴風吸入,“你是怎麼找到這家偏僻的小店的?”
“我幫這家店的店主打過官司,她做的甜甜圈蛋糕非常地道,想打包一個嗎?”
“那可就太好了。事出反常必有妖,馬特,你還想拜托我什麼事情?”
“隻是感謝一下你對提姆的關心,我很擔心他獨自一人在家,有阿爾弗雷德和麥克太太在,我感覺放心多了。”
“噢,”迪克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彆擔心,提姆就是我的小弟弟,我和你一樣關心他。”
飯畢,迪克母雞趴窩一樣窩在椅子上不動彈,“你真應該休息幾天了,馬特,你瘦得顴骨好明顯。”
馬特不在意地揮手與迪克作彆,“隻是最近幾天加個班而已,我馬上就要回哥譚了,到時候想忙都忙不起來。”
迪克欲言又止,“隨時聯係,注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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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馬特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中,為即將結案的案件收尾,一遍又一遍地修改調整總結陳述辯詞。終於,蘇珊的法律谘詢成為他離開布魯德海文前的最後一件公事。
他取出蘇珊的體檢結果,轉換成盲文進行研究。
為了得到確切的流產原因,馬特安排蘇珊做了全身體檢,她的情緒還是不太穩定,所以馬特來替她取結果,卻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線索。
“你根本就沒有懷孕,蘇珊。”
“什麼?不可能!醫生給我看了B超照片,我看見我的寶貝了,它很小,但我看見它了!”
“也許醫生把彆人的檢驗結果弄錯了,以為是你的;又或者醫生就是故意拿假的檢測結果騙你。如果你真的懷上了寶寶,流產才剛過一周,體檢是能夠檢測出來的。”
蘇珊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沙發上,“我根本沒有懷孕,布蘭德也要和我離婚了,我把自己的生活過成了什麼樣子啊……”
“蘇珊,這未必是壞事。你和布蘭德都被欺騙了,在這場詐騙案裡,你不是唯一一個被傷害的人。布蘭德也曾非常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不是嗎?至少你還可以嘗試去挽回你的丈夫,你們的婚姻是存在一些問題,但誰的人生又是十全十美的呢?”
“他不想要我了……”
“你還愛著他嗎?”
“當然!”
“他對你還有感情嗎?”
“我想還是有的……”
馬特鼓勵蘇珊,“那為什麼不試一下呢?把它看成是一次婚姻危機,吉爾伯特醫生是你們共同的敵人。你和布蘭德本該是人生的伴侶和戰友,試著不要把沮喪發泄到對方身上,把怒火發泄到吉爾伯特醫生身上吧,你還有什麼好失去的呢?”
蘇珊仍然有些迷茫,但她有了嘗試的意願,“我想你是對的。”
“蘇珊,你有認識通過這套激素療法一直不成功的病友嗎?”
“對,我記得一些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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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陌生人之間,可以通過六個人來建立聯係,馬特通過詢問病友的病友們,聯係到了27個在嘗試激素療法中流產的女性,其中有10個在停止注射HCG後,成功懷上了孩子,11個放棄了要孩子的打算,隻有6個還在堅持治療。
這個概率……看起來激素治療並沒有醫生宣稱的那麼有效。
詐騙案最直接的切入點就是查銀行流水。憑借蘇珊丈夫在銀行中的關係,調查推進的速度得到很大提升,馬特發現這家專治不孕不育的診所財報大有問題。
前年診所收入65萬,去年降到了58萬,但淨利潤增加了。
減少的支出砍在了哪裡?實驗室費用,用於檢測人工授精捐獻者HIV病毒項目的收費。
該項支出從前年的七萬五降到了零。這簡直太可疑了。
就算再降本增效,頭腦正常的醫生也不會拿HIV項目開刀,不檢測的話,一旦精子攜帶病毒,誕下的嬰兒生來就患病。
蘇珊說過,診所裡有一麵牆專門張貼新生兒的照片,如果千辛萬苦求來的寶貝患病,診所早就被告到隻剩下褲衩子了。
醫生一定是使用了他絕對相信不會攜帶病毒的人的精子——而你無法百分百相信自己以外的人——
馬特心下一沉,醫生很有可能是使用了自己的精子來確保無病毒。如果他的猜測成真的話,這些同父異母的孩子會有多少?沒人能保證他們會永不相見墜入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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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很快,馬特就收到了這次委托的律師費,並被告知不用繼續追查下去了。
好消息是,蘇珊和布蘭德的感情得到了修補,布蘭德又搬回去住了。壞消息是,他們不打算起訴醫生了。
診所為他們賠付了3倍的治療費用,幾十萬美金,蘇珊在心理醫生的乾預下決定遠離這起案件,婚姻谘詢師說服夫婦倆收養一個孤兒,以減少蘇珊的情感創傷。
這個結果對蘇珊是好的,但對其他不明真相仍然信任吉爾伯特醫生的家庭來說,將會是巨大的災難。
“馬特,非常感謝你的付出,但我們決定到此為止了。我拜托了認識市政廳的朋友,他們會接手這個案件,由地檢展開合法搜查,新聞媒體也會跟蹤報道,你不必再擔心了。我們實在承受不住繼續追究的重擔,它將把我們一直籠罩在懷孕失敗的陰影裡,蘇珊必須走出來了,抱歉。”
馬特絞儘腦汁試圖勸說,但布蘭德的心跳很平穩,他說的是實話,馬特也無法再強迫他去追究、作證。
可以提前回到哥譚與提姆團聚了,但馬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直到進入德雷克家宅裡,馬特的臉都還是臭臭的。
提姆曾經花費很長時間研究人的微表情和微動作,馬特可不是什麼偽裝大師,“是什麼困擾著你?”
馬特不應該把孩子當情緒垃圾桶的,但提姆很聰明,而他要被負罪感折磨崩潰了,“是我離開前接的最後一個案子。”
馬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告訴了提姆,提姆沒有表現出無聊的樣子,而是像解謎一樣興致勃勃地問了他很多案件的細節,“那個病人布洛克,她要的不是匿名捐精者,她以為授精用的是她丈夫的,為什麼他們不向診所索賠?”
“我在告訴他們醫生在利用虛假承諾獲利時,有一件事情很奇怪,他們都很羞愧。”
“他們不應該憤怒嗎?”
“母親很憤怒,父親不想多談。也許他們就是不想讓彆人知道孩子不是父親的吧,畢竟他們非常期待這個孩子的降臨,嬰兒還不會走路,就已經為他買了小自行車——”
一道驚雷在馬特腦海炸開,他終於發現了這對夫妻的違和之處,他們家裡屬於小孩的玩具實在是太多、太不符合嬰兒的年齡了,唯一可能的解釋是他們本來就有過一個孩子,不是夭折就是生病了,試管嬰兒就是為了填補心靈的空缺,或者出於醫療手段降生的。
“噢我的天哪……”
“馬特,怎麼了?”
“你剛剛幫了我一個大忙,謝謝你,提姆!我要打個電話告訴他們一件重要的事情!”
馬特把新發現告訴了接手的助理檢察官,但她並不樂觀,“你已經說了他們很羞愧,恐怕他們是不會上庭作證的。不過這條信息非常重要,謝謝你幫我們節約了時間。我會繼續追查的。”
儘管並不滿意,但馬特已經學會了放手,如果最終無法給這個江湖郎中定罪,馬特就要使用布蘭德留下的記者聯係方式讓他社會性死亡了。
馬特坐回到沙發上,“你想和我分享一下你這幾天在韋恩家的趣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