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特與提姆之間進展良好,他們交流了對哥譚義警(主要是蝙蝠俠)和惡棍的看法,比較了寄宿學校和教會學校的優劣,分享了可能致敏的食物和喜歡的外賣店,提姆甚至主動邀請馬特留下來過夜。
“反正冰箱裡的食物太多了,我一個人也吃不完。”提姆不自在地撓頭,“天色已晚,我不想讓你獨自一人走哥譚的夜路,太危險了。”
馬特不會遇到危險的,在黑暗中,他才是占據優勢的那個。
“太好了,我還有點擔心呢。”馬特從冰箱裡取出一個檸檬,小心地避開提姆想要幫助的手,用刀切開,“沒事的。我想讓你嘗嘗檸檬茶,我小時候很喜歡的一個飲料,珍妮特覺得喝起來就像星巴克賣的一樣。”
提姆驚訝地發現,馬特作為一個盲人動作簡潔快速,和他在電視裡看到的和想象中的視力障礙者完全不一樣。同時他也意識到,在他眼裡稀鬆平常的事情,對於馬特來說並非如此。
對於食物,馬特非常依賴嗅覺,他的鼻子時不時皺起一個小小的褶皺,用以尋找食材的方位。
他的聽覺也很敏銳,每當傾聽提姆說話,他總是先把耳朵而不是臉朝向聲音的源頭,這讓提姆不由聯想到小狗聽見動靜時的表現,既可愛又失禮,提姆決定永遠把這種聯想深埋心底不告訴任何人。
對於一個盲人來說很不利的是,馬特分辨不出顏色,所以他在放糖的時候加入了紅糖而不是白糖,檸檬茶確實很好喝,隻是顏色更深。
馬特確保提姆攝入了足夠的水分和稍微過量的食物後,就一起裹著毯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
他們繼續交換關於提姆母親的故事,習慣和怪癖,暖氣烘得提姆昏昏欲睡,幾乎忘記了失去親人的痛苦。
現在他感覺很安全,儘管他們隻認識了幾天,但血緣關係飛快地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令人羞愧的是,馬特的身體缺陷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馬特失去焦距的眼睛不會向他發射背叛或者批評的眼神。
他向馬特低語:“我覺得媽媽是愛我的,隻是她不知道如何做一個好媽媽。”
馬特默不作聲,於是他繼續說下去:“她在晚上以為我睡著的時候親吻我的額頭,她總是在商務旅行結束之後第一時間回家,從不忘記給我帶禮物,而且都是我想要的東西。但是我最想要的?她從不給我。
我想要他們更多的陪伴,有時我會覺得媽媽愛考古勝於愛我,那些聖遺物和古董,我想把它們統統扔進垃圾桶,它們得到的媽媽的注視比我要多得多了。”
馬特還是沒有出聲,提姆不安地回頭,看到一張竭力掩飾傷心和憂慮的臉。
“我想你也許是對的。珍妮特不知道如何做一個好媽媽,她隻是做了與我們的母親截然相反的舉動,然後從我們的保姆那裡學習溺愛孩子。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參考對象。”
等等,什麼?
“我猜她通常會在重大活動中出現,比如生日、假期和開學的第一天,但她錯過了很多日常,在你摔跤擦傷或者感冒發燒的看護。你會想父母天生就愛他們的孩子,這也許是真的,但有的人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何況是一個小孩子呢?”
這話不假,不過——
“那是你的媽媽,她隻是凡人,總會犯錯。無論你愛她還是討厭她,——天知道過一段時間後,感情會變得混亂。最終,你隻是想念她。”
提姆顫抖地吐出一口氣,“我好想她,她本應該活下來的,她不應該這麼早就離開人世的。”他把自己流淚的眼睛埋進毯子裡,終於在馬特麵前痛快地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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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姆是一個隨和的孩子,好奇心強,他很安靜,有點害羞。馬特和他共度了幾個心連心的夜晚,孩子像渴求關注的小狗一樣惹人憐愛。
當馬特拖到不得不離開哥譚、回到布魯徳海文收拾他匆忙離下的爛攤子時,提姆又懂事過頭地催促他出發。
看著提姆,馬特現在理解了為什麼有的夫婦會那麼想要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或者在婚姻瀕臨破沒時選擇要一個孩子維係婚姻。
而當他們無能為力時,絕望的嘶吼伴隨不理智的選擇一同降臨。
“拜托了,派克夫人,你的丈夫在銀行工作,他很富有,如果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同你離婚,你不得不冷靜下來考慮一下你自己的選擇了。”
蘇珊·派克抽出一張新的紙巾,繼續哭哭啼啼,“十六年風風雨雨我陪他一起走過,現在他要拋棄我了!”
“派克夫人,你現在隻是在發泄情緒了,請不要再哭了,你必須堅強起來。”
“布蘭德殺了我的孩子,現在他要拋棄我了!那個可憎的男人!”
“派克夫人,請小聲點兒——蘇珊,發泄情緒沒什麼不對,但大喊大叫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那個混蛋拋棄了我,我要喊到所有人都知道我親愛的丈夫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我要用儘我最後一口氣喊到聲帶破裂也在所不惜!”
“蘇珊!停下這一切!”馬特再也忍不下去了,“在家裡你愛怎麼喊就怎麼喊,但在律師事務所裡,我們隻談公事。
你的叫喊也許能引來小報記者,如果你夠幸運,也許在法庭上贏得一些同情心,但如果你在法庭上崩潰大哭,你就是在給你丈夫的律師提供借口,歇斯底裡的女人逼瘋了她的丈夫,這個聽起來怎麼樣?
我是你的律師,我絕不允許你的情緒毀掉你的人生!我的話說清楚了嗎?”
蘇珊被這一連串話砸暈了,“但是——我才是受害者啊——”
“自從你坐下來,我還沒能從你的角度得到這起離婚案的原委。你一直在說你的丈夫是殺人的混蛋,為什麼?”
“因為他殺了我的孩子,我流產了!我們已經嘗試要孩子六年了,六年終於得來的寶寶沒了!”蘇珊受不了這巨大的痛苦,使勁晃了晃腦袋定神,“然後上周他從家裡搬出去到旅店住,他要拋棄我!”
“你的孩子,流產前它多大了?是什麼導致了這次流產?”
“吉爾伯特醫生說我的寶寶已經8周半了,但他沒有告訴我流產的具體原因。他說流產可能是多個因素疊加導致的,也有可能隻是概率問題。我也沒有繼續問,因為吉爾伯特醫生要我儘快調整好身體好進行下一次激素治療。”
“這麼快?”
“吉爾伯特醫生會幫助我檢查身體,這不會影響到孩子的。”
“孩子?好吧,蘇珊,你想從離婚裡得到什麼?”
“什麼?我不想離婚!我還是想要孩子,沒有布蘭德,我就沒有受孕的機會,以及足夠的錢繼續激素治療。”
“好吧,但我無法阻止你的丈夫起訴離婚。”
“馬特,你不敢就這麼放棄!你是我的律師,我的朋友,你必須得幫幫我!”
蘇珊激動地伸出雙手,馬特彆無他法,隻好抓住她的手安慰,“我會幫助你的,給我幾天時間,我會把這件事調查個水落石出,到時我們再製定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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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離的幾天變成了一周,馬特和提姆每天晚上都進行儘可能長的通話。馬特被迫告訴提姆他還需要幾天才能回到哥譚,因為他發現蘇珊是一個不可靠的敘述者,需要重新收集證詞。
為了儘早回到哥譚,馬特甚至無視他和迪克之間的尷尬,拜托他協助推進這次調查。
“理查德,這是你的墨西哥辣椒雞肉三明治和薄荷巧克力,好了,快講。”
“理查德?我要告訴你多少遍叫我迪克就好?而且,你好—粗—魯。”
馬特不為所動,“我是天主教信徒,叫你迪克才是我不應做的。”
“隻是一個昵稱而已!”迪克打開包裝,“噢,是我喜歡的那家店,我原諒你了。”
迪克把嘴張大到不可思議的角度,咬下了巨大的一口,“蘇珊的妹妹以為他們的婚姻很幸蕪,因為她家裡有仨孩子,撫養孩紙忒累了,還有點嫉妒她姐姐的自由。”
“請不要邊吃邊說,我要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了。”馬特在本子上畫出彆人看不懂的字,“請繼續,我隻有十分鐘的空閒,下一場庭審就在二十分鐘後。”
迪克轉而挖了一大勺冰激淩,“嘶——好冰!她妹妹都不知道她流產了,她說蘇珊近些年是很想要孩子,每次去她家裡總是抱著孩子們逗弄,蘇珊的朋友們都有孩子了,她覺得姐姐可能感到自己落下了。不過蘇珊的丈夫布蘭德則不然,他看起來滿足於他們現在的生活。你已經見過布蘭德了?”
“是的。這就是全部了?”
“基本上。蘇珊的朋友們說了同樣的話,她也沒有和朋友分享她流產的痛苦。”
“這很可疑。”
“誰說不是呢。”
“謝謝你。”馬特站起來打開盲杖。
迪克遞給他自己的手臂,拿腔弄調道,“請允許我把你護送到法院門口。”
“咳咳。”
迪克懷疑馬特被他逗樂了,但沒有證據。
“我們還是朋友,對吧?”
馬特露出一個微笑,“當然。”
迪克捏捏馬特的肩膀,“一個朋友對朋友的忠告,不要把自己扔進危險裡,你對我——我們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