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神父,請寬恕我的罪行。”馬特坐在聖約瑟夫教堂的告解室裡,與納丁神父交談,他們已有十數年的交情。

“我已經有,呃——”他開始進行正式的懺悔,儘管兩人都確切地知道他上次懺悔是在什麼時候。

馬特已不再是個虔誠的天主教信徒了。

“距離我上次懺悔已經太久了。”

馬特不自覺地摘下他的眼鏡擺弄,它們是紅色的,烈焰拳手傑克戰袍的顏色。

馬特不知道從何說起。除了在法庭上,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感受對他來說一直很困難。

“我爸爸,在我小時候經常來教堂。”他決定從想到的第一件事開始,談論他的爸爸和久遠的童年,這總是讓他更容易談論自己。

“他是一個鬥士,老派的拳擊手。”馬特迷失在回憶中,對父親的美好回憶與失去父親的痛苦交織在一起,令他苦樂參半。“勝的比敗的多。24-31。”

“但他可以接下一拳。”馬特用力清了清嗓子,“耶穌啊,他很抗揍。”

“不要妄稱主的名字。”納丁神父習慣性地說,但沒有責備的意思。

而馬特也習慣性地回答:“抱歉,神父。”

有那麼一刻,他們誰也沒說什麼,直到馬特繼續講述他的故事。

“他遇到的對手曾經說打他就像打橡樹。”他露出一個得意的笑,讓惡魔的尖角露出來,“我爸爸的對戰策略是讓對手打他,直到他們感覺不到自己的手。”

在告誡室,教堂裡的小小密室,他的偽裝總是很容易卸下來。在這裡,人們可以談論壓垮他們的事情,談論他們犯下的罪行,沒有人會因此而指責他們。

正是這種保密性讓馬特更容易做回真正的自己,他自豪地說,“爸爸從來沒有被放倒過。”

馬特仿佛變成了小時候的自己,記憶中的畫麵宛如昨日重現,“當然他會被擊倒,但他總是能再次站起來。他被擊倒後總會再站起來。”

烈焰拳手傑克會掙紮著站起來,把自己拉到繩索上,有點搖晃,但同時對他的對手咧嘴一笑,眼中燃燒著令人生畏的熊熊鬥誌。

“我的祖母,真正的天主教徒,她曾經說過,小心默多克的男孩們,他們心裡有魔鬼。”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小時候他曾覺得這很好笑,一個關於他們從不聽彆人叨叨的評價,或者隻是因為他們不像她對上帝那麼虔誠。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開始發現父親深藏心底的憤怒,他開始明白祖母說這話的意思。

“有時會在擂台上看到他那種眼神,凶狠得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就算最老練的拳手也被震懾到。他開始非常緩慢地向前走,雙手放在身體兩側,完全放棄了防守,就像他什麼都不怕一樣。”

馬特的聲音開始顫抖,“對手看到那個眼神,就會試圖擺脫他。但他不能。”

“爸爸會抓住對手,把他困在角落裡,”一滴淚水從他的臉上滾落,“然後釋放心底的魔鬼。”

馬特的祖母說他們心中的魔鬼是有原因的,“但當時我不明白為什麼她會這麼說自己的兒子,”舌尖漫上苦澀的味道,“那時我不明白爸爸當時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納丁神父問道:“你現在明白了嗎?”

“我想是的。”

“如果你告訴我你做了什麼,也許能更容易寬恕你犯下的罪行。”

馬特重新戴上了眼鏡,“我不是在為我所做的事情而感到愧疚,而是為我能做卻沒有做的事情,神父。”

納丁神父加重語氣,“如果你沒有做,就不應該懺悔。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對我而言,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在撫養我時遇到了很多困難,問題不總是都能順利解決。在他去世後,我怨天尤人,痛恨他為了榮譽而拋下我,我最想要的隻是讓他一直陪著我。”馬特深吸一口氣,“我能做得比他好嗎?至少能和他做得一樣好嗎?如果不能,也許從一開始就不要開始——”

“馬特,發自內心地回答這個問題,你想要做什麼?”

馬特迫不及待地回答:“我想照顧一個年輕的孩子,他麵臨著和我一樣的問題,他的親人被罪犯奪走了,我想寬慰他,讓他的憤怒合適地發泄出來,成長為一個比我更好的人。”

“馬特,這是一個崇高的目標,是什麼讓你猶豫躑躅?”

當馬特還小的時候,有時會好奇自己從父母那裡遺傳到了什麼特質。現在看來,他從父親那裡學到了他的固執和正直,但從母親那裡?總是把人拒之門外,因為從長遠的角度來考慮,沒有自己的存在,彆人的生活會更好。“我不覺得我能把這事兒做對。”

“如果你真這麼覺得,就不會坐在這裡懺悔了。你想要加倍努力去做好,就不能坐在這裡瞻前顧後猶猶豫豫。如果不去做,你永遠都不知道結果如何。”納丁神父放緩語氣,“孩子們長得很快,等你做好心理建設,你會發現他們已經不再需要你了,那才是真正的缺憾。

馬特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好,他希望自己能提供提姆所需要的,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

保羅舉著喝了一半的拿鐵,“恭喜你,有我這麼一個可靠的朋友。我會聯係在CPS(兒童保護服務中心)工作的朋友,帶你參觀準父母的合格標準。”

“謝謝,我會請你一周的咖啡。”馬特真心實意地道謝,“我不知道這次沒有你的幫助該怎麼辦。昨天我把他送回家後,我們幾乎沒有交流,提姆讀完信就把我趕出來了。”

“沒事的,你會是一個很棒的大哥哥。”保羅勾起嘴角,“隻要記得多多展露你的小狗眼,少勾搭美人,特彆是那孩子看對眼的美女,提姆會對你很寬容的,放輕鬆。”

“哈哈,非常好笑。”馬特無奈地搖頭。

“噢他還覺得我在開玩笑呢。”保羅有點無語,“靠牆角的那桌有人向我們走來了,5塊錢賭她是來找你的。”

“好哇。”

不多時,大冷天裡隻穿著一件風衣的美麗女子就站在了他們身邊,“抱歉打擾了,請問您是保羅·羅比內特先生嗎?

保羅的呼吸暫停了。

馬特可憐了一下這個倒黴蛋,代他回答,“他是。而你是?”

“薩拉·狄克遜,抱歉打擾了。我的朋友是你的上一位客戶,瑪麗·卡裡格?”女子不安地撥撥眼前的碎發,“她推薦我到你這裡進行法律谘詢。”

保羅遞給她一杯未動過的檸檬水,“對,我還記得她。你想谘詢關於什麼方麵的問題?”

薩拉緊緊地抓著玻璃杯,並沒有喝水,“假設,假設我發現我的丈夫出軌了一個男小三,我在此之前並不知道他還有那方麵的興趣,我非常生氣,然後做了一些不理智的事情,發生了一些衝突,現在那個男小三死了,我會因此惹上麻煩嗎?”

保羅讓她冷靜下來,“可能會可能不會,我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能幫你判斷局勢,女士。如果你決定這是一個正式的法律谘詢,來米勒律所進行約談,這樣我們的談話就會被律師-客戶保密特權所保護了。”

“就隻告訴我一件事——我會被視為嫌疑人嗎?”

保羅回答:“女士,隻要你在他生前和他起過衝突,警察都會順著線索把所有人摸排一遍的。我建議你對警察說實話,否則等他們發現你在說謊,你會是第一嫌疑人。”

“我沒有殺害他,我隻是去他的家裡警告他。我要求丈夫遠離他,他就要以性騷擾的名義讓我的丈夫吃官司,我隻是去和他講道理的。”

薩拉終於喝了一口水,眼淚如珍珠一顆一顆滾落下來,“我還有孩子和丈夫,我不會冒著這樣的風險去加害他的。”

保羅沒有出言安慰,隻是把名片遞給她,“這裡真的不是什麼談論這些事的好地方。”

薩拉看起來很想對著他大吼大叫,最終還是忍下了,踩著高跟鞋噔噔離開。

“她沒有說出全部的真相。”

“我知道,演得太假了,”保羅淡定地舉杯喝完剩下的咖啡,“提及孩子和丈夫?過於刻意了。我不需要她的人生故事就能給出法律建議。”

那就好,因為馬特可以聽見她剛剛在說謊時,心臟漏跳的那一拍。

同時,馬特也很欣慰,甚至有點嫉妒,這麼多年過去,保羅還是那麼理智,不會輕易被情緒牽著鼻子走。這種特質讓保羅始終專注於案件本身,保持客觀的審慎態度,馬特相信保羅將在三十年內成為一個法律界的傳奇人物。

**

接下來的一整天,馬特被保羅的朋友尼克帶著參觀他的日常家訪工作。傍晚結束考察時,馬特已經積累了六頁關於養育孩子的重要事項了,一些是養父母告訴他們的,一些是孩子們用肢體語言表達出來的。

不管是養父母們還是工作人員都警告他,陪伴一個父親仍然在世的孩子是最有挑戰的,孩子不是他唯一需要需要考慮的問題,孩子的生父也是。

現階段,還在昏迷的傑克·德雷克不是問題,船到橋頭自然直,他的問題等他醒了再說。

馬特儘量保持著酷叔叔的做派,按響了德雷克家的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