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深吐一口氣,進——出——進——出——,慢慢的,世界不再旋轉,眼前黑紅的模糊色塊逐漸清晰起來,布魯斯強有力的手臂支撐著他的體重,“我沒事了,布魯斯。”
他在阿爾弗雷德擔憂的注視下直起身子,“我沒事。”
提姆在寒冷中微微顫抖,布魯斯及時地介入,“讓我們回到韋恩莊園繼續接下來的談話吧,默多克先生,我相信你此行到來並非隻是為了致哀,不是嗎?”
“不錯,我帶來了珍妮特的遺囑律師,她有一些未儘之言想要傳達給你,提姆。”馬特憂心忡忡地聽著提姆雜亂的心跳聲,“我們可以推遲一些時間再進行,等你感覺好一些的時候?”
“不!我想現在就知道,請告訴我吧。”提姆的心臟狂跳起來,不知道是期待還是害怕。
“在你喝過熱可可之後,你想乾什麼都成。”迪克誇張地縮成一團,“我要凍成冰塊了!真的真的很需要一杯阿福製作的熱可可,加了粉色棉花糖和奶油的那種。”那雙多情的藍眼睛此刻刻意地瞪大向提姆發射懇求的眼光,顯得有些蠢萌。
提姆的不為所動在藍眼睛開始濕潤滴水時破功了,他轉身大步走向來時的豪華轎車。
迪克捏捏馬特的上臂,快步追上提姆。
“那是什麼意思?”保羅突然出聲問道。
“什麼?”馬特沒有反應過來。
“為什麼迪克·格雷森要捏你的胳膊?你們兩個之前認識嗎?”
馬特無言以對。他們的確認識,但上次會麵的結局不太友好。這太尷尬了。
“噢,我知道那個表情。你們兩個之前對對方都很有好感,但是分彆的時候不太好,是吧?”保羅歎氣,“為什麼這種抓馬的事情總是發生在你身上,我的朋友?順便說一句,他也長得很好看。”
“彆說了。我怎麼知道他長得怎麼樣?我又看不見。”
“在自然界中,動物通過分泌信息素找到伴侶,也許你可以散發出一種讓俊男美女都好感你的荷爾蒙。”保羅感歎,“再來上多少次都不會厭倦,盲人總是吸引屋子裡最漂亮人的注意力。”
“閉嘴吧,保羅。”
他們搭乘豪華轎車一起回到了哥譚郊區的韋恩莊園,車上的氛圍怪異而緊繃,馬特和保羅很有“外人”的自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莊園很大,回來的時候城堡裡空無一人,很是安靜。
阿爾弗雷德很快做好了熱可可,迪克也真的伸手往裡麵加了好幾塊棉花糖。
一邊啜飲,迪克挑起了話頭,“嗯,馬特,羅比內特先生,提姆的媽媽有什麼是想要律師傳達的?”
提姆察覺到迪克區彆稱呼的彆扭,但他無暇細究,“她留給我什麼東西了嗎?我知道媽媽會定期更新遺囑,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保羅問提姆:“提姆,你確定在所有人麵前宣讀她的遺囑嗎?這裡麵隻涉及到了你和馬特。”
提姆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很確定,我信任他們值得托付我的生命。”
這是一個相當隆重的聲明。
保羅不會浪費時間,他拿出開信刀劃開信封,“親愛的家人們,當你們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恐怕已經不在人世了。
提姆寶貝,你給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刻,很抱歉我把你拋在了後麵,我總是覺得我們會有更多的時間一起度過,真是大錯特錯,我本可以做得更好的。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孩子,不要讓任何人對你指手畫腳,我相信你將來會做出一番大事業。感謝你成為我的兒子,我愛你,我擁有的一切都交給你。馬特舅舅會在身邊代替我支持你,我信任他就像信任傑克一樣多,照顧好你自己,我愛你寶貝。
親愛的馬特,你是我認識的最善良的人,我把我的兒子提姆托付給你,他很聰明,也很自立。我真應該聽你的,珍惜當下,多陪陪他,請你代替我照顧好他,在他成年前幫他看著點基金會。我不是個好姐姐,對不起。希望你們兩個能夠成為真正的家人互相陪伴,我愛你。”
保羅讀完遺囑,把一封蠟封的信交給提姆,“這是你母親寫給你的信。”然後轉向韋恩一家,“我已經履行完我的職責,還有一些需要簽字交接的文件,我會郵寄到德雷克家裡的。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更換了地址,打電話給我。馬特?”
“我就住在老宅。”猶豫了一會兒,馬特問提姆,“提姆,我會每天到你家看望你,或者韋恩家,你的決定。”
提姆緊緊攥著母親留下的信。
馬特或許真的是好人,但他不能冒著泄露韋恩家秘密的風險招待他。況且這個時候,他更想一個人不受監管地單獨呆著看信,“我家就好了。”
阿爾弗雷德不是很讚同,“提姆,你確定這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嗎?”
“嗯哼,謝謝你的可可,我要回家了。”說罷他就抓起外套向外走去。
立刻,馬特察覺到布魯斯和迪克井噴式向外散發的巨大焦慮,然而與他們真正的情緒截然相反的是,兩個人克製地保持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像兩尊僵硬的人偶。
“我應該熟悉一下提姆的家庭住址,以防和我印象中的不一樣。”馬特不走心地找了個借口匆匆起身,“感謝你們的盛情招待,以及對提姆的悉心照料。我們應該會經常見麵的,韋恩先生,理查德。”
馬特向韋恩莊園的主人致意,顧不上維持“我是盲人我很笨拙”的假麵,揮著盲杖就快速追了出去。
提姆已經騎上了他的自行車,並拒絕了管家潘尼沃斯開車的提議,馬特更擔心提姆了。
“拜托了,提姆,可以讓我陪你一起回家嗎?”馬特努力擠出一個孩子可能會喜歡(或憐憫)的笑容。
提姆的心思不在這裡,“我不需要你的幫助回家,我不是小孩子了。”
是時候馬特打出盲人這張牌了,“好吧,是我需要你的幫助。我不是很熟悉這裡,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住的老宅和你家隻隔了兩個街區。拜托了,保羅還在上班,我不想再麻煩其他人了。”
這些說辭裡一定有一句打動了提姆,他離開的姿勢暫停了。
阿爾弗雷德乘機插入,“我們可以開車一起走,自行車放後備箱。”
提姆的表情變得堅忍,“我要騎車走,坐在後座或者坐車上,我不管。”
馬特在他沒有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就閃身坐在了車後座上。
“這很不安全,也不是負責任的行為。默多克先生——”
在阿爾弗雷德的呼喊中,提姆的焦躁迅速轉變成惱火,他毫不猶豫地開始騎車,他隻是想快點回家讀信而已!
再說,在沒有敲開韋恩莊園的大門之前,他已經騎單車在哥譚穿梭很多年了,後座不止坐過逃避父母毒打的小孩,也有迷路的外地女子。馬特不比那些成年女子重多少。
他用力腳蹬踏板,韋恩莊園現在就像一個巨大的牢籠,提姆就是被飼養員觀測狀態的猴子。車速讓微風變得寒冷,刮到臉頰通紅,凍到他可以撒謊眼眶發紅是因為陣陣寒風。
提姆的新晉舅舅馬特一聲不吭地坐在他身後,如果不是他的雙手緊緊地摟在提姆的腰間,幾乎毫無存在感,就像他在去往韋恩莊園的路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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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姆對馬特撒謊了,他其實知道自己有個舅舅,但並不是母親告訴他的,而是他自己偷聽到的。
在父母在商務旅行中受到綁架之前,他們就處於一段不和的爭吵之中,這次旅行是為了化解矛盾才安排的。爭吵的核心就是馬特。
提姆清楚地記著,他為了參加課後滑板俱樂部去找父母簽字,卻聽見珍妮特和傑克在書房裡吵架。吵架已經持續了好幾周,提姆終於忍不住想當個貼心小棉襖,先了解問題的症結,再分彆做做他們的思想工作來和好。
不料這一偷聽,好似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提姆由此知道了長輩不想告訴孩子們的八卦。
提姆的母親在和父親結婚之前已經和家裡人斷絕了關係,她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她的父母也是典型的哥譚上流社會,注重顏麵和榮譽。多年來,雙方不通音訊,不知近況,直到母親的弟弟馬特主動打來電話,邀請她參加兩人母親的葬禮。
母親這才知道,原來父親在自己離家出走後不久就被之前審判的罪犯報複遇害,死於非命,妹妹也在父親走後疏於管教,藥物濫用致死,他們的母親在睡夢中安詳地走了,留下最小的弟弟失去了身邊所有的親人,這才多方打聽她的事情。
傑克有些歇斯底裡地叫喊:“你對他的愧疚真是奇怪,珍妮特!你知道嗎,疏遠是雙向的,你又不是你弟弟的母親!也許你應該更關注我們的小家庭,而不是什麼被寵壞的上流社會貴族小公子,馬特——你弟弟隻有在他獨自一人的時候才想到你,早些時候他乾什麼去了?”
“不要再嘲諷他了,傑克!他有他的難處。我已經錯過了我父親和妹妹的葬禮,我很沮喪!”
“現在這段時間很關鍵,公司沒有你撐不下去的,我們馬上就要完成這一波擴張了,珍妮特,拜托了。”
提姆驚呆了,他有個叫馬特的舅舅?提姆一直以為父母雙方都是獨生子女呢。
一段踢踢踏踏的走路聲響起,“葬禮隻要半天,我會在結束之後趕回來的。”
隨後母親帶著怒容走出書房,沒有看到蜷在門口的提姆,父親本來要追上去繼續吵的,但看見提姆手上的紙還是停了下來,“兒子,需要我乾什麼嗎?”
“隻是家長簽字。”
父親看也不看地簽上大名,繼續追著母親,“我們還沒說完!珍妮特——”
不久之後,他們離開哥譚去了不知道什麼地方去工作,提姆本來希望這次旅行有助於平息他們最近的爭吵,但痛心的是,隻有父親活著回來了。
提姆不知道自己是激動還是恐懼,他用母親生前的仿古拆信刀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信封,不想破壞她留給他的最後一樣東西。
“提米,我親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