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名義上成了親,但這日下午,倆人相處起來都還略有些許局促。
溫永安拿了話本躲在院子看,許杏則在屋子裡收拾著自己的衣物。
屋子裡隻有一個在床尾的櫃子,櫃子不大,所幸許杏的衣物少,溫永安的也就三四件。
許杏將溫永安的衣裳移了移。
衣裳移了位,露出來一個小箱子,許杏好奇看了看,頓時有些驚異。
這箱子瞧著可不是俗物,至少許杏從未見過這樣精貴的箱子。
她娘當年從方家離開時,帶回了一個小匣子,那匣子便是許杏見過的最精細的東西了,隻是溫二這箱子,比那匣子瞧著貴重太多。
哪有誰家的箱子四角鑲金的?表麵刻得紋樣許杏也沒見過,但那精細程度不是一般木匠所能及的。
許杏心下嘖嘖稱奇,覺得這箱子來頭必定不簡單。
她心裡有數,便未觸碰一下,將此事埋在心裡。隻把溫永安的的衣裳移回原位,自己又從另個方向擠了空出來,把衣裳放了進去。
收拾好衣裳,許杏又拿了紅布來放好,尋思什麼時候去和水荷商量一下,看這紅布怎麼做個床單,或者去布莊換塊顏色素淨的料子,給溫二做件衣裳。
待一切規整好,許杏出了屋門。
小黃對這新來的人好奇不已,見許杏出來,忙棄了溫永安,跑到許杏腳下打轉。
許杏被逗得一笑,彎下身子抱起小黃,走到溫永安麵前坐下。
溫永安這話本正看到激動之處,一時間抽不出神來,許杏見他神情專注,便也不打擾,自個同小黃玩。
小黃今個穿了身黃色的小衣裳,瞧著可愛的緊,被許杏抱著,討好地往許杏懷裡鑽。
待溫永安終於放下了話本,許杏才開口道:“它是叫小黃麼?”
“嗯。從田裡撿來的。”溫永安“嘬”了兩聲,小黃卻理都不理他。
溫永安咂舌:“小沒良心的。”
許杏抱著小黃,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小狗穿衣服。”
“從田裡撿來時沒什麼毛,”溫永安道:“怕它冷著,索性給他做了衣裳,哪知道之後再也不肯脫了。”
“很可愛。”許杏捏了捏小黃的爪子。
二人對著小黃閒聊著,直到許杏看天色不早了,方才放下小黃,打算去灶房做晚飯。
溫永安知曉許杏廚藝好,便沒攔著,不過他也沒好意思坐在堂屋等,隻一個勁兒跟在許杏後頭,看著許杏搗鼓,時不時想伸手幫點忙。
許杏平日在家,都是一個人忙活,偶爾三福在時幫她燒燒火。這廂突然多了個溫永安在身後,忙沒幫到多少,倒是礙了不少事。
許杏幾次回頭想說些什麼,但看著溫二茫然的雙眼,欲言又止,還是由溫二去了。
溫永安卻不覺得自己礙事,還因為幫許杏遞了幾根菜,燒了幾根柴洋洋自得。
許杏小時候經常說她做飯時三福會幫她很多忙,這不,他也能幫。
溫永安將粥菜端上堂屋的桌時,還有些得意。
許杏哪知道他在想什麼,待用了飯,才委婉地撤了溫永安幫廚的位置,讓他若是閒著,負責燒火洗碗就好,沒必要一直跟在她身後轉悠。
溫永安當下便聽出了許杏的意思,鬱悶地應了。
應完,又像小時候似的,麵上不顯,心裡卻生起許三福的氣來。
......
月上樹梢,村子裡除了偶爾幾聲狗吠,再不聞一絲聲響。
小黃早已呼呼大睡,許杏二人在床邊磨蹭了半晌,才一人一邊和衣躺下。
許杏當時說得輕鬆,如今入了夜才有些後悔。
夜色靜謐,白日裡幾不可聞的呼吸聲被無限放大。雖隔了距離,也並非蓋一床被子,她還是覺得此刻溫永安的存在感太過強烈。
像是比今個將她攬進懷裡時,還要離她近些。
許杏越想越害臊,用被子將腦袋一捂,捂完卻覺得這被子好似儘是溫二的氣味,又猛地紅著臉將被子拉下。
溫永安也不好受。
他平日裡素來是光著膀子睡的,如今穿裡衣躺著,本就有些不習慣,更彆說身後還有個許杏在。
溫永安止不住地想:
他睡著會不會亂動?他如果打呼了怎麼辦?若是睡著發了瘋把裡衣脫了又怎麼辦?
一時之間,溫永安是睡也不敢睡,動也不敢動,隻覺得哪哪都不對。
白天覺得沒什麼的事情,沒成想夜裡卻變得難以忽略。
尤其聽見許杏那邊窸窸窣窣的動靜,溫永安的身子更是僵得不行。
他思來想去,猶豫半天方才開口道:
“睡不著?”
許杏嚇了一跳,頓時停了所有動作:
“嗯......”
“哦......”
腦袋發了木,溫永安也不知回些什麼,隻惱自己乾嘛要多這句嘴,隨口應了句,便不出聲了。
這一晚,兩個人都失了眠。
次日一早,二人早早起了床。
溫永安一起來,就對許杏道,他今個還是打地鋪吧。
許杏見溫永安一大早就爬了起來,便知他也沒睡好,遂彆開眼,不再拒絕,隻說了幾句多添些褥子的話。
溫永安應了,二人默契地不再談這無眠的一夜。
今個溫永安要帶著許杏去見他娘,但這事兒並不著急,兩個人慢悠悠的用了飯,又各自在不同的桌上小憩一番,才收拾了東西,一同往柳河村的墳地走去。
柳河村的墳地在村尾五裡外,周圍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林海。
溫永安提著一壇酒,拎著一小籃子瓜果,沿著記憶找到了白青的碑。
說是碑,其實也不過一塊小腿高的木板,刻著白青的名姓。
“這塊碑僅三文錢。”
溫永安蹲下身去,將瓜果從籃裡取出,緩聲道:
“我娘見背時,我爹不願給我娘做牌位,於是我買了塊合適的木板來,給我娘刻了塊碑。”
“為何不立牌位?”
許杏也蹲了下去,替溫永安擺放著瓜果,疑惑道。
“不知道。”溫永安搖搖頭:“聽聞我娘也不願,但總要有個東西來祭奠她。”
“而且你知道我,若不做些記號就會分不清山裡的路,這千百墳頭,要是不立碑,我找不著的。”
許杏垂下了眼簾。
她從溫二的口中聽過很多有關他娘親的故事,他娘很會繡花,會認字,有一副好嗓子,脾氣也好,即使溫二犯了錯也會好聲教育。
許杏看著溫永安,一時之間不知用什麼話來安慰。
最後隻輕聲道:
“日後我們去縣上尋個好石匠。”
溫永安知她心意,笑應了。
二人擺好了瓜果。
陽光從林上灑落,映得樹葉兒發亮,樹葉的影子在二人的身上輕晃。
許杏和溫永安跪了下來,將兩杯酒撒在麵前的地上,磕了三個頭。
而後,溫永安拎起酒壇,起了身。
“你不同你娘說說話?”
許杏問道。
“不必,我娘聰慧的很,她知道我為什麼來。”
溫永安轉身,向許杏伸出了手。
許杏順勢抬手握住,借力站了起來。
思索良久後,許杏道:
“我曾經見過你娘一麵。”
溫永安有些驚訝:
“什麼時候?”
“很久以前了。”
許杏拍了拍膝上的土,提起空了的籃子:
“有次我心血來潮去找你,不知為何你不在,我便同你娘親說了會兒話。”
“她很溫柔,說話聲音很好聽,見了她,我瞬間明白了為何當年的你會是那樣的性子。她還給我塞了果子吃。”
溫永安越聽越覺得新奇:
“我娘從沒同我說過。”
“因為是我讓她彆告訴你的。”
許杏眼裡含笑:
“照你當時的脾性,要是知道了,必定要哭好一陣兒鼻子。”
“怎麼可能!”
溫永安臉一熱,彆過頭去,不服氣的“切”了一聲。
許杏笑看著他。
林間的路蜿蜒曲折,許杏同溫永安一前一後的走著,沒過多久便到了大路上。
溫永安接過許杏手裡的籃子,問她要不要同自己去菜園摘些菜。
“你有種菜?”
許杏略顯驚訝。
“那當然,昨日吃的菜就是我種的。”
溫永安得意道。
許杏有些意外,畢竟溫二在她心裡還是那個嬌氣孩子,雖她知曉溫二如今已一個人過活,但她一時間還是難以徹底反應過來。
不過,仔細一想倒也正常,許杏便隨著溫永安去了菜園子。
這一去,見著那巴掌大的菜園,許杏頓時啞然。
已是六月,彆家都種了麥子,整片田地裡隻有溫永安的與眾不同。
這也就罷了,可在大片麥田的映襯下,溫永安的那塊地小得可憐!
許杏看了半晌,方才不可置信開口:
“這塊兒是你的地?”
“對啊。”
溫永安還以為許杏覺著他種得菜好,揚眉一笑道:
“我平日得了空便來澆水,你瞧這茄子,生得多漂亮。”
“呃......”
許杏聞言,定睛看了看地裡那沒有小臂長的茄子,以及一些還沒巴掌大的黃瓜,猶豫道:
“還算......尚可。”
溫永安瞧過許杏家小菜畦裡的菜,自是知曉他這一地的三瓜兩棗算不上什麼,再好也不及許杏家的一半兒。
雖說如此,但得了許杏的一句尚可,他也就自覺不錯。
“你彆看模樣有些不好,吃著可是還不錯。”
“嗯......昨日嘗出來了,很是新鮮。”
許杏點點頭,誇了幾句後略有心虛,便立刻轉移了話題:
“我以為你說的菜園是專門的菜園子呢,不過你這塊地如此之小,隻用來種菜也合適......你的米粟一類在哪裡種著?”
溫永安放下籃子,隨口應道:
“我沒種那些,這一地的菜都夠我喝一壺了。”
“沒種?”許杏訝然:“那你平日裡吃什麼?”
“用錢買來的米麵,我也沒有用來種粟米的地。”
溫永安邊折著茄子邊道。
許杏也蹲下身,幫起忙:
“分家時沒有分你麼?”
“隻給了這點兒,”溫永安搖頭:“不過也夠了,多得我顧不過來。”
說罷,瞧許杏垂眸不語,溫永安一笑,無所謂道:
“你莫放在心上,要是我真擔心吃不著飯,早去村長那兒買地了,總歸是我那兒還有些餘錢,餓不著。”
許杏沉默片刻,才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心下卻想著這般下去也不是辦法,餘錢總有用儘的一天,總要找個法子。
二人在地裡摘了些茄子、黃瓜放在籃子裡,沿著路往家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