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杏忽的被溫永安握住手腕,一時之間還有些錯愕。
本以為是臨近家門口,看熱鬨人多,不好再裝生疏,可溫永安加快的步伐,讓她又有些摸不著頭腦。
直至看清門口那牽著年輕婦人手的小孩兒時,許杏才大概明了。
她偷瞥了眼溫永安,看他沉了臉,便更確認心中所想。
那廂李翠正在和村裡人說著閒話,瞧見溫永安拉著一姑娘走來,頓時止住了話頭,冷笑道:
“呦,回來了?”
說罷,給身邊的鄉親使了個眼色,又道:
“咱這村裡,誰成親不是父母之命?這孩子不服管,平日招貓逗狗、溜奸耍滑不說,竟還背著爹娘偷上人了。”
“居然是私自定的麼?”平日素來和李翠關係好的婦人道:“早些時候聽說你這孩子要成親,我還以為是你們給相看好了的。”
“哪輪得著我們呀,”李翠接道,揚起下巴打量溫永安牽著的姑娘:
“誰知他什麼時候和這許二丫頭勾搭上了,兩個人暗通款曲,還是要成親了才和我和他爹講的呢。”
婦人道:“這就有些不懂事了,成親哪能不讓爹娘過過眼的?”
“何止是不懂事,”李翠諷刺道:“怕是臉都不要了。”
許杏有些擔憂地看向溫永安。
她雖知曉溫二名聲不好大多就是這個後娘在人後煽風點火,但不曾想這後娘如此過分,居然敢在溫二成親之日,站在他家門口前鬨。
一句又一句的,將兩人都罵了。
饒是許杏,都有些冒火。
她正欲開口,卻感受到溫二握在她手腕的那隻手緊了緊。
許杏將話咽了回去。
“說完了?”
溫永安拉著許杏走到李翠跟前。
溫永安年歲不大,個子卻不低,一張臉雖生得漂亮,但如今麵色一沉,眸子一冷,倒很是瘮人。
李翠捏緊了溫小河的手,壯著膽子道:“什麼說完了?這事可沒完!你私下定親,說出去丟我們一家人的臉,你爹和我日後還要不要見人了!”
“丟什麼臉?”
此話一出,溫永安不怒反笑,略過李翠,徑直轉身看向圍觀的鄉親,揚聲道:
“我不管她平日裡怎麼在我背後嚼舌根,但今個我就在這把話說清了。”
溫永安將許杏向自己身邊一拽,順勢摟進自己懷裡。
許杏瞬間瞪大了眼。
“許杏是我明媒正娶的,提親下聘一個不少,若是有問題,大可上李家村問問何媒婆,我給了她多少說媒錢。”
溫永安不屑地掃了一眼李翠:
“這親事隻是沒過我爹的目,但我們早分了家,過年過節都不來往,我自認為,成親之事我自己做主也沒什麼問題。就算有,與你又何乾?”
“你!”李翠被溫永安這一眼氣到發抖,登時怒道:“我可是你娘!”
“誰認了?我何時叫過你娘?”溫永安嗤笑一聲,將李翠的話送了回去:“臉都不要了。”
李翠這下真是氣狠了,捂著心口“你”了半天,說不出一句整話。
溫永安不再理她,隻對著正在圍觀的竊竊私語的村裡人道:
“我知我平日裡風評不好,我無所謂。你們愛怎麼說怎麼說。隻是......”
溫永安聲音一冷:
“若是讓我知道你們誰在背後嚼許杏的舌根子,我必定綁了你們的大孫子喂狼。”
話畢,溫永安斜了一眼溫小河。
溫小河開始本在盯著許杏瞧,聽了這話,冷不丁地打一寒顫,躲到了李翠身後。
圍觀的人群頓時噤了聲。
彆的村不知,但他們村可是心知肚明,當年溫二小子和溫大山鬨分家的時候有多混賬。
這小子是真真兒的把溫小河扔進山裡過!
瞧著沒人再敢出聲,溫永安又重新握住許杏的手,拿起托趙叔放在院門口的包袱和紅布,進了院子,將一眾外人關在門外。
這是許杏第二次來溫永安家。
情況和上次大有不同,氣氛也有些許安靜。
“你......沒事吧?”許杏跟著溫永安進了堂屋,傾頭問道。
溫永安搖搖頭,按著許杏的肩膀讓她坐下,斟了一杯蜂蜜水給她:
“無妨,這算不得什麼。隻是......”
溫永安有些懊惱:
“嘖,我不知她會這時候來鬨事,委屈你了,無緣無故的也挨了一通罵。”
許杏噗嗤一笑。
溫永安道:“你笑什麼?”
“沒什麼,”許杏喝了口水,甜意侵入舌尖,她有些訝異:
“蜂蜜水?”
“嗯。”溫永安點頭,將凳子扯到許杏身邊坐下,又問道:
“你方才笑什麼?我以為你會生氣。”
“我沒生氣,”許杏看他:“我隻覺得你方才那架勢,挺唬人的。”
“是麼。”溫永安被許杏這麼一誇,頓時耳根染上了些許紅色。
他舔了舔嘴巴,得意道:
“也還好,和話本裡學的,是不是特彆威風?”
“對啊,還說些什麼把孩子丟到山裡的話。”
許杏腦海裡閃過在山裡迷路的溫二,又是一笑。
聞言,溫永安麵色一怔,卻立馬垂下頭掩去異樣。
再抬首,又是一副笑顏。
他插科打諢將這話題帶了過去,便引著許杏去看看屋子。
李翠沒在溫永安這裡討得好,又丟了臉麵,揣了一肚子氣回去。
她故意挑著成親這天去鬨也是有原因的,一來,上回溫永安不給小河束脩,她本就心裡憤懣,如今正好有機會給溫永安添堵,她怎麼可能不去?
二來,她也是來相看這許二丫頭的。
記憶中她曾聽過這許二丫頭的混事,好像不知哪根筋不對了,直接按著柳河村那劉瘸子打,那麼小個姑娘,愣是將人劉瘸子撓花了臉!
李翠剛從何媒婆那兒打聽到溫永安要娶的是那許二丫頭時,還心頭一喜,想著這小子相上誰不好,偏生看上了和他一樣混的瘋丫頭。
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李翠心裡暢快,更是要來看看熱鬨,結果不成想,打眼見到這許二丫頭,卻是給人感覺十分乖巧老實,手腕就那麼安分的被溫永安拉著,不吭一聲。
和料想有出入,李翠便改了法子,想給那許二丫頭一個下馬威,立立做婆婆的威風,日後若是溫永安家裡有些餘錢,她也好讓許二丫頭上交給她。
可誰曾想,溫永安這個雜種,狠狠落了她的臉麵!
李翠越想越氣得夠嗆,滿腦子都想著怎麼把這麵子討回來。
“娘......”溫小河跟著李翠走著,撓撓頭道。
“咋了!”李翠正在氣頭上,聞言沒好氣地應了一聲。
溫小河吸了吸鼻涕,腳下步伐不停,用手指著身後溫永安的院子道:
“那個阿姊,我見過。”
“你見過?”李翠住了腳,疑惑道。
溫小河何時能和許杏見上麵?
“嗯!”溫小河道:“有一次她來咱家門口,問我溫二哥家在哪,我給她指的路。”
“呸!狗男女!”李翠往溫永安院子方向啐道:“還沒成親就往男人家跑,一對兒沒皮麵的東西!”
溫小河也學李翠呸了一聲,而後又道:
“還有一次是我在學堂見著的,她和水荷姐一路來的。”
李翠道:“水荷是......?”
溫小河:“聽那群泥猴說,是王老先生的孫女。”
聞言,李翠頓覺不好。
早知這二丫頭能和王老先生扯上關係,那她才不會去鬨!被溫永安氣就氣了,她跟二丫頭說點兒好話,小河說不定能多學點兒啊!
她當即往溫小河後腦勺給了一掌,嚎道:
“這下壞了!你這死孩子,咋不早說!”
許杏才不知李翠的打算,隻對著這床榻犯了難。
溫永安這小院子,本是村裡沒人住的荒院。
當年家分的突然,村長瞧他沒處去有些可憐,而這荒院空著也是空著,便將這荒院記在了溫永安名下。
這荒院很小,除過院子也就三間屋子,一間堂屋、一間臥房、一間灶房。
溫永安一個人住時剛好,如今多個許杏倒有些不便。
溫永安靠在窗邊,無所謂道:“你就睡床唄,如今入了夏,我打地鋪就行。”
“那怎麼成?”許杏看他一眼。
彆人不知道便罷,她可是清楚的很,早年還一起玩的時候,溫二那是嬌氣的不行,摘得果子要洗,樹皮紮手,就連從草裡穿過,腳腕都能被劃出個口子。
雖然這些年可能有些變化,但這床鋪,墊了好幾層,瞧著就軟和。
這廂突然讓他睡地上,他怎能受得了?
許杏說到底和溫永安再相逢不久,難免還是揮不去當年的影子,不由得將溫永安當作弟弟看待。
“這有什麼的?”溫永安道:“也就這兩天的事,我已和李木匠定了新床了,還做了一個屏風。這屋子不小,到時我睡外麵,你睡裡麵。之後我再尋人多加修個屋子出來。”
“既然是這兩天的事,那就湊合湊合。”
許杏眼一閉,拍板道:
“有多的被褥嗎?我們打橫睡,一人一半。”
“什麼?”
溫永安登時站直了身子。
“這......不太合適吧?”
“親都成了,”許杏彆過頭不看他:“睡不睡一起,在外人眼裡都一個樣。乾嘛委屈了你?”
她說罷,手捏著衣擺:
“我不想給你添太多麻煩。”
溫永安剛想說這沒什麼,但話在腦子裡轉了一圈,還是咽了回去。
良久,他才紅著耳根子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