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溫永安本沒想著提。

隻是水荷臨走前無意間甩了甩草兔子,倒是讓溫永安沒忍住出了聲。

他並不覺得自己的要求有什麼,喜帕上繡兔子雖不符常規,但是他的那條帕子最後也是他用。

而且......

第一次和許杏見麵時,他因為掉在土坑裡哭得稀裡嘩啦,許杏就是編了兩個草兔子來哄他。

那是他第一次見這玩意,編得非常可愛,一個被他捏在手裡,一個被許杏插在他的頭發上。日光從樹葉間隙落下,穿過他和許杏的身體形成影子,他一動,腦袋和手上的草兔子都隨著他的動作輕晃。

一下子,淚水就止住了。

雖然許杏沒說過這東西隻會用來哄他,但突然看見彆人手上也有,心裡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所以他想,既然草兔子意義非常,那他喜帕上想要個兔子紋樣,也算不得過分吧。

可溫永安不知,許杏本就為了這喜帕頭疼,繡了這麼些天好不容易把鴛鴦牡丹堪堪繡成了形,這廂他卻要個兔子?

饒是許杏好脾氣,也耐不住有些惱了。

一句“你瞧我像不像兔子?”還沒說出口,水荷先噗嗤一笑。

“第一次見人自個兒挑紋樣的,”她捂著嘴,逗許杏道:“兔子好啊,比那些個牡丹強,還寓意吐子長壽呢!”

許杏知道水荷是在打趣她,但轉念一想,兔子確實比大開花牡丹好繡多了,遂瞪了這莫名其妙要換紋樣的溫永安一眼,道:“真要拿牡丹換兔子?”

溫永安平白挨了一眼刀,心裡還有些納悶,但一聽許杏不打算拒絕,便笑道:“對,我要兔子。”

許杏應了。

確定好了新紋樣,三人也不再多談,溫永安去了縣上,許杏和水荷各自回了家。

沒過幾天,何媒婆便帶著彩禮前來下聘。

在望山村的村口,何媒婆將銅板堆在了喜盤上。

他們這兒,雖然成親是門大事,但因大家算不得富裕,流程便大多從簡。媒婆下聘,訂婚期。

成親那日再租個牛車,穿件新衣裳,帶著新娘子的東西以及紅布喜帕到新郎家裡,再給鄰裡街坊發些花生和糖便算是遞了喜氣。之後成婚第二日辦個自家親戚的酒席,就算正式過了門。

雖說流程簡單,在這沒什麼活動的村裡,也算是熱鬨事兒一件。路上人瞧見了,多少會跟著來看看。十裡八鄉的,人和人之間總有點聯係,趕上了什麼新鮮事,也好跟彆人說道說道。

溫永安給足了麵子,喜盤上的銅板堆得冒了尖兒,更彆說那布匹和肉,足足尋了三個漢子挑著。

“喲,那許二丫頭嫁了誰你知道嗎?柳河村的溫二小子!”

“沒個正經活計做,整日招貓逗狗的那個?鄭淑紅怎麼敢把丫頭給過去的?”

“我家丫頭以前就看上溫二小子的臉了,可最後沒說成,那小子窮歸窮,要求高的很呢,說啥膽子不大不要,不敢進山不要。許大丫頭成婚前,二丫頭出門的次數一個指頭都數得過來,咋個就看上許二丫頭了。”

“估摸真喜歡,你看這聘禮給的可不少。那麼些東西,嘖嘖。”

“彩禮多有啥用?錢都給人娘家了,許二丫頭過門後可有的受呢!”

鄭淑紅才不管家門口的嘰嘰喳喳,自顧自抬著下巴,高興地站在家門口送走何媒婆。

待何媒婆走了,有人上前來搭話,才假模假樣地客套了幾句,臉上是掩不去的得意之色。

婚期定在六月初三,還有一個多月。

下聘後沒幾天,王水荷終於背完了課業,這日天色尚早,水荷拉上了許杏,去縣上找她哥哥。

二人上了牛車,一路顛簸,終於到了縣裡。

藍橋縣是離北玉山最近的縣,也是這方圓百裡最繁華的縣,因此每日都熱鬨非常。

許杏和王水荷帶著裝著王長葉衣物的包袱走街串巷,走了約莫一炷香,方才到了學堂門前。

這縣裡的學堂比村上氣派多了,門口還有個童仆看著。

童仆瞧見王水荷的身影,便站直了身,引著兩位姑娘去見王長葉。

王長葉比王水荷大三歲,今年已十九。十九歲的青年常見,但十九歲的秀才可不常見。因此王長葉被藍橋縣的學堂招為了先生,吃喝住學堂一應管下,他隻負責教書就行。

王長葉想著在縣裡買書和紙筆方便不少,便應了下來,平日教縣裡的孩子們念書,無課時就自己在屋裡讀書,準備鄉試。

門未關,許杏隨便一瞧就看到了屋裡正在讀書的王長葉。

她和水荷是從小的玩伴,不免和王長葉也相熟,王長葉對她很好,因此她從小和水荷一樣把王長葉當作哥哥看。

她上次見王長葉是十一歲,在去往北玉山的路上。

如今多年未見,王長葉也長大不少,看著很是正經。讀書時也不弓著背,更彆說靠在椅背上了,整個人如一枝修竹一樣坐的筆直,周身氛圍沉靜,看得出很是專心。

不愧是讀書人,許杏暗自讚歎。

水荷在屋外塞了一文錢給童仆,笑著道了謝後,轉身便喚道:

“哥!”

王長葉本在專心讀著學生交來的功課,聞聲抬頭一看,就瞧見自家那不省心的妹妹,和一個有些麵熟的姑娘。

“水荷?”他合了紙張,起身移步廳內用來待客的桌子,一邊倒茶一邊笑道:“我前些日子剛給你買了些書,來得正巧。”

水荷哀嚎一聲,牽著許杏就坐下了。

“要不是你非不買新衣裳,我真不想送衣物給你。”水荷端起茶杯猛喝一口,隨即招呼許杏道:“喝點茶。”

“這是......”王長葉這廂才仔細看了這姑娘一眼,隨即有些驚訝道:“許杏?”

“長葉哥。”許杏點點頭,笑道:“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王長葉眼神一閃,頓了片刻後道:“勞煩你陪水荷來趟縣裡,稍後我請你們用飯吧。”

“切,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回怎麼不用幾文錢打發我了?許杏辛苦,我不辛苦嗎?”水荷故意瞪著王長葉嘟囔。

說完,又看向許杏,也沒等王長葉開口,就拍了拍許杏的肩膀笑道:“她才不是陪我來呢!她這回來可是有自己的好事!”

“什麼好事?”

“你問她嘍!”水荷對著許杏眨了眨眼。

“也沒什麼”許杏在桌下用膝蓋輕輕撞了下水荷,麵上染上一絲桃色,道:“過些日子要成親了,遂來買些紅布。”

“成親?”王長葉一愣:“何時定下了?”

“也就這個月。”許杏道。

“這般迅速?”王長葉有些不可置信。

“嗯。”許杏道:“我也不曾想會這麼快。”

“對啊,誰能想到。”水荷本就愛和人說些小話,一看王長葉有些懵掉的神情,頓時興起,掩去了許杏小時候的故事,又稍作改編,和王長葉從頭到尾講了一通。

“有時候緣分真是說來就來,也是我家杏子人好,老天也幫她。”水荷喝了口茶:“那溫永安,瞧著不靠譜,誰曾想下聘那天找了三個漢子抬聘禮,雖比不上少爺小姐,但在村裡也是被好一陣說道。”

許杏垂了垂眼眸,又暗自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好好還了這恩情。

“一見鐘情?”王長葉將這四個字緩緩道出,又問:“他家裡可打聽了?可靠麼?”

“可靠,”水荷笑道:“雖然分了家,但也是村上知根知底的人家。”

“平日裡做什麼活?”

“沒有活計,”水荷搖了搖頭,納悶怎麼她哥的問題這麼多,但轉念一想她哥和許杏也情同兄妹,心下操心也是情理之中,便道:“不用擔心啦哥,許杏選的人,怎麼著都不會差的。”

王長葉抿了口茶,掩去眼底情緒。

“雖迅速,但人我也是好好相看過的,長葉哥安心便是。”許杏此時才找著話縫,道:“之後若是有機會,給長葉哥帶點喜糖來。”

“嗯。”王長葉點點頭,覺得這屋子裡突然有些悶。

三人沒聊多久,水荷就帶著許杏告了辭。

許杏臨走前無意往窗台一看,卻瞧見窗台上有本看起來十分眼熟的書。

“那是課上收來的學生的話本。”王長葉看許杏盯著話本瞧,解釋道。

“哦,”許杏笑應了,又問道“講得什麼?”

“好像是一遊俠和一林間精怪的愛情故事,寫得沒甚道理。”王長葉想了想,有些不以為意道:“沒什麼用,但近日很多學生在讀。”

許杏回想起那日去溫二家,那本放在桌上的話本,眼裡帶了笑:“這種話本原來是小孩愛讀?”

“嗯,孩子愛這些故事,不過也有些閨閣女子愛看。”王長葉點頭道。

話畢,好似又想到什麼,王長葉問道:“你想讀麼?”

“不用,”許杏笑著拒了:“我沒怎麼讀過書。”

王長葉點點頭,將那句“我可以教你認字。”咽了下去。

“什麼啊?”水荷探頭也看向那話本:“你若是想看,我給你念!”

“隻是順口一問。”許杏笑著搖了搖頭,和王長葉道了彆,同水荷轉身離開。

王長葉盯著許杏的背影,垂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