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許杏聞言一梗。

溫永安雖不說聰明絕頂,但總不至於腦子有問題。

“為什麼這樣說?”

“不知道,”許三福聳聳肩:“一種感覺。”

許杏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他倆發生了什麼事,剛想再問,卻瞧見院外鄭淑紅和許樹根的身影,便噤了聲。

鄭淑紅下午已將事情都告訴了許樹根,許樹根窩囊了一輩子,自然是鄭淑紅說什麼就是什麼。

許杏的親事就這麼定下了,隻等過些日子何媒婆得了空帶著彩禮上門。

這廂何媒婆也是說到做到,自那日收了溫永安的銅板後,就挑了日子找了趟李瘦猴。

李瘦猴聽聞許家要毀親,當即大發雷霆,想去要個說法,何媒婆好說歹說才堪堪勸住。

“你彆急,我這不是來和你說麼。”何媒婆好聲道:“我前些日子要了那許二丫頭的八字,把你倆的生辰放一起一看,那可是大凶!娶了要破財的!”

李瘦猴頓時啞聲。

何媒婆見他不說話了,就知這事成了一半,之後又說了幾句“家不和”“生事端”,徹底打消了李瘦猴的念頭。

從李瘦猴家出來以後,何媒婆就琢磨著過兩三日便去溫二小子家裡一趟,要了彩禮來,早早把二丫頭的親事正兒八經的定下。

要不然溫二小子若是想毀婚,那自己的說親錢也撈不著了。

剛想畢,卻看李家村村口的李寡婦垂著頭朝這裡走來。

“這是上哪兒去啊金鳳妹子?”何媒婆心裡好奇,順嘴問道。

“何嬸子?”李金鳳被嚇得一哆嗦,抬起頭看向何媒婆,尷尬笑道:“沒什麼,沒什麼,就隨便轉轉。”

“哦......”何媒婆深深看了眼李金鳳,也不多問,離開了。

李金鳳看著何媒婆的身影,垂下頭咬咬唇,轉身進了李瘦猴的院子。

日子一天天過去,還有兩日何媒婆就要帶著彩禮上門了。

這日天氣好,許杏在家挑了水,喂了鴨子,瞧著日頭尚早,便帶了針線出門去找王水荷。

王水荷最近心情不太好,她家讀書人多,因此家裡人也逼著她念書。不過她阿爺是村學堂的先生,平日就住在學堂裡,家中無人查她課業,所以她都把書供在桌上,看也不看一眼。

隻是過些日子,她便要去縣上給她哥哥送入夏的衣物了,她哥哥和她阿爺不同,對她的課業嚴厲的很,見著她,定是要問東問西。

王水荷不免有些頭痛。

她才不想讀書呢。

天天之乎者也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和許杏繡花嘮嗑來得好玩。

許杏知道王水荷最近煩悶,便常往王家跑,雖然她認不了幾個字,但好歹能陪水荷說說話解解悶。

而且,她最近也有讓她比較頭疼的事......

繡喜帕。

他們這成婚的習俗之一,就是新娘子成婚那天要帶兩條親手繡的喜帕以及一大塊紅布進門。喜帕上多繡鴛鴦、牡丹,對彆的姑娘來講,這都不算什麼事兒,獨獨對許杏來講,這可是要了命了。

許杏有時真的懷疑,自己是否小時候爬樹不知情傷了手,要不然一個姑娘家,手怎麼能這麼笨?

許杏捏著帕子歎了口氣,王水荷把書一放,趴在桌上也歎了口氣。

二人聞聲互相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了苦笑。

“要是我們能交換一下就好了。”水荷無奈道。

“如果我能認字的話。”許杏把線剪斷,從帕子上抽出。

二人又是一陣歎氣。

“算了!”水荷拿起書看了兩眼,隻覺得眼花繚亂,怎麼也讀不進去,便猛地把書往桌上一放:“不念了!你也彆繡了,走,咱們兩個去給我阿爺送紙筆去!”

說罷,也不等許杏同意,就搶了她的帕子,拽著許杏出了門。

許杏也繡得頭暈腦脹,想著出門走走挺好,便跟著水荷拿了紙筆上了路。

水荷阿爺對水荷很好,平日水荷去找他,多少能討點零錢花,前幾日水荷想塞給許杏的那三十幾文,就是從她阿爺那裡討來存下的。

山路上的微風一吹,頓時讓二人清醒不少。

三個村隻有一個學堂,坐落在李家村的村口,平日裡其他兩個村的孩子讀書,都得走到李家村來。

水荷和許杏到學堂時,正值休息時間,孩子們在院子裡亂跑,倒是熱鬨的不行。

水荷不算是學堂的生麵孔了,一進門,學堂的孩子不論大小,都喚了聲水荷姐。

水荷連聲應了,拉著許杏進了王老先生的屋子。

王老先生正讀著書呢,瞧著自家乖孫女來了,忙笑著招呼。

水荷也笑著叫了聲“阿爺”後,帶著許杏把紙筆給王老先生放在桌上,說了些好聽話逗王老先生樂了半天,討了兩文錢來,方才出了屋門。

一到院子,許杏便瞧見角落裡坐了個四五歲大的小男孩,揣著手,不耐煩地看著院子裡彆的孩子。

覺察到她的視線後,將目光轉向了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怎麼了?”水荷覺察到許杏愣神,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了然道:“那孩子最近才來的,年歲明明不合適,但家裡硬是要讓他來,給了五百文錢呢。”

“這樣。”許杏點點頭,也不再看,隨水荷出了門。

兩人在路上走著,說著小話。

正值春季,路邊的草木長得極好,多數已生出新葉,綠油油的,花兒也開了不少,瞧著讓人心情十分愉悅。

許杏順手摘了兩根狗尾巴草。

水荷瞧著那地上的紅色小花,邊走邊問道:“你什麼時候打算去買紅布?”

“媒人上門之後吧,怎麼了?”

“我是想著若是時間合適,我同你一起去吧。”水荷挽住許杏的胳膊:“過幾日我剛巧要去縣裡給我哥哥送些衣物。”

“好呀,”許杏應道:“我也不急,上門那日才定下婚期,成婚前什麼時候都成,你叫我就是。”

“成!”水荷一笑,又道:“真是的,你居然都要成婚了。前些日子和那個慫蛋見了不少麵吧?你還沒和我好好說說他呢!”

說到此,她揶揄道:“我可打聽了,他雖整日懶散無所事事,但長得很是漂亮,你當年難不成就是被他的臉騙了?”

許杏聞言,笑道:“也沒見幾麵,不過他確實好看,我小時候第一次見他,還以為是林子裡的什麼精怪。”

“那般好看?”

“嗯,”許杏點頭,回想起當年相遇時的情景,聲音不由得輕了些:“很好看。”

如果人這一輩子一定要有幾個無法忘卻的畫麵,那及至如今,溫二在土坑裡抬眼看她的那一幕,絕對能排進前五。

許杏很小的時候曾見過一隻受了傷的小狗,小狗斷了腿,奄奄一息的倒在田埂裡。許杏撫摸它時,它還在痛苦的喘息。

那隻小狗看她的眼神和當年溫二看她的眼神很像。

澄澈,無辜,痛苦以及一絲絕望。

而溫二和那隻小狗還是有些不一樣,溫二的眼眶紅的明顯,淚珠兒也在抬頭的一瞬間大顆落下。

像一顆星星落入水中。

許杏的心裡頓時泛起漣漪。

於是,鬼使神差的,她伸了手。

“喂!”

水荷的聲音喚回了許杏的思緒。

“好看成那樣?”水荷捂嘴笑道:“都失神了!”

許杏倏地有些不好意思,羞惱道:“還不是你要提。”

“我也沒想到你會想的那麼入迷。”

二人又是一陣玩鬨,直至望山村村口,才徹底歇下了。

路上人不少,大多都是剛去鎮上采買回來,背著滿滿當當的背簍,輕輕彎著腰一步步走。

水荷見了,有些眼饞,便拉著許杏說著過些天去了縣上要買些什麼。

許杏一邊聽著應著,一邊把捏了整路的狗尾巴草編成兔子。

她本來想編個小狗,可惜試了一路都沒成功,隻好作罷,繼續編草兔子。

還是草兔子簡單,沒兩下就成了型。許杏滿意地看著,把草兔子送給了水荷。

“許杏?”

一道清澈明亮的少年音驟然從不遠處響起。

水荷停住話頭,許杏也下意識抬頭看去,有些詫異道:“溫二?”

溫永安見許杏看了過來,勾唇一笑,將周圍那些偷瞧他的少女視若無物,隻大步朝許杏那邊走去。

“是那個?”水荷看了來人一眼,登時驚為天人,又看向許杏,手肘碰了碰她,好奇道:“那個慫蛋?”

水荷聲音不小,溫永安離得也不算太遠,這最後一句,竟是一字不少的傳進了他的耳朵。

“什麼慫蛋?”溫永安在許杏麵前止了步。

“沒什麼,”許杏哪裡好意思說,忙給水荷使了個眼色,岔開了話題:“你怎麼在這兒?”

溫永安也不眼盲,許杏的小動作自然被他看在眼下,他眯起眼看了看兩人,但也沒接著問,隻開口回答:“打算去縣上買些果脯、布什麼的。”

“現在去?”水荷看了眼天色。

“這位……?”

“她叫水荷,”許杏介紹道:“我的朋友。”

“哦…幸會。”溫永安點點頭就算打了招呼,繼續看向許杏,移開視線時目光卻在水荷手裡的草兔子上停了一刹。

溫永安掩飾得很好,笑道:“今個起晚了,我們村的車都走完了,隻能在這兒等牛車。”

“明個再去呢?”許杏有些擔憂道:“回來都傍晚了吧?”

“明個還是起的晚,”溫永安深知自己的德行,也不藏著掖著,道:“我問過了,過半柱香還有一趟,無妨。”

許杏點點頭:“注意著些。”

二人又閒聊了幾句,許杏便告了辭。

隻是剛打算走,卻又聽到溫永安的聲音響起。

一句話,讓許杏頓時咬牙,閉眼深吸了一口氣。

他說:

“我那條喜帕上,能繡個兔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