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話未說完,賈赦就被口水嗆住,瘋狂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你咳……胡說咳咳咳……”
“老爺當心!”邢夫人驚了一下,連忙衝了上去。
好一番拍背喂水的折騰,賈赦的臉漲得通紅,好歹將咳嗽給止住了。
邢夫人鬆了口氣,嫌棄地看了賈赦一眼,“老爺這麼大人了,怎還能不小心嗆成這樣?”
賈赦吹胡子瞪眼,“你還有臉惡人先告狀!那是四……”
他抬手指了指天,氣急敗壞,“你是不是直接把我嚇死啊?!”
邢夫人捂著嘴巴,眼睛瞪得像銅鈴。
“老爺沒騙我?”好半晌,邢夫人還是不敢置信。
見賈赦臉色更難看,她趕緊解釋,“老爺,不是我不信你,可我進門這許久,竟從不知曉你與天潢貴胄有私交。”
今日賈赦的做小伏低出乎她意料,但若那人的身份真如賈赦所暗示,他對賈赦的殷勤全盤接受,才更像是天方夜譚。
賈赦理直氣壯道,“你連我有私產都不知道,有其他事情不知道不是很正常。”
一句話將邢夫人懟得沒了聲,賈赦一臉鄭重地告誡她,“方才那些話往後再不許提,我一個乾拿俸祿的閒官倒是無所謂,卻不能壞了那位的名聲。”
邢夫人一秒從憋屈轉換成謹慎,正色回應,“老爺放心,此話我再不會提。”
然後轉身命令仆從們,“剛才的事半個字也不許泄露出去。”
“是,太太!”仆從們毫不猶豫地齊齊應聲。
待迎春回來,屋子裡一片和諧,賈赦笑著建議,“這才幾日,上回我們去過的那幾家店鋪也不知有沒有新品,不如我們換一條街去逛逛?”
“不用了老爺!”迎春張口就是拒絕,見賈赦邢夫人齊齊驚訝地望來,迎春微微垂了頭。
不等二人說話,她又仰起了小臉,小聲道,“老爺,太太,上回買的布料隻用了一半,就這些布料定的衣服也沒做完,甚至新衣服大多沒有上過身。”
“首飾盒子幾乎沒打開過,脂膏香料更是才開了封,完全不必再買新的。”
“說到這個我就得說你了,”邢夫人滿臉不讚同地看向迎春,“東西買回去就是該用的,衣裳姑且可以說有許多沒做好,首飾明明全帶了回去,卻隻今日戴了兩樣新的,便是儉省也不是這樣子做的。”
賈赦立刻附和,“你太太說的沒錯,當日買的都是你喜歡的,沒有把它們扔在一邊白放著的道理。”
迎春咬了咬唇,囁嚅道,“可是,以往我和三妹妹四妹妹,就算衣飾有所不同,總歸差彆也不大。”
“如今老爺買的這些東西,哪怕不是件件珍品,也自有其獨特精妙之處,和三妹妹四妹妹便是全然不同了。”
正是因此,雖然那些漂亮衣飾頗為撩動迎春的心弦,心底的不安卻讓她不敢輕舉妄動。今日還是因著早已約好要出門,才會換上新衣服和新首飾。
“看來我今早與你說的話,你是半點沒有聽進去。”邢夫人歎息一聲。
賈赦的臉跟著沉了沉,當即讓人收拾了雅間重新上了香茶。
再屏退下人,隻剩下一家三口在屋子裡。
迎春坐在賈赦和邢夫人對麵,仰著稚嫩的小臉看著二人,十根手指都快要絞斷了。
邢夫人又是一聲歎息,輕輕握住她紅彤彤的手指,將人拉進懷裡抱住,“彆怕,你今早不是說我不該在人前直言過多?所以我們一家人說悄悄話,好不好?”
“悄悄話?”迎春的不安驟然化作了驚訝,心底似乎冒起了喜悅的小泡泡。
“嗯,”邢夫人輕輕點頭,“我們來悄悄說說你們四姐妹的區彆。”
迎春抿了抿唇,今日邢夫人關於元春的話對她並非沒有影響,而此時邢夫人這副準備細說的架勢更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猶豫半晌,她呼出一口氣,認真地看著邢夫人,“請太太教我。”
孺子可教也!邢夫人和賈赦對視一眼,眼中都染了笑意。
“今早我們說到,如今你大姐姐元春的身份,隻是五品官嫡女,比不上你的一品將軍庶女。”邢夫人先喚起迎春的記憶,然後問道,“那你可知,你二人這一比較,是何人來比?又為何要比?”
看著邢夫人鼓勵的眼神,迎春咬唇思索,比較之人首先不是府裡的。畢竟府上賈母和王夫人更看重元春,邢夫人則更看重她,各有私心,都做不得數。
不是府上的,那就是府外的?但是府外之人為何比較她們?
迎春搖搖頭,對著邢夫人說出了自己的思考,也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本朝可以立女戶,皇宮之中亦有設立女官,但女子為生一向頗為艱難,朝堂之上更是全無女子立錐之地。”邢夫人幽幽道,“故而女子前程多托於婚嫁之上,這些比較,則是所有想要娶賈家女之人的考量。”
“太太為何說起這個?”迎春疑惑地皺眉,她才八歲,對男女成婚的了解隻限於出嫁就是到彆人家去生活,因此並無羞澀,隻困惑於她們方才不是在說姐妹們的區彆嗎?
邢夫人緩緩道,“因為你總有一日將會嫁為人婦,除非你足夠自立自強,又執意要立女戶。但你若真要立女戶,這些事體我又更該儘早告知於你才好。”
話說得極繞,迎春一時無法完全領會,卻將每一個字都深深刻在了腦海心間。
摸摸她的頭,邢夫人將話題重新轉回元春,“你大姐姐出生時是公府嫡女,在府中更是金尊玉貴獨一份的寵愛,在外也頂著榮國府嫡長女的名號很是得了幾分尊重,但在臨近婚嫁之時,卻遇上了不少的尷尬。”
聯絡有親的四王八公家族,自然有前來求娶之人,但這些人不是長房嫡幼子,便是隔房嫡長子,沒有一個是承繼家族之嫡長。
甚至四王八公之外,以嫡長子求娶元春的,連三品官都沒有一個。願意娶元春為未來掌家主婦的,官職全在四五品上。
對這種情況,不管是高高在上的賈母,還是愛惜女兒的王夫人,不僅不願接受,更是深受打擊。
幸好當時元春年紀還小,又有一個早早進學的哥哥,王夫人婆媳惱怒推拒之餘,又心存希望。隻要賈珠能夠高中,元春的困境自然便能迎刃而解。
奈何被寄予厚望的賈珠還未考中舉人,便一病去了,元春的婚事自此更艱難了一重。畢竟當初求娶元春之人,也有不少正是因為她有賈珠這個前途遠大的哥哥。
不少曾經遞過話頭的人家或是另行定親,或是再沒了音信,看著眼前的一堆“歪瓜裂棗”,又唯恐沒了親哥二房沒落,元春這才發狠進了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