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這般麻煩,”賈赦渾不在意地擺手,“老爺我如今既不信佛也不信道,八字風水也全都不在乎,你明日便給我開好門就是了。”
賴大表情僵了一瞬,又扯出為難的笑,“大老爺,非是小的推脫。實是你也知曉,老太太最是信佛敬道、講究風水,小的不敢胡為呀!”
賈赦冷哼,“你這是拿老太太來壓我?”
“不敢不敢!小的絕對不敢!”賴大連連擺手,轉而苦口婆心地勸,“大老爺何必急在這一時?待小的請來風水先生,細細擇了時辰方位,再好好生生修出一道門來,你也開心,老太太也暢快,豈不是皆大歡喜?”
賈赦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我說了,這些東西,老爺我如今一概不信!我隻問你一句話,這道門,明日你到底能不能開?”
頂著賈赦灼熱的眼神,賴大心思電轉,塌下肩膀,將整張臉皺成了菊花,“大老爺既然吩咐了,小的拚死也要辦成此事。”
“隻是老太太性子如此,小的還是要請一位先生做做樣子,安一安老太太的心。不知到老爺意下如何?”
“我說了,我不信這些,你隻把門給我開好就行。”賈赦全不接他的話,固執道。
賴大的臉皺得更緊,又求了賈赦兩回,未果之後才無奈地應了聲,唉聲歎氣地告辭。
賴大剛走,那邊核桃和另一個小書童白果分彆端了茶水果子過來,望著賴大的背影歎道,“我們這茶果還沒上,賴爺爺怎就走了呀?”
“一個奴才,老爺我沒賞,你們自作主張上什麼茶果?”賈赦沒好氣地一人腦袋上敲了一個爆栗。
“賴爺爺可不是一般的奴才!”核桃不服氣地道。
白果跟著附和,“就是就是!他們都說,大老爺不愛管事,二老爺又忙著做官,幸虧有賴爺爺用心操持,府上才這般井然有序呢!”
賈赦聽得冷笑出聲,“照這麼說,倒是本老爺該要好好謝謝他啊!”
核桃和白果正要點頭,抬眼看見賈赦臉色,哪還不知曉觸了賈赦黴頭?
二人心下叫苦,卻是一聲不敢再吭,立刻乖覺地垂頭跪了下去。
“知道自己錯哪了嗎?”賈赦雙手環胸,自上而下地看著兩個小書童。
兩個小書童進了這院子好幾年,但之前賈赦一年都不定能來這書房一回,兩個書童對他倒也沒有太多畏懼。
此時聽得問話,二人齊齊搖著腦袋,仰臉看他,“小的們不知,請老爺指點。”
算了!誰讓他現在身邊沒人用呢!賈赦暗自歎息,換了個姿勢問道,“你們是老爺我的書童,若是你們任由我的書房遍地臟汙,你們覺得會如何?”
“輕則打板子,重則趕出去。”核桃渾身顫了一下,小聲答道。
賈赦又問,“那反過來,若你們每日將書房打理得一塵不染,你們可會拿著這事來討賞?”
白果連忙搖頭,“這本就是小的們分內之事,小的們絕不敢如此狂妄!”
“既然如此,你們再想想自己方才錯在哪,想明白了再起來。要是想不明白,那就給我一直跪著吧!”丟下這句話,賈赦重新進了書房。
有了方才那一出,賴大肯定看他不順眼,他得預防著賴大一個想不開對他下殺手。
他是覺得活著沒什麼意思,但要是真栽在一個奴才手裡,他肯定死了也閉不上眼睛。
恨恨想著,賈赦關門關窗,取出剛才藏起來的匣子,數出十萬兩銀票塞進了懷裡。正要關上匣子,鼓鼓囊囊的胸口梗得他難受。
賈赦猶豫了下,將懷裡的銀票和匣子裡的交換了下,這才關上匣子將其重新藏好。
拍拍胸口看不出異狀,賈赦打開房門走出去。
見核桃和白果已經站了起來,賈赦挑眉問道,“看來你們已經想通了?”
“是,小的們已經想通了。”二人異口同聲答道。
“那就說說看。”賈赦好整以暇地靠在了門邊。
核桃照例先開口,“賴大總管是管家,他將家中打理得好是本分,若打理不好才該受罰。”
白果在旁補充,“老爺若賞他做得好是老爺心善,但踩著老爺誇耀自己便是他做的不對。”
“有那麼幾分意思了。”賈赦緩緩點了點頭。
二人緊繃的小臉霎時放鬆下來,核桃鼓著腮幫子道,“等下回我再聽到他們說胡話,我就這樣去糾正他們!”
賈赦擺擺手,“糾不糾正的倒沒什麼所謂,你們若有心,就把說這些話的人一個個記下來,老爺我之後再跟他們理論。”
“可是……”二人踟躕。老爺若要理論,那些人怕是都得不了好,但那其中可有幾個與他們自幼交好之人。
“彆可是了,你們愛說便說吧,隻彆鬨得人人喊打就是了。”賈赦不在意地道,他這個不管事的大老爺院子裡的小書童,竟敢指責掌家老爺的心腹大管家,一個不慎被打一頓也不是不可能。
但那是將來的未知,而如今的重點是,“我現在要出門,趕緊去讓門房備車。要是你們不想出去,就讓門房找兩個小子跟著我一道。”
聽得此話,白果立刻忘了賴大,驚喜地蹦了起來,“老爺你要帶我們出門?”
不等賈赦回答,核桃已經拽著白果往外跑,清脆的聲音越飄越遠,“老爺我們這就去讓門房備車!等你出來,茶水點心定也備得妥妥的!”
賈赦看得搖了搖頭,踱步朝外走去。果真是不管事的大老爺,連書童的規矩都鬆散至此了。
以往還有他的祖母和妻子為他掌家理事管束下人,如今卻是他的妻子兒女都要靠他。他都已經這麼慘了還不能得清閒!
賈赦越想越氣,走出黑油大門之時,渾身暗藏的戾氣嚇得車夫和兩個書童一絲多餘的舉動都不敢有。
小心伺候著賈赦上了馬車,兩個書童跟上來斜簽著坐下,核桃小聲問道,“老爺,我們是要去往何處?”
“坐成這副樣子,是生怕自己摔不著嗎?!”賈赦瞪了瞪眼,見兩個小書童拘謹地坐正了,才昂了昂下巴,“去京中最大的鏢局。”
核桃乖巧地應下,掀開車簾向車夫傳話。
“老爺坐好了,小的這就出發。”車夫高聲回話,又停了一息,方才揚鞭驅動馬兒前行。
讓兩個書童掀開車簾,賈赦看著馬車經過寬敞清冷的榮寧街,漸漸彙入熱鬨的主街,又一路向南出了內城門,才在一處寬敞的房舍外停下。
車夫牽著馬韁,扭頭對著車窗道,“老爺,這便是京城最大的振威鏢局。”
“先下去看看。”賈赦示意兩個書童。
二人先後下車,見馬車所停之處正是振威鏢局門外,這才轉身將賈赦扶了下來。
此時已有鏢局的門房迎了上來,“這位老爺有禮了,小子振威鏢局範平,不知老爺如何稱呼?”
核桃看了一眼賈赦,上前答道,“我家老爺姓賈。”
“見過賈老爺。”範平又行了一禮。
“聽說你們是京城最大的鏢局?”賈赦點了點頭,口中說著話,眼睛往掃了掃四周,腳下徑直往振威鏢局的大門走去。
鏢局大門外左右各站著兩個勁裝漢子,身姿筆挺,眼神犀利,正警惕地打量著賈赦幾人。
範平趕緊跟上前,熱情地介紹,“賈老爺說的沒錯,不僅京城,便是周邊數省,我們振威鏢局同樣敢稱第一。”
“無論是去我朝四方,還是要往他國海外,隻要下了單,我們振威鏢局保管鏢物萬無一失。”
“你既然敢誇此口,想來並不介意讓我見識見識你們的本事?”賈赦掃了範平一眼,“本老爺最厭麻煩,希望你們不要讓我白走這一趟。”
範平朝門口的漢子們使了個眼色,嬉笑著走到賈赦身前帶路,“賈老爺請放心,我們鏢局定然不會讓你失望!”
門口的漢子這才垂下頭,任由範平帶著賈赦三人進了大門。
進了大門便是一個寬闊的演武場,範平講述著每日晨間鏢師們演武的盛況,一邊帶著賈赦穿過演武場,向正堂走去。
未至門口,一位富態中年便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鄙人振威鏢局大掌櫃範和,見過賈老爺,賈老爺裡麵請。”
“先不用了,”賈赦微微抬手,“還是讓我先看看貴鏢局的實力,再說其他吧。”
範和笑容不變地道,“賈老爺彆心急,還請入內奉茶。我這便請兩位鏢師在你麵前切磋一二,你看如何?”
賈赦這才點頭,進門之時有言在先,“我雖不會武,但家學淵源,那些簡單的花架子就彆拿出來糊弄人了。”
“賈老爺說笑了,我振威鏢局乾的可是刀口舔血的買賣。若真是花架子,便是他敢來,我們也不敢收啊。”範和繼續嗬嗬笑。
“這話倒很是,”賈赦讚同此言,“你們這一行穩妥最要緊,收花架子省下來的錢,不定夠賠他的撫恤金,更彆提萬一因他失了鏢……”
賈赦搖頭不再說,範和卻是一把抓住賈赦的雙手猛搖,看著他的眼睛險些滾出熱淚來,“賈老爺說的對!你說的真的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