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來此？】

【諸神，世界正在遭受折磨，我需要您的饋贈！請賜我以風，吹走地表的淤泥和雜質，未來它將送去豐饒的種子。】

【我將賜你永流清風，但它不可窺見，不可觸摸。它是我的靈魂，所過之處，土地肥沃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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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何來此？】

【諸神，世界正在遭受摧殘，您的風助長了燎原的戰火，它燒向大街小巷。我們摯愛的親人被暴戾的同類殺死在最肥沃的土地上，我們崇敬的朋友為了不屈的信念死在暴怒的火焰中。請賜我以水，熄滅這無儘的仇恨。】

【我將賜你不竭之水，但它無有色彩，無有形狀。它是我的意誌，所到之處，世界純淨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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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何來此？】

【諸神，世界正在下沉，您無上意誌所化之水使我們沒有立足之地。它悲傷地吞噬我們的家園和我們的身體。請賜我以土，讓我們建立溫暖的家園。】

【我將賜你穩固之土，但你們將永遠生活在陸地之上，不能長出水中呼吸之鰓。它是我的□□，所處之處，你可腳踏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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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三次來此，說出最後的願望，以4為準，我將不再給予幫助。】

【神啊！若你執意如此拋棄你忠誠的子民，請再給我們生命之火，讓我們免受野獸的追捕，讓我們正直地站立在你恩賜的土地上，讓我們銘記你的饋贈！】

神最後送上不息之火，卻閉口不言火之所不能。人類不知火之於神的所是，鬥膽猜測它是神的情感，所向之處，帶來生機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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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用塔羅牌裡，代表無畏冒險的0號愚人牌之後緊接著是象征創造與可能的魔術師。牌麵裡，魔術師以四種元素為象征，展開了對世界最基本的認識和規定：靈魂、意誌、□□、情感。

若是忽略中途斷裂的時間，三年前，月影以此為題寫下讚歌，送給酒館前靈感枯竭的吟遊詩人，收獲了他們動聽的歌聲和觀眾的掌聲。她誌得意滿，深信自己的發現帶有一種含蓄的優美。

這首讚歌被貴族搬上舞台，月影作為第一作者，賺到了足夠她後半生衣食無憂的金錢和名譽。當她坐在高層向下探查舞者的神態，卻意外發現他們並不完全理解這首讚歌。許多演員在幕後竊竊私語，不知所措地研究詞表，聚光燈落下，他們掛上最常用的麵具動情演繹。

所謂演員最常用的麵具，就是他們遇到棘手的劇目時，不出彩，但也絕不出錯的表演方法。它以演員自身為摹本，最大限度地展現一個演員的魅力。這樣的好處是，再爛的演員或劇本都能通過這副麵具吸引注意；壞處是，觀眾喜愛的是演員，而非角色或劇本。

月影為此喪氣消沉，傲慢地認為演員辜負了她的激情。

今時今日，她身陷由世界構造的劇目之中，切實成為了其中一個角色。她仰起頭，想要找到無色無形，不可觸摸的世界時，恍然間明白了那些演員眼中閃過的不安與茫然。

此時之她，恰如彼時歌唱的演員。

月影站在原地，晨曦假日的廣告一則接一則，仿佛這是自家的免費宣傳屏幕，一口氣放了四五個兩分鐘的廣告片。她在等，可是十五分鐘過去了，一則晶瑩聖誕的廣告也沒有。

她找到最近的商店直奔酒架，幾天前還占據一半貨架的晶瑩聖誕全部換成了晨曦假日。鮮豔顯眼的包裝讓人難以忽視，它們排列整齊，理直氣壯地躺在貨架上，仿佛從來應該如此。月影拿起一瓶粉色包裝的晨曦假日，生產日期是去年三月。

“小姐，這是今年的春季限定，來一瓶嗎？”推銷員笑嗬嗬走上前。

“我在找晶瑩聖誕的粉色限定，請問這裡有嗎？”

“抱歉，我們這裡沒有。”

“那能麻煩你告知我在哪裡能買到嗎？”

推銷員麵色遲疑：“小姐，我沒聽說過這個品牌，是舶來酒嗎？”

月影走出商店，攔下出租車往機場趕去。現在去離城是不明智的，但卻是最好的選擇。

車窗外的風景飛馳而過，急速向後退去，最後化作一堆圓點。月影心情沉重且複雜，在心底為消失的人們默默祈禱。

“小姐——”小影子忽然出現了，“你還好嗎？”

“我沒事。你還好嗎？”

“我也沒事。小姐，長話短說，你被世界意識攻擊了。”小影子停頓了一會，發現月影對這個情況毫不意外，於是繼續說道：“我當時啟動了緊急防護模式，但這耗費了我全部能量，我隻能使用掉所有儲備能源。現在我剛充上點能量，但不能支持多久。這個世界很危險，接下來你一定要小心。”

月影了然：“我會小心的。你也要保護好自己。”

“彆擔心……”小影子說著說著，再次陷入沉睡。

時間過得很快。月影在登機口排著長隊。雖然說是30個名額，來的人卻很多。有一家三口，稚嫩的孩童第一次坐飛機，興奮得到處亂跑；也有熱戀的情侶，他們戴著同一副耳機倚靠在一起聽歌；還有不少獨自前來的年長者，拄著拐杖或者坐著輪椅的比比皆是。月影孤零零地站在登機口，顯得格格不入。

“小姐您好，請出示機票。”長長的隊列井然有序地遊蕩著，很快輪到了月影。她心神不寧地掏出機票，檢票完畢後又跟著隊列繼續向機艙裡遊蕩。分明應該是熱鬨的旅途，可是莫名之間，月影看到濃重的黑色烏雲籠罩在每一個人頭頂。

她跟隨空乘的指引找到自己的座位，剛一坐下，那道雌雄莫辨的孩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姐姐，我好冷啊。”那道聲音嘻嘻笑著，“姐姐，你為什麼不來陪我呢？你知不知道，這裡好冷，好冷好冷啊。我好痛，我真的好痛……姐姐，你為什麼不來陪我……我明明那麼努力……”

月影假裝什麼都沒聽到，然而那道聲音並不屈服，無孔不入地涉入她聽覺的每一處，從□□到精神——“我真的好冷，我太冷了，你也來感受一下吧”——“好期待啊，我第一次坐飛機呢！”“不是哦，這裡不該這麼解釋……”“從離城回來就求婚吧。”“爸爸媽媽，彆去上班好不好，我不想去幼兒園……”“希望能在離城治好我的病……”月影無處可逃。

她詫異地抬起頭環顧機艙，這些聲音分明是周圍所有人的心聲或記憶。人們掛著期待的微笑奔赴向新世界，每個人都充滿幸福的希望，幸福的，幸福幸福地……

月影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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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絞殺虛偽的神明，他們不再掌控命運，此後自然的主人由我為之！】

【天命永存，天命永存！】

月影抬起頭，詫異地看向舞台上加冕的男人。剛才她似乎睡著了，還夢到了娛樂至死的異世界。真是奇怪。月影找出進入劇院前發放的小冊子，上麵寫著這場舞台劇的大致介紹。

“女巫小姐，現在是第四幕，人類絞殺神明，國王登上寶座。”一旁年輕的貴族湊向她，壓低了聲音。

“謝謝你。”

舞台上，加冕的國王穿著華貴的紅天鵝絨禮服，昂首挺胸，左手執鑲嵌著四十五顆寶石的純金權杖，右手托舉一頂小屋塔形狀的紅色冠冕。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天命永存”和虔誠的注目禮，他一步步走向王座。

【神的時代已經結束，由我親手終結。祂們裝模作樣，對我們不屑一顧，終究自取滅亡。自今日起，我即是自然意誌的化身，我將以此身奉獻給我的國家、我的臣民，帶領你們走向光明的命運！】

【天命永存！】

月影呆滯地看著底下情緒高漲的演員們，隻覺得荒誕又可笑。她寫出前四段讚歌，從來不是為了歌頌神的饋贈或人的努力，那是她所有目睹與經曆過的對於世界的探索和理解，以一種象征和譬喻式的美感流淌在讚歌輕舞飛揚的曲調裡。她被氣笑了，很想衝上舞台大聲呐喊：“這隻是一首世界與我的歌！”

然而她注定失敗。因為伴隨著一浪又一浪震天動地的“天命永存”，她身邊所有觀眾都“嗖”地站起來，振臂高呼：“天命永存！天命永存！”她被包圍其中，動彈不得。

月影疲憊地回到家裡，不能理解自己純粹且富於樂趣的創作怎麼會被改編成這樣。

花園靜悄悄的，隻有一撇幽藍色月光映照著兩朵曇花，一隻夜蝶在空中飛舞幾圈，隨後悄然藏進花裡。月影默默坐進月光，希望自己也能盛開。

“小姐，我回來了。”身後傳來管家青澀的聲音，他的腳步聲漸漸靠近。“我有一個問題，希望你幫我解答。”

月影背著身體，沒有看他，“你說吧。”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我不可以忘記你嗎？”

“這倒不是，但是，怎麼這樣輕易地就忘記了我呢？”

月影轉過身，沐浴著月光，她猜自己很像聖潔的神女，可惜，她也知道自己隻會是女巫。月光照亮陰影背麵的管家，他正在發育，下頜線比之前更加明顯。

“學會遺忘也是生命的藝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