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被塞進一個會飛的盒子裡，這個盒子長著一對小翅膀，帶著她和青年在空中翱翔。透過玻璃，她清晰看見了天空和城鎮的模樣。大片雲彩漂浮的蔚藍色天空下，形態各異的建築鱗次櫛比。有幾片窗戶似的東西交替閃爍著紅綠燈光，載著他們的方塊應該和這燈光有什麼關聯，不時根據燈光變化位置。

飛了一會，盒子逐漸下降，那些建築的模樣隨之清楚起來。大多數是金屬外殼，也有小部分低矮的建築塗著粉白或者棕紅色牆漆，夾雜在周圍或銀或灰的金屬牆麵間有種說不出來的怪誕。不過看起來並不討厭。月影會心一笑，那些低矮的建築物多數是舊時代的遺珠，能夠堅守其中，說明這裡的人們沒有拋棄自己的曆史。

飛行方塊降落在空曠的高樓頂層。青年打開盒蓋子，朝裡頭的月影伸出一隻手。

“我叫元喻。元始的元，比喻的喻。”

月影把手搭上去，借著他的力氣鑽出盒子。他似乎懂得一些她那邊的禮節，扶自己下來前做了自我介紹。

“我叫……月影。月亮的影子。”

他帶著她又鑽進一個自動的盒子裡，裡頭三麵都是金屬，一麵金屬麵上浮出兩排數字。元喻按下“3”，長方體盒子帶著他們緩緩下降，數字板對麵忽然變成了人聲鼎沸的集市。月影驚喜地衝過去，然而熱鬨的景象飛快向上滑過，變成一個豐饒的花園，穿著各異的人們坐在花叢裡喝著下午茶。月影目不暇接，看著寂靜的酒館、莊重的藝術長廊和各種琳琅滿目的櫥窗一一閃過，最後定格在掛著紫黑色幕布的拱門前。

“等會我想去喝下午茶！”

“樓上嗎？那兒的草莓蛋糕挺不錯。”

紫黑色幕布後是一間古典風格的劇院。裡頭靜悄悄的，他們的腳步聲來回回蕩。元喻帶著月影徑直走進樓頂儘頭的包廂。一陣門鈴聲過後，白色小門自動打開，一位穿著白綠色帝政裙的女人坐在窗邊，對他們露出迷人的微笑。

“下午好，我最近沒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哦。最多是幫你老師帶了些護膚品，這不是什麼大事吧？”

“她需要塔羅牌。”元喻側身讓出位置，好讓對麵的女人看清月影的存在。

女人鬆了口氣，從沙發上彈起來拉著月影就往裡去，“哎呀你早說嘛，我都在想怎麼聯係愛蓮娜了，真是，害我白擔心一場。”她親熱地拍了拍月影的手，魅惑的雙眼帶著一絲警惕：“新來的？”

“我剛醒。”

包廂門關上了，元喻不知何時退了出去。月影和女人麵對麵坐著，相互打量起來。眼前的女人恐怕也是女巫，而且和月影不同，她是貨真價實的女巫。一股黑紫色的魔力縈繞在她身旁，時不時親昵地蹭一蹭女人飄逸的發絲，覺察到月影打量的視線，那股魔力帶有威脅意味的撞向她，卻被女人拍了回去。

“讓你見笑了，這孩子比較怕生呢。”

月影緊緊盯著不滿的魔力，眼中的渴望幾乎要把它吞噬。這個世界可以修煉魔力，這條信息對她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

“我就開門見山了。請問你有什麼塔羅，價格如何？如你所知，我剛醒，對這裡的一切都十分陌生。”

“你很爽快，也很聰明。”女人眼中的警惕消退，也可能是出於這樣那樣的原因收斂了起來。她掏出一塊破損的懷表，意味深長地看了月影一眼，“這裡是世界聯合體，據我所知，能來這裡的人多是臨死之前和世界意誌做過交易的。實驗室樓下的接待台應該給過你一個電子管家，它通過物件和靈魂綁定在一起，你可以通過它來了解這個世界更多的信息。”

“所以你選擇了懷表。”月影恍然大悟，“不得不說，這是一塊很漂亮的懷表。”

“多謝你體貼的誇獎。這是我女兒的遺物。”女人保持著無懈可擊的笑容，“她被指認為女巫，死在了淨化儀式上，當我找到她時隻剩下這塊懷表了。可惜，我沒能帶著原本的那塊過來，隻能通過記憶複原了一塊。”

她將懷表遞給月影。一塊樸素的黃銅懷表，寄托著一個母親的哀思。

月影對姐妹情深或知己相逢的戲碼不感興趣，簡單欣賞了一會便還給對方。“很感謝你和我分享過往。不過我不能記起自己為什麼來到這裡，又以什麼為代價了。還是回到之前的話題上，我需要一副塔羅。”

“你跟外麵那個是一類人呢。”女人漫不經心，“我可以送你一副材料，你自己畫怎麼樣？我猜你沒有忘掉怎麼畫牌吧？”

“謝謝你，美麗的女士。”

“免了。”女人按下手邊的按鈕，緊閉的小門再次開啟，“找到住處後再來找我。”

月影沒有多留，識趣地離開了。

包廂門上掛著一個繡金門牌，門牌上用花體字寫著E.J，元喻正對著這塊門牌出神。見到月影出來，他回過神，微微頷首：“我臨時有個實驗，先失陪了。”

月影目送他離開，找到安全的角落叫出了沉默許久的小影子。小影子似是不滿她的冷落，氣鼓鼓地出現了卻不肯理她。月影有些好笑，戳了戳指尖流淌的光芒，光芒仿佛受到驚嚇，抖了抖身體。

“小姐！請不要隨便戳我。”

月影笑道：“能麻煩你給我講一下生活常識嗎？還有，我聽E.J小姐說可以把你放在物件裡，你喜歡玫瑰花嗎？”

雖然小影子“哼”了一聲，還是給她調出一份地圖，細致地講解起世界聯合體的成立背景和生活區域。“這裡是諸神用以統合來自不同世界的靈魂的地方。本來，生理壽命結束後的靈魂隻有單純的魂體，但是多數生魂需要感受到身體來穩定精神，兼之他們保留了前世的記憶。不同的生存環境導致了衝突的產生，諸神便以科技時代作為背景建立了世界聯合體，一方麵能穩定魂體的精神，另外一方麵是因為科技的便利……在這裡，積分點是通用貨幣，獲取的主要方式是從事社會工作。除此之外，諸神也會不定期發布委托，完成後可以根據難度獲得大量積分點……住所？什麼？你沒登記嗎？”

月影露出無辜的笑容。

小影子本想嗆上兩句，卻被她這個笑容打敗，隻好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好吧，你喜歡什麼樣的住所？”

“我有積分點嗎？”

“有啊，每個新人都有十萬積分呢。”

月影劃動麵前的地圖，果不其然，這是可以變化的。她翻了半天，看得頭暈眼花。

“小姐，我可以根據你的要求幫你篩選出符合的房間。”小影子忍不住插嘴。

“那就拜托你了。我想要有花園的，靠近咖啡店的住處。最好能靠近展覽館和書店。至於價錢嘛……你看著辦吧。”月影突然想到什麼，趕忙補充道：“一定要遠離教堂和鐘樓。”

不一會兒，小影子就列出一份備選清單。月影按照自己的幸運數字4選了一間小房子後，帶著小影子腳步輕快地離開了。她滿腦子都是來時花園裡的草莓蛋糕和下午茶，憑著記憶找到店鋪後，在隔壁花店順手挑了一支絲絨紅玫瑰。

“小影子，你喜歡它嗎？”月影把玫瑰放在潔白的桌布上，兩滴新鮮的水珠襯得微微卷曲的紅色花瓣明豔靚麗。小影子沒有過多猶豫，從她指尖流向花苞。

“小姐，機器是沒有喜好的。”

“那真是可惜。”

月影的草莓蛋糕很快端了上來。一個臉上印著熒光藍色紋路的侍應生為她倒上一杯紅茶，禮節到位地鞠了一躬，“願你享受愉快的下午茶。”說完他便離開了，留下月影欣喜地看著眼前久違的草莓蛋糕。

潔白如雪的甜奶油上躺著一顆胖嘟嘟的草莓，月影切下蛋糕的尖角，滿意地看到蓬鬆的三層海綿蛋糕，每一層之間夾滿粉紅的草莓果醬和切開的草莓。她幸福地吃掉一口蛋糕，配上一口紅茶，感動得隻想為它們唱一首讚歌。

十年了！她總算吃上一口草莓蛋糕了！

月影才不管什麼淑女禮儀，三兩下解決了這塊蛋糕。她意猶未儘，第一次感受到異世界的好處。

她小口啜飲著紅茶，綿長的茶香和奶油的輕盈共同譜寫出優美的詩篇。溫室裡舒適的氣溫和濕潤的空氣十分怡人，她靈光迸發，很想學著酒館前迷醉的吟遊詩人高唱。

不過這可不是淑女的作為，所謂淑女，就是優雅自持。月影興致高昂，眉眼間染上放鬆的喜悅，嘴角輕輕揚起。

結賬時，她習慣性給了筆大方的小費，連對方遞過來的賬單也沒看。在侍應生熱情的目光和“歡迎再來”的告彆中，月影腳步輕盈地離開了。她心裡哼著歌，絲毫沒聽到小影子呐喊的聲音。

“——小！姐！”

“咦？怎麼啦？”享受過下午茶的月影心情很好，語調也帶上愉悅。

“你沒積分了！”

“啊？”月影茫然地眨了眨眼，“怎麼會呢？”

小影子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小房子的租金是八萬八，‘最美的絲絨玫瑰’是兩千，剛才的下午茶花了八千，你光是小費就給了一千。現在你隻剩一千積分了。換算成物資，你還能再買三分之一杯紅茶。”

月影獨自站在溫室花園前，第一次感受到貧窮帶來的實質感。她擰著眉頭思考了很久，問道：“那我能回去再喝點紅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