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險(1 / 1)

再然後,就是賀鐸登門拜訪。

向俞侯爺立誓,絕口不再談覃縣茶園一事,以後專注科考,做任何事之前必然先報備侯府,絕不貿然行事。

端王那邊是怎麼交代的,俞晚落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因為送信之人並沒有表明身份,俞侯爺的意思是,當做不知道。

就算日後東窗事發,那也是自家閨女先看上的這個人,至於什麼前因後果,往事過去他一概不知。

而賀鐸,就如當日立誓一樣,十年間風平浪靜,在翰林院兢兢業業十年之載。

直到陳氏身故,侯府整個身家趨漸向俞太後靠攏,自己也被俞太後收在膝下撫養,他似乎是預感到了什麼,開始一步步往上爬。

借著俞侯爺的身份權勢,結交當朝權貴,分庭抗禮,讓這場侯爵之位的風波足足拖了三年之久。

自己登上後位之後,賀鐸榮升太傅。

因侯爵之位一事,俞太後對他頗有微詞。

但那時的賀鐸在翰林院經筵日講多時,頗有賢師之名,放眼滿朝,隻有他這個資格當天子的老師。

其間他又旁敲側擊齊景宥對譽王一乾勢力多加防備。

當時福王逼宮之舉,也是他事先察覺,並向齊元旭通風報信。

可後來,齊景宥癡迷上了丹丸之道,耳目被情欲所浸染,也不聽他的了。

“以我之見,和太子坦誠相對才是上上之策。”

旁人隻瞧見他溫文儒雅,行事穩健,卻不知萱王能運籌帷幄,走到如今這個地步,長子齊景忱也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

有些把戲在他麵前是無所遁形的。

盧立點了點頭。

又過了半月有餘,他被提拔成了東宮膳房掌事,俞太後也開始準備丹丸。

七月皇極觀炎熱非常,丹爐裡的火燒的正熱。

禦茶房送了酸梅湯來,觀中的術士都去喝湯閒聊了。

盧立趁著取丹丸的空隙,溜進了長生閣,可一進去他就被眼前一幕驚了個目瞪口呆。

隻聽說有百眼廚,沒人告訴他有那麼多啊。

密密麻麻的木杵把手像是一個個圓眼睛,矗立在高處,幽幽的凝視著他。

他定了定心神,心知時間緊迫,不是唏噓的時候。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手下愈見慌促,抽鬥翻的飛快,他不禁怨道起來,“二小姐也不說的仔細些,早知道多帶幾個幫手過來。”

可俞二小姐也說了,這件事得保密。

越多的人知道越有危險。

雖然他也不知道俞晚落在謀算著什麼,還讓他把呈獻給太子的丹丸偷偷換了,換了不就沒法延年益壽了嗎?

難道是為了自己煉製,拿出去賣錢?

‘撲通’一聲,他警覺起身,迅速躲到了百眼廚後麵。

可這麼大點兒的地兒,怎麼會有水聲,他又往頭頂上看了一眼,封的密密實實,大概是太緊張,一時聽錯了。

左右觀察了須臾,確定沒什麼情況,繼續開始翻找。

可翻了半天,不是藥材就是朱砂硝石,還有一些比較刺鼻的粉末,也不知是什麼。

聞上那麼一點兒,就感覺腦子好像被什麼重擊了一下。

他晃了晃腦袋,又聽到稀稀拉拉的水流聲,辨彆了半天,好像是從牆壁裡傳出來的,順著水流聲他趴著聽了須臾,一路走到一麵牆磚前,敲了沒幾下,密室的門忽然開了。

兩個端著瓶子的道士推動了牆上的機關,走了進去。

盧立隱蔽在暗處,生等著人走了出去,才探出頭來,看著牆上的機關,他決定大膽一試。

反正來都來了,這裡麵的底細不如一次性摸清楚。

下次也就輕車熟路了。

“皇極觀?”

“是,我們的人親眼看著姓盧的走進了皇極觀,許久沒有出來,為了探清他想乾什麼,屬下特地讓人拖住了空息道長。”

齊元淙說:“做得好。”

“可之前聽殿下說,那空息道長是太後的人,俞晚落想知道什麼,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齊元淙嘖嘖搖頭,“小皇後也是被人騙慘了,當年侯爵風波一看就是她的手筆,怎能不防著她。”

陳寒已經習慣了自家主子說一些讓人摸不清頭腦的言語。

“這麼看來,盧立看似是俞太後的人,實則是俞晚落的人,好一招燈下黑啊。不過這樣也好,省了我們很多事,畢竟皇極觀那種地方,”

他扔下一子,“汙穢不堪,煉獄深淵。”

盧立儘可能的平複著自己的呼吸,跟皇極觀的人寒暄了幾句,故作鎮定的走了出去。

彆看他麵子如常,實則已經在掐著自己的手臂了。

他不敢耽擱,匆匆趕到了沉浮宮。

俞晚落瞧他臉色不對,“怎麼了?”

他渾身發抖,“那裡麵,都是什麼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啊。”

剛才的景象還在腦海裡揮之不去,鬼知道他在看到那些個瘦骨嶙峋,被人死死釘在床板上,不時抽搐,有的四肢已經扭曲變形的人時,已經大受震撼了。

在那樣封閉的空間裡,幽暗沉悶,一點一滴的聲音都顯得尤其可怖。

他看到水池中央有一方榻幾,上麵淩亂的鋪散著一些紙張。

就在他繃著一根神經,仔細翻閱的時候,忽聞一聲淒厲哀嚎,鐵鏈嘩啦啦作響。

其中一個試藥人忽然發了瘋,張口尖叫,一口牙齒不知被什麼熏的發黃發黑,舌頭更是黑洞洞的,瞳孔裡布滿了血絲,癲狂至極。

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情形。

“那,東西呢?”

出來的時候,他胡亂揣了一把塞進了懷裡,也沒怎麼細看。

俞晚落也不知哪個才是,索性一一抄錄了下來,“找時間把東西還回去,彆叫人發現了。”

“是。”

譽王府,齊元淙也糊塗了,“這是嗎?”

陳寒不懂,“煉試試?”

還魂丹當初被禁,俞太後他們也隻能從殘留的典籍宗卷中,摸索著煉化成丹。

不管如何,終究是成了。

但和真正的還魂丹是否功效一樣,還有待商榷。

可俞晚落更在意的是極樂丹煉製之法,此丹能讓人癡迷上癮,不食一日,渾身猶如白蟻啃噬,俞太後就是用這樣的方法控製了京都權貴。

而當下,她得找一個人。

“袁成道。”

袁成道的身份是個秘密,隻知道他舉家被抄,後來剃了發去廟裡當了和尚。

按照他的話來說,不過是苟活於世罷了。

即便是服食還魂丹,神思飄忽之際,他也未曾吐露過一絲一毫自己身世的秘密。

每每快要露餡時,就像是靈竅瞬間回了軀體,眼睛也清明了,立馬閉了嘴。

他不願說,俞晚落也懶得問。

本就是一筆不見光的買賣,這樣對誰都好。

自己見他也都是在密室裡,垂著幕簾,與之對話。

密室裡有煉丹一切需要的東西,若缺了什麼,就差人買給他。

隻是酒後難免胡唚,也曾透露出他一路來此的經曆。

京郊的這處寺廟,名為方覺寺,是他第一個棲身之所。

但他並不是在這裡剃的發,而是自己拿了把刀給刮光的,他說,“很疼,下手沒個輕重,官兵還在滿城追捕我,那時覺得自己快死了,一摸手上全是血,好不容易蜷縮在乞丐堆裡等結痂了,照著路邊的銅鏡一看,像禿了毛的野猴子,又醜又滑稽,哭著哭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他看著穹頂,目光空洞,聲音也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蒼茫縹緲,“這種感覺,您能體會嗎?”

俞晚落沒有回答。

“方覺寺,是第一個願意收納我的。”

可當俞晚落找到這裡,開門的小沙彌卻說:“那人犯了戒,已經被逐出去了。”

“這麼快?”

小沙彌聽到這話還疑惑,“快?施主知道他此前便是這樣的人?”

俞晚落訕訕一笑,“倒也不是,那他是犯了什麼戒?”

“葷戒和色戒都犯了,他……唉!”小沙彌搖了搖頭,並不想往下說。

談起這段往事時,袁成道倒在地上,似醉非醉,還在回味:

“終究不是六根清淨之人,何談什麼清心寡欲啊,也怪小爺我長得清秀又俊俏,那時有個一心求子的婦人,每次來就堵著我往房間裡進,讓我給她指點迷津,我哪懂什麼禪語佛經的,說的磕磕絆絆,她以為我是動了凡心,生了淫/欲,伸手往我衣領裡摸,原我也是紈絝風流的公子爺,秦樓楚館裡,芙蓉帳暖度春宵,哪裡能受得住這樣的撩撥。”

“住口,這些汙言穢語也敢在主子家麵前言說,來人,給袁道長清醒清醒。”

“抱歉啊抱歉,”

他撐起半個頭,看了一眼,“可我瞧姑娘你梳的是個婦人發髻,這些男女之事咱們就彆故作矜持了。”

“放肆!”

“隨他去吧。”

“被逐出去之後,我也找不到人,也不敢找,索性就離開了盛京,又蓄起了發,不怪姑娘您笑話,我想著做個小白臉也不錯,混吃混喝還有女人睡,逍遙啊,就這樣在外頭混跡了一年,直到認識了我後來的師兄,他收留了我,耳濡目染的學了些煉金術,可他是個死腦筋,放著掙大錢的買賣不做,隻推銷他那些狗皮膏藥,還賣的死賤,跟他吵了一架,我就出來單乾了。”

袁成道是給人製作下作丹丸藥劑入獄的,不難想象他此前做了什麼齷齪不堪,喪儘天良的事情。

譽王霸占良家女子一事敗露,他是被踢出來頂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