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宋家姐弟送上回府的馬車,等俞晚落再回到意霞樓時,意外的發現席間坐著一個人,林迎汐。
她正在給齊景宥擦汗。
記憶中的惠貴嬪瀟灑豁達,嫵媚多姿,容貌美色更是豔絕無雙。
她喜歡一切美好的東西,隻要喜歡,就想把他搶過來。
不管是衣服首飾還是器具玩物。
隻要精美,獨一無二,她就想霸占獨有。
對於齊景宥,她有喜歡貪戀,也有好勝和征服。
就如她所說,“我命中的良人也該是那副模樣,心裡眼裡隻有我一個人。”
可那時俞太後施壓侯爵之位一事,後宮爭鬥不斷,俞晚嫣和沈秋棠幾乎是把她攪和的身心俱疲。
齊景宥也不順心,在朝堂上腹背受敵,諸事不能自己做主,像個傀儡一般,稍有不慎,未能如楊沈齊俞幾家的意,流水的折子就快把宣政殿堆滿了。
他開始酗酒,整天醉生夢死,開始變得喜怒無常。
自己都不記得有多少次闖進瑤光殿,怒斥宮人,遣賣歌舞伎。
也會和他爭吵,他說:“你為何不能像之前那樣,就好好待在我身邊,靜靜的守著我,為什麼要像他們一樣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逼朕!”
久而久之的,她倦了,累了,身心俱疲,不想再管了。
忘了是之後的哪一天,蘭香看不下去,說:“陛下在外頭台階上睡了好幾個時辰了。”
她出去時,看到織金繡花的衣袂鋪了一台階,林迎汐席地而坐,也是這樣這樣的給他擦著臉。
秋夜露水深重,齊景宥的頭發上已經凝結了一顆顆細小的水珠。
彼時朝陽初升,天地間一片清明。
女子的麵容清和溫婉,身後的晨曦像是在她身上籠罩了一層柔軟的光輝。
她側眸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沒有說話,不急不慢的繼續給齊景宥擦著身上的露水。
最後,她躬身一退。
自己望著她的背影在廊簷下站了許久許久。
她不知道林迎汐是什麼時候喜歡的齊景宥,但大概從這一刻開始,在她撫去齊景宥的發絲,湊近觀賞他容顏的舉動開始。
那是一種好奇的意興,和饒有興趣的探索。
過去的路上,她撞到一個人,回過神來發現是譽王。
他喝的酩酊大醉,走路也搖搖晃晃,還提著一隻酒壺,依舊是赤足,衣衫不整。
她依著規矩喚道,“譽王殿下。”
他含混的嗯了一聲,手掌一抬,“起來吧。”
待俞晚落起身,齊元淙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林迎汐身邊。
林迎汐還沉浸在給齊景宥擦汗的過程中,根本沒注意到有人過來,那人粗暴的抬起了她的下巴,順著下頜摩挲了一下。
就像是在把玩一個飾物一般,可手忽然往衣領裡麵伸去。
即便是聽宋雲姝描述過,俞晚落親眼見到還是大為震驚,一口氣幾乎是堵在了嗓子眼。
大庭廣眾之下,齊元淙的整個手掌幾乎是沒進去的。
俞晚落甚至都不知道他那隻手是怎麼順著脖頸的弧度滑入衣領,進的自然又蠻橫霸道。
而林迎汐呢,她還保持一個‘譽’字嘴型沒喊出口,短短一瞬,幾乎是瞳孔劇增。
這邊她還給齊景宥擦著汗,另一邊又被人如此對待,羞憤,惱怒和難以置信幾欲是燒光了她的理智。
幾乎沒給對方反應的時間,啪的一掌揮了過去。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何止是俞晚落,連譽王都被這一巴掌扇的半天沒回過神。
發覺自己的確被人掌摑了之後,他不可置信的捂著臉,看向林迎汐,,咬牙切齒,“你敢打本王!你居然敢打本王……”
他念個不停,轉眼看見了一旁侍衛手中的刀。
錚然一道清亮之音,如果說剛才的動靜隻是讓席間眾人安靜了幾分,那麼他現在的舉動幾乎是讓所有人都清醒了。
“譽王殿下,譽王殿下您息怒啊!”
“王爺,這是林大將軍之女!”
今日宴席,有不少他的門下,也有平時相交甚好的權貴子弟,知道掌摑女子的身份,連忙勸誡。
“滾開!都給本王滾開,都不想活了是吧!竟敢將本王不放在眼裡,作弄本王,還真當本王是個傻的不成。”
他根本就聽不進去,誰來阻攔揮刀就砍,一時間誰都不敢靠近。
林迎汐縱然是將門虎女,但平時也就是跟隨家中兄弟去軍營裡舞刀弄槍,比一般的姑娘家拿當起來更熟練些,但切磋是一回事,真真見到了這陣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何況還是十七歲的林迎汐。
眼瞧一劍劈來,她捂著頭叫了一聲。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襲來,俞晚落的板凳,結結實實的接住了譽王砍來的刀,用力一扔。
她覺得不對。
齊元淙上一世也就是想讓宋尚書難堪,所以不敢做的太過分,點到為止。
可再看他如今的模樣,目眥欲裂,雙眼通紅,如同一頭失了心性的野狗,連宋雲姝和林迎汐都分不清了。
他勉強撐著刀站起身,因有凳子擋著,也沒看清剛才是何人阻攔的他,舉著刀,一個個質問過去,“誰?剛才是誰?你,還是你?”
“不不……”
眾人嚇得大氣不敢出,連連擺手,他們不敢惹譽王不痛快,但也不敢得罪譽陽侯府和齊景宥。
看到林迎汐,齊元淙又想起剛才那一幕,怒火中燒,大步上前,眾人肉眼可見的急了,“譽王殿下您息怒,彆跟一個小丫頭一般見識,咱們陪您再多喝幾杯,姑娘呢,唱小曲兒的姑娘們呢,都快下來。”
“是啊是啊,咱們且樂咱們的。”
“滾開!趨炎附勢,彆以為本王不知道你們在背後說了些什麼,我母後在的時候哪輪得著你們叫囂!”
齊元淙手裡拿著的畢竟是劍,鋒利無比,他這樣胡亂一甩,誰都不敢靠近,俞晚落護著林迎汐往後退,眼見躲避不過去,以胳膊相擋,手臂頓時被劃出一道血口來。
“俞二小姐!”
“快來人,快按住譽王殿下!”
眾人避退刀劍,桌椅杯盞倒了一地,連齊景宥趴著的那張桌子也沒幸免,不知被誰壓住了桌角,直接被掀翻。
他抬起醉意深濃的眸子瞅了一眼,有些不滿的道:“怎麼了?”
一抬眼,他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的俞晚落,她的手臂在流血。
齊景宥急了,“晚……!”
他起身的時候稍微急了些,不小心踩到了袍子。
他踉踉蹌蹌往那裡跑,可酒意讓身子顯得格外沉重,不受控製往一旁倒,爬起就朝齊元淙一腳踹了上去,兩人都摔了地。
齊景宥被碎瓦紮到了手,還在痛惜中,齊元淙卻是已經持劍砍來。
俞晚落一腳踹上了他的胸膛,自己跟著倒了地,還沒起身,一把刀已經橫在了自己脖頸前。
“敢對我家王爺無禮,我剁了你的腳。”
齊元淙身邊這個侍衛叫陳寒,是個有名的刀客,他的三把刀使得快而淩厲,詭譎多變,即便是數十人的圍攻,他也能旋著刀口繞過脖頸,釘入身後敵軍的頭顱。
且此人不畏皇權國威,隻對齊元淙忠心耿耿,下手陰狠毒辣,乾淨利索。
想起前世宣政殿對峙,刀光劍影短暫交接。
天,還在下雨,昏蒙一片。
青灰地麵被密密麻麻的雨點浸染,一條條的血色小溪順著流水蜿蜒而下,齊元淙站在傘下,遙遙而笑。
她全身的氣力好像隨著血溪和這場大雨一並流走了,剩下的隻有鑽入骨縫中的冷,淒清寂冷,無邊無際。
她說:“那你也該知道,明日大軍開拔,譽王殿下若是在此時傷了林大將軍之女,後果將會如何?”